第26章 第九巡查組

中央第九巡查組進駐上海有段時間了，特別工作小組派駐VA集團進行專項巡視，所以每個食堂門口都張貼著布告，上面明示著舉報電話、郵箱和辦公地址。

VA內部的黨風廉政大會也適時召開，VA所有中高層全部參加。馬老師作為VA紀委主持人，說道：「任何部門，如果需要工作組的配合，請積極履行配合義務，不許推脫和怠慢。最後請大家一周內上交各自的護照。如果遇到要出國的，需要得到寫好報告，領導簽字和紀委批准。」

魏鵬開完會直接回家了，工程部里自己的辦公室也一直空著。回家看看，也空蕩蕩的，看著牆上還畫著自己和藺娜的照片，拿布擦掉點灰。睡了一會，像是聽見莘迪在樓下喊自己，趕忙跑到陽台往下看，沒有任何人，更沒莘迪的喊聲。看看時間快7點了，趕到飯店，羅軍勇已經在那邊點菜了。

羅軍勇是春江水暖鴨先知，早就打聽到VA南昌工廠要上新線，雖然工程部已經不是魏鵬主管，但是車間還是魏鵬做老大，他的意見也相當重要。作為銘程的新任副總，總歸要比尹姚做得出色才行。

魏鵬坐下后問道：「羅總，聽說你最近是春風得意，一到銘程，銘程就起死回生，一下拿下SC的大單，又從CP那邊分了杯羹，真是厲害啊。」

羅軍勇大笑，說：「魏總，你這又取笑我了。我只是順勢而為，運氣加持而已。」

魏鵬陪笑，說：「南昌工廠要上條新線的事情又被你知道了，你們銘程不是5年內不能再參與VA的項目了，你這麼積極做什麼？」

「哈哈，魏總，咱這麼多年了，明人也不說暗話了。銘程是做不了，但是CP可以啊。CP根本消化不了VA的項目，他們拿了你們新線的自動化，也不就等於銘程在拿嘛。」羅軍勇說道。

「你真夠精的啊。聽說你們那個湯鳴，跑去CP做銷售總監了。將來的規劃就是聯合起來壟斷VA的項目了嘛。」魏鵬笑道。

「目標是這個啦。咱自己人說說就算了，但不能放檯面上說的。」羅軍勇輕聲道。

「看來我們陶金陵部長規劃得井井有條啊！」

羅軍勇看了眼，沒有接嘴，但魏鵬仍然盯著羅軍勇。羅軍勇只好接嘴道：「可能是吧，這背後的事情太複雜，我也吃不準，我剛說了嘛，我就是順勢而為。」

「讓你準備的東西弄到了嗎？」魏鵬問道。

羅軍勇趕緊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說道：「這是這幾年JR從深圳凱拓採購零部件的合同複印件和價格清單。我看了下，的確是比市價要高百分之二十多。還有，JR每個項目都會支付一筆諮詢費給凱拓香港，這個合同我就沒有了。」

魏鵬拿出文件看了看，說道：「老羅，還是你有辦法呀。」

老羅笑笑，謙虛道：「這算什麼事，我可在JR做了十幾年了，這些都沒難度。」說完，看看周圍，把頭伸近魏鵬，低聲道，「我順便還查了查這個凱拓發展，裡面有4個股東，各25%的股份，人我都不認識，但有個人的名字有點耳熟，叫吳敏。」

「吳敏？」魏鵬感覺也有些耳熟，想了想，「吳敏不就是陶金陵老婆嗎？現在加拿大。」

魏鵬吃到8點多，早早離開了，明天還得回南昌，今晚還約了舒達的托尼。到了茶莊，點了壺茶，托尼姍姍來遲，趕緊道歉說加班到現在。

魏鵬說道：「前兩天說的，我們VA生產線的改造，可行性如何？」

「這不剛才還在忙這個事情嘛。」托尼喝了口茶，「我讓技術部門幫忙加班模擬，改進程序和演算法，更換更好的零部件，增加10%的節拍，還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好。我們VA現在總共十幾條線，就算每條線提高5%，也能節約出一條生產線的產能。這樣一算，每年要給公司節省多少的資金，也不用產能不足而外發了。」魏鵬說道。

