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君臣盟壇受戮(一)
1.
按照魯庄公之命,瀕孫生接王姬先來到魯國住進郊外驛館。雖是高規格接待,只是魯庄公並不相見。過幾日,又由顓孫生送王姬去齊國。齊襄公迎親大婚自不必說。只是顓孫生在齊襄公大婚之日求見。
大禮恭喜之後,顓孫生說:「先君死於齊國,魯國舉國哀悼。我主公思悼念父君,也思念母親。日夜茶飯難進,我主公恭請舅父恩准接回母親協理朝綱,亦守孝期,這也是魯國必備的禮節啊。」
齊襄公聽罷無言以對。想了半天才回了句:「文姜是魯國人,既然外甥甥恭請,寡人並無挽留之理。」
話雖如此,心卻有無奈之感。實際上齊襄公心裡對文姜是難捨難分的。自魯桓公被彭生殺害,其緣由幾乎無人不曉。文姜自愧對不住夫君,亦愧對魯國朝政黎民,所以羞於回國。為了躲過魯國臣民的責難,文姜沒有隨魯桓公的靈柩回國,而是仍然滯留在齊國。
按照那時的常理,新寡文姜,自應守喪哀悼,替夫掛孝,安分守己才是。文姜堅持不回魯國,這更給予齊襄公重溫往日里姜諸兒的放蕩機會。所以文姜留在齊國期間不像正常的喪夫之妻素顏素身,懷悼念之事。而是照樣服飾光鮮與齊襄公朝夕共處形影不離,且曾同車出遊,招搖過市。更是密室重溫往日情懷,放縱萬般情種。如膠似漆班的日子,也讓齊襄公怎麼能放下。
然而,齊襄公見魯國曉之以禮、動之以情,無可厚非。又礙於公眾輿論,只得放文姜回國。
臨行之際,兄妹之間更是難捨難分,淚眼蒙蒙。
一方言稱珍重,一方「相見有時!」彼此仍舊信誓旦旦要來日相見。然後灑淚相別。
文姜一方面不舍姜諸兒;另一方面羞得回故里見魯國父老。離開齊國的時候不免腳下沉重,亦步亦趨。心情相當沉重,當車隊到了齊魯邊境,一個叫糕地的地方,文姜就堅持停下來歇息。
文姜下了車見糕地行館整潔,隨屬邊境卻實為齊國領地,再往前就是魯國的地域了。他望見魯國卻