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誰是螳螂誰是蟬？（一更）

都是她撿回來養的，憑什麼秦伊人就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而她家雨欣只能躺在病床上；憑什麼心臟有問題的不是沒教養的秦伊人，而是乖乖巧巧的雨欣！

憑什麼！

林玉蓮將手中的橘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要想知道你父母的消息，就要拿出個態度來，難道這就是你的態度嗎！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

「那我就走了。」還不待林玉蓮說完，秦伊人就接過話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她實在是有些不能理解，林玉蓮這種強烈優越感到底從何而來。尊重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贏得的。

大概是林玉蓮弄出的動靜太大，病床上的王雨欣被驚醒，她一眼就看到了要走出病房的秦伊人，便出聲叫住了她：「秦伊人，你等等。」

王雨欣費力地想撐起身子坐起來，秦伊人回頭看到的就是一張憔悴得像是隨時都會消失的臉。

林玉蓮趕緊將王雨欣扶著坐起來，又在她的後背墊上一個枕頭，讓她能背靠著枕頭：「你起來幹什麼呀，要是想說話，直接躺著就是，你身體本來不好，說話都費力，哪裡能折騰……」

「媽，我是要死了，但現在還沒死。」王雨欣打斷了林玉蓮還沒有說完的話。養母對她的疼愛毋庸置疑，疼愛到就算她要死了，她的養母依舊沒有放棄救治她的希望。可是到現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這種愛太過沉重，她卻沒有機會來償還。

「什麼死不死的，雨欣，好好說話。」一想到這個她從小養到大的女兒可能活不下來了，林玉蓮就心如刀絞。她王家和林家哪怕是再有錢，也留不住一個鮮活的生命。

王雨欣虛弱地一笑，拉住林玉蓮的手：「媽，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現在我想和她單獨說說話，可以嗎？」

林玉蓮看了秦伊人一眼，又看了一眼虛弱卻眼神倔強的王雨欣，嘆了一口氣，還是走出了病房。

於是，病房裡就只剩下秦伊人和王雨欣兩個人。

王雨欣自己坐起來，拿開背後的枕頭，又艱難地一點點挪動到窗邊，輕靠在窗台上。她臉上帶著病弱的笑容，目光像是望著哪裡，又像是哪裡都沒有看。

四月的天氣已經暖和起來，這個時候臨近中午，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王雨欣挪過去的時候，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透，彷彿隨時都會化作點點光芒消散一般。

秦伊人記得這種感覺。那個時候她在學校的社團活動室見到王雨欣時，就是這種感覺。

「坐吧。」王雨欣率先開口，笑容雖然虛弱，卻也有點親切。

「嗯。」秦伊人依言坐下，她對王雨欣的感官其實挺複雜。這個女生看起來柔弱，卻曾經試圖奪取她的心臟，說起來，秦伊人應該對她心懷怨恨的，但是秦伊人卻恨不起來。

或許是因為秦伊人曾經窺探過王雨欣的記憶，她能感覺到王雨欣對以前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秦伊人」那點微薄的親情。

「你好像一直很想見我。」秦伊人問。

王雨欣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要見你一面，可能是一種執念吧。我想在我死之前，最後看一眼那鮮活的心臟，那曾經差點屬於我的心臟。」

王雨欣很虛偽，可有時候又虛偽得直白，這也是秦伊人對她恨不起來的原因之一。

「想要感受一下嗎？」秦伊人站起來，走到王雨欣面前。

王雨欣卻趕緊將整個身子別開：「不不不，你別誘惑我，這樣我會捨不得死。」

秦伊人稍微有點詫異。她想，王雨欣真是個矛盾的人。

於是，秦伊人走開了些，道：「或許，你可以不用死。」

如果秦伊人肯幫她的話，她大概真的可以不用死。

「不用死？哪有那麼簡單，我自己的身體我還能不知道嗎？應該也就是這兩天了。」王雨欣對她自己的生死已經看得很淡了，那種死亡的味道，她已經聞得太久，早點解脫還會更好，「秦伊人，你知道嗎？上個星期我媽告訴我，她已經找到了合適我的心臟供體。但是我一點也沒抱希望。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啊，像你這樣的惡魔，最喜歡玩兒的就是讓人先心生希望，然後再讓其絕望。」

「你說話還真是不客氣。」

「因為我面對的是你……我的親妹妹。在親人面前，我沒有什麼可掩飾的。」

「你並不了解我。」

「你錯了，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了解你。有個秘密，你想聽嗎？」

「什麼秘密？」

「你是秦伊人，卻又不是她。我知道的。」

王雨欣如願以償地看到秦伊人露出驚愕的表情，她感到很滿足。

事實上，秦伊人內心的震驚遠遠不止「驚愕」兩個字能形容的。她不知道王雨欣說的意思是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如果王雨欣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那是不是意味著王雨欣還可能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

秦伊人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問：「你什麼意思？」

「當然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我以前也是不信的，現在卻信了。現在的你，可能是過去的你，也可能是未來的你。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王雨欣一本正經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秦伊人是有點不明白的。

「說實話，不太明白。不過，有些事情一知半解才更有意思。你千萬不要說透，帶著這個秘密去另一個世界，然後告訴那裡的『我』吧。」

「你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和我哥說的一樣。我哥啊，他還說……」王雨欣停頓了一下，動了動身子，想看清楚秦伊人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他還說，他要抓住你。」

秦伊人猛地抬起頭。

王雨欣的哥，也就是王哲熙。王雨欣為什麼提到了這個人，還說了這樣的話？

秦伊人發現，王雨欣之所以想要見她，就是來抖秘密的。王雨欣想引起她的好奇，卻偏偏又不說破。換做任何一個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心裡都會膈應得難受。

秦伊人立馬決定，不讓自己難受，於是起身就走。

「想走嗎？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什麼都難不倒你，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王雨欣的矛盾屬性又開始顯現。她時而安靜坦然得像無害的天使，時而爭鋒相對彷彿索人性命的惡魔鬼。

珍愛生命，遠離精分。

秦伊人腦中一下跳出這句話，把她自己逗樂了。她轉身從桌上拿起一隻橘子，問王雨欣：「有筆嗎？」

「抽屜里。」王雨欣答。

秦伊人從抽屜里拿出一隻簽字筆，在橘子上面畫了一個哭臉，又畫了許許多多在外人看來像是「鬼畫桃符」的東西，填滿了整個橘子皮。

然後秦伊人將橘子塞進王雨欣手裡：「拿著這個。如果你忍不住把它吃掉了，你的心臟就會被消化成糞便了。」

說完這話，秦伊人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這時，王哲熙從病房隔間走了出來，拿走了王雨欣手裡的橘子。

王雨欣孱弱一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