「SC不是特地買了一條線來承接你們的外發業務嗎？聽說合同都已經簽好了，明年開始供貨，你這不是斷人財路嗎？」托尼說道。

「這些你不用管了。你將這個改造的方案，模擬，成本核算，還有可行性分析，最近都幫我準備好吧。我這邊會研究後上報，如果批下來，你們不就多了一筆業務嗎？就拿我這邊車間的一條線來做試驗，如果成功了，就證明你們比JR強，接下來我這邊還有一條新線，我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來推薦你們舒達。價格雖然要比JR貴一些，但貴有貴的道理，拿效率的提高來說，貴的這些也就不值一提了。」魏鵬說道。

托尼點了點頭說：「好的，我會去操作的，我們也希望能真正參與到VA項目的競爭，只要公平公正公開就行了。」說完，又嘆了口氣，「不過，陶部長那邊總歸有點難處理。」

「最近不是中央巡視組在VA嘛，到處都是舉報信箱和電話，難保陶金陵這次不出事，就算沒事，也會收斂很多的，所以這次是最好的機會。」魏鵬說完，從包里拿出一份資料遞給托尼，「你自己看著辦吧。」

陶金陵下班回到家，電話響了，是個陌生電話，想掛掉，已經響了第三次了，就接了，問道：「哪位？」

「我是老馬。」電話那頭說道。

「馬老師，你怎麼換號碼了？」

「你不用管。這次巡查搞挺大的，VA的銷售公司已經好幾個人被帶走了，下一步就是其他部門了，我已經收到好幾封關於你的舉報信了。你自己小心點。」說完，馬老師把電話掛了。陶金陵還想多問些，再打過去，怎麼都打不通。

陶金陵癱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突然起身去卧室，打開抽屜，自己的護照在裡面，翻開看看，加拿大的簽證還在有效期，趕緊拿出手機，訂了張機票，明天一早飛溫哥華，老婆孩子在那邊，甚是想念。

陶金陵打電話說道：「幫我轉100萬美金到吳敏的美國賬戶。7點到老地方來取現金。」說完，把房間里的窗帘全部拉上，開始收拾行李。沒多久，電話來了，一看，是尹姚，不接，又響了兩次，還是不接。收到尹姚的簡訊，看看，上面寫著：陶部長，已私刑逼供你侄子，掌握了你的證據，希望見面聊聊。

陶金陵換了個手機，回電話過去，說道：「尹總，電話不多說了，我發給地址給你，晚上9點見。」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一會，尹姚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簡訊：心悅花園，27號，九點。尹姚一看便知是陶金陵發過來的。金軍問道：「你確定不需要湯鳴那種方式處理？」

尹姚回答道：「人家是領導，那種方式有些過了。湯鳴說的是真是假，我需要確認。我先好好跟陶金陵談一下吧。」

「那行吧，今晚我本來就約了女兒去看電影，你們自己小心點。」說完，金軍跟莫莉打了個招呼，先走了。

「既然陶金陵敢安排打手這樣對閔穎，我們晚上去找會不會有危險？」莫莉說道。

「陶金陵是個文明人，不至於自己動手對我不利。」尹姚說道，順手拿起桌上一直鋼筆，「我會把鋼筆別在我胸口，上面有攝像頭，你在樓下不遠處等我，通過手機能監控到我，一旦發生什麼事情，馬上報警救我。」

莫莉笑道：「你還真有一套。你不怕你出事了，我不管你嗎？」

尹姚哈哈笑了起來，說：「這不你爸還在醫院的病床上呢，我監控著呢，你能跑的了嗎？」

陶金陵收拾完行李，往後備箱一放，看看周圍沒有人，往心悅花園開去。開進別墅小區，停好車，進門，陶金陵將行李箱往門后一放，叫了個外賣，然後往地下室走去。打開燈，走到牆角，拆下牆體護板，露出一個衣櫥大小面板的保險箱。轉了幾圈密碼，保險箱打開了，拿出裡面兩個行李箱，打開，滿滿的一疊疊百元人民幣。數了75疊放到另外一個行李箱，關上，將旁邊那個行李箱放回保險箱，鎖上。

