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就是我先生

秦伊人坐到沙發上，好奇地打量著先生的新家。

一室一廳一個書房，外帶一個小陽台，典型的單人住所。房間的裝潢簡潔卻不簡單。從牆上暗金色的壁紙，客廳里柔軟的沙發，還有地板上厚厚的毛毯都可以看出，房間的主人必定是一個低調而又懂得享受的人。

「想要喝什麼？」

「有酸奶嗎，先生？」

季晗目光一閃，從冰箱里拿出兩杯酸奶，插上吸管，一杯遞給了秦伊人，一杯給自己喝。

冰箱里這麼多食物，只有這酸奶是他特意囑咐李叔買的。

秦伊人喜滋滋地接過酸奶，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有喝過這東西了。她蜷在沙發上，靜靜地享受著蔓延在口腔中的甜蜜味道。

直到她聽到一聲吸管吸空的聲音，才意識到是自己的酸奶喝完了。

酸奶這東西，一般都是女孩比較喜歡，可偏偏季晗對這東西上癮。哪怕是待在部隊的時候，也要隔三差五想方設法地弄幾瓶酸奶來喝，否則連訓練都沒有精神。

他還曾經因為這事被人笑話過好多次。他的軍旅生涯中曾經被處罰過三次，這其中一次就是因為酸奶，可想而知他對酸奶是有多麼執著。

但儘管如此，季晗每次喝酸奶的時候也不會將酸奶喝完，因為他不允許自己發出那種吸管吸空的聲音。

不過這種聲音從這個女孩身上發出來，似乎有點可愛。

季晗看到女孩將酸奶蓋子打開，像一隻小狗一樣伸出舌頭去舔蓋子。

她果然只是一個普通的17歲小女孩吧，他想。

「冰箱里還有很多。」

「啊，先生，你怎麼就是不懂，舔酸奶蓋子是一種樂趣。嗯，不過像先生這樣的人，大概永遠都不會懂。」

季晗只是溫和地笑笑，像一個長輩對待晚輩一樣，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愛憐的目光望著秦伊人。

對於一個也喜歡喝酸奶的孩子，而且是個可愛乖巧的孩子，他並不吝嗇憐惜。

「過來。」季晗朝秦伊人招手，像使喚一隻小動物。

秦伊人眨巴眨巴眼睛，在沙發上翻滾幾圈，一直翻到季晗的跟前，然後用一種期待的目光望著季晗。

先生要給她獎勵嗎？畢竟以前先生在喝酸奶的時候總是格外溫柔，比如時不時給她一個「親親」作獎勵。

然而季晗什麼都沒做。

他只是微笑著，如同一個長輩對待晚輩，鄭重其事地交代。

「我之前已經說過，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以後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你可以把這裡當作你的家。你仍舊可以去看你的林阿姨，可以繼續去上課，可以繼續和你的朋友聯繫，除了換了一個住的地方和多了一個家人以外，你的生活並不會發生改變。」

「先生，這裡是我們的新家嗎？」

「你應該稱呼我為叔叔。」

拋去秦伊人可疑的身份以外，在季晗的眼中，秦伊人就是一個小孩子，是他的晚輩。當然以季晗的三十六歲的「高齡」，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她的叔叔。

「叔叔？不，我還是喜歡先生這個稱呼。」

在秦伊人的心裡，「先生」是她對他的專屬稱呼，不可改變。

「那好吧，看在伊人這麼可愛的份上，隨你吧。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伊人？」

「伊人，伊人……」

這兩個字在秦伊人的嘴裡來回翻滾，讓她的心尖抑制不住地顫抖。先生以前從來沒有叫過她「伊人」，他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稱呼她為「秦伊人」。當然了，以前的先生都是將她當做同輩對待。可是眼前這個人……

秦伊人其實早就發現了，眼前的這個先生，並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先生。儘管他和先生有著一樣的面容，身上有著一樣清冷的墨香，一樣高高在上仿若神邸。可這個人……不記得她。她的先生，不記得她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為什麼當初先生就那樣突然地離開了？直到她再也不抱有期待，一頭扎入世外桃源的時候，先生還是沒有回來。

她一覺醒來，先生不是以前的先生了，連這個世界都變了。

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一股化不開的憂傷在秦伊人心裡蔓延開來，她將自己抱成一團，陷進沙發里。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季晗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女孩一瞬間就變得低落了，他從資料上得知，這個女孩從小就不喜歡與人說話，與養父母的關係不冷不熱，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現在看來的確是這樣。

雖然季晗與秦伊人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領養她也是出於懷疑，但他現在是這個女孩名義上的監護人，對她有一份責任。在她陷入低落時，他不應該放任。

季晗攬過秦伊人，讓她靠著他，像一個叔叔安慰侄女一樣，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秦伊人一直在哭，所以季晗並沒有發現，她的身體原來如此瘦弱單薄。

這個小女孩沒有親人，連收養她的那個女人都對她別有用心，她活得孤單又寂寞，說起來，也有些可憐。

季晗將她摟得緊了些，嘴裡隨意哼著一首曲子。睡吧，睡著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夜闌珊

顧盼相望幾多愁

最相見

血染成花將別離

憑誰顧

零落成泥化塵埃

訴相思

一襲白衣入夢來

笑若雪眉染霜

碎了韶光

聲如樂香添糜

亂了衣裳。

……

這是一首古風小調，曲調舒緩，由季晗低沉的聲音唱出來，有一種別樣的韻味。

然而聽在秦伊人的耳中，卻讓她身子一顫，淚水又控制不住地流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季晗身上抹，饒是季晗再成熟穩重，也忍不住有些蹙眉。

小孩子也真是難以理解，這情緒一會兒一個樣，動不動就哭哭哭，哭哭哭。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小孩實在特殊，他早就將這樣的孩子扔到了九霄雲外。

他有些煩悶地鬆了松自己的領帶。

算了，哭就哭吧，情緒發泄出來，總比憋著好。

「先生，先生，你就是我的先生……」

秦伊人反覆說著這話。

那首曲子，是她為先生所作的，只有她的先生才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她的先生。就算他忘了她又能怎樣，以前的記憶沒有了，那就創造新的記憶，創造許許多多比以前更加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