陶金陵看看錶，才6點50，打開客廳電視看會。7點準時，有人敲門，貓眼看看，陶金陵打開門，一個中年男人進來，問道：「錢呢？」

陶金陵把行李箱推了過去。中年男人打開看了看，合上。

「750萬，不點一下嗎？」陶金陵問道。

「不用，」中年男人說道，「我們都老朋友了，這點信任還沒有嗎？」

「那你可以轉賬了。」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完了，想拿錢箱準備走。陶金陵說道：「等等，喝杯茶吧，我老婆這邊還沒給我通知呢。」

中年男人看了眼，往沙發上一坐，抽起了煙。一根煙抽完，問道：「我這邊打錢只要3分鐘，你老婆收到了沒有？」

陶金陵看看手機，搖了搖頭。

「陶老闆，我外面車裡的兄弟，如果我十分鐘還沒出去，說不定就拿著槍或刀進來咯，怕我出事。」說完，中年男人推著行李箱徑直出去了。

還好，沒幾分鐘，老婆OK的簡訊過來了，陶金陵長吁一口氣。不一會，外賣也送到了，剛沒吃幾口，門鈴又響了，想會是誰呢，尹姚不是約了晚上九點嘛。貓眼一看，是肖斌。

打開門，陶金陵問道：「肖斌，你怎麼來了？」

肖斌直接進了門，說道：「最近事多，這不來看看你嘛。」說完，掃視了一圈，眼光在門后的行李箱上停了一秒。

「你怎麼知道我這裡有房子的？」陶金陵好奇道。

「剛去了你家，你家沒人，我猜你就在這。」肖斌看陶金陵還有些不解，繼續說道，「你家這個別墅小區，有一半的土地是建在我們SC當初的老廠區上的，後來，拆遷后，原來你們VA的一家供應商投資了地產，開發了這裡，據說還是半賣半送了這套別墅給你。快十年了吧？當初有沒有200萬？」

「差不多吧。」

「現在至少值4000萬以上了，你還真有眼光。」肖斌說道。

陶金陵笑笑，說：「你看，這只是簡裝而已，我也不住，等將來我兒子加拿大回來，當做婚房用的。」

肖斌笑了起來，說：「你兒子可真幸運，有這麼個老爸。我過段時間也想在這個小區買一套這樣的別墅，你帶我參觀下吧？」

這別墅真不小，總共有四百多平，加地下室和閣樓，超過六百。到了閣樓，周圍挺開闊，視野不錯。閣樓外邊有塊小平台，也沒有圍欄，肖斌走到邊上，往下看看，有個游泳池，只是沒有水。陶金陵趕緊說道：「肖斌，小心點，這邊的圍欄還沒做呢，別摔下去。」

肖斌往回踱了幾步，說道：「怎麼不做個圍欄呢，看著有點危險。」

「這裡將來打算弄個陽光房，反正現在也不住，將來等我兒子回國后好好裝修的時候一起弄。」陶金陵笑道。

回到客廳，肖斌抽了個煙，說道：「老陶，老白最近在美國，你知道嗎？」

「聽說了，他老婆孩子也在那邊，去看看挺好。」陶金陵說道。

「老白7月份剛去過，這次為什麼又去，你心裡沒點數嗎？」肖斌問道。

「巡查的事？」

肖斌點了點頭，說：「現在中央第九巡查組和中央掃黑除惡第16督導組都在上海，雖然不一定會找老白，但這種時候出去避避風頭，也是對的，以防萬一嘛。」

「是啊，老白這傢伙平時橫行霸道慣了，出去避避也是對的。」陶金陵說道。

「你沒這個打算吧？」肖斌問道。

「我？我要出去幹嘛，人家是國企的老總，我只是VA的小領導而已。」

肖斌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陶部長，VA外發給咱SC的項目都是你操刀的，每年幾個億的產值啊。你如果跑去加拿大不回來，VA查起來，很可能這件事情就黃了，我們SC可已經投了快兩個億了。」

陶金陵有些心事重重，皺著眉頭說道：「我聽馬老師說，有人開始舉報我了，過段時間就要查到我了。怎麼辦？」

「你就頂著唄，到你這裡結束，你全部承擔下來，不能再牽扯其他人，懂了嗎？」肖斌炯炯有神地瞪著陶金陵。

陶金陵一下跳了起來，怒道：「憑什麼？現在連銘程的尹姚都開始查到我了，我只是替你中間聯絡了下而已，那個叫閔穎的小姑娘，都是你叫人乾的吧！」

肖斌冷笑了一聲，說：「我希望所有的事情，到你這邊結束，可以嗎？」

「不行！」陶金陵大聲道，「如果巡查組查到我，他們手段多，我萬一頂不住也沒辦法。」

「你收各種供應商的錢還少嗎？交代一部分就可以了，不要涉及到和我相關的，那麼難嗎？」肖斌說完，拿出一個手機，遞給陶金陵。

陶金陵不明所以地接過手機，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視頻里的地方不像國內，仔細一看，是加拿大，再仔細一看，遠處是自家在溫哥華的別墅，老婆兒子都住在那邊。視頻里一個黑人男子趴在樓頂，突然拿出一把狙擊槍，瞄準遠處自家別墅內的一顆小樹。砰的一聲，樹枝應聲折斷。黑人男子站了起來，用英語對著視頻說：「這次，是樹，下次，可能是裡面的人。」

陶金陵才明白昨晚老婆打電話回來，說發生了件奇怪的事，有槍聲，院子里的小樹怎麼突然折斷了。陶金陵站起身，一下把手機摔到地上，罵道：「他媽的肖斌，你好狠！」

肖斌目無表情地走過去，將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說道：「沒事，這個是我的備用手機，不值錢，你摔多少都行。你要保證你家人的安全，只要做到兩點就可以了。一，如果查到你，你交代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亂說和我或者我的業務相關的事情，JR的也不行；二，不要逃往任何地方，逃了就是畏罪潛逃，VA會暫停或者取消你經手的業務，我會受很大影響。你聽懂了嗎？」

陶金陵默不作聲。

肖斌突然將嗓門提高：「聽懂了嗎？」

陶金陵點了點頭。

「很好！」肖斌拍了拍陶金陵的肩膀，「那我先走了。」走到門口，肖斌又朝門旁的行李箱看了眼。

陶金陵走到窗前，看著肖斌上了車開走，抓起一盆假花往地上摔。突然全身有些發抖，頭有些漲，趕緊跑到沙發邊，拿出包里的膠囊吃了兩粒。在沙發上躺會，才慢慢平靜下來。

陶金陵隱隱約約聽到手機響，跑到廚房，記得手機放在廚房了，和外賣放在一塊，怎麼都找不到，手機又響起來了，感覺在樓上。陶金陵扶著扶梯往樓上走，到了閣樓，才發現在閣樓外沒有欄杆的平台上。哎，怎麼會落在那邊，真是老了，越來越糊塗。陶金陵走過去俯身撿起了手機，鈴聲已經不響了，陌生號碼也懶得回。這時，陶金陵沒來得及轉身，只感覺背後兩隻手將自己往外面一推，伴隨著一身慘叫，從閣樓臨空摔了下去。

從平台探出身往下看，是個游泳池，陶金陵一動不動地趴在游泳池裡，地上一攤鮮血，滿滿流開。

尹姚趕到陶金陵家別墅的時候，已經圍了一圈人，紅藍的燈光不停地閃耀著，格外刺眼，撕裂著昏暗。一個女居民跟警察解釋著：「我正好廚房洗碗，突然看到對面的樓頂一個黑影掉了下來，嚇死我了。我過去看看，就看見一個人這樣趴在泳池裡，到處是血。」

「你有看見有人推或者其它異常嗎？」警察問道。

「沒看見。樓上比較暗，而且有閣樓擋著，我也不知道。」女居民說道。

不一會，救護車來了。尹姚湊到隔離帶邊上，從背影上看，真像是陶金陵，和莫莉面面相覷，說道：「莫非陶金陵自殺了？我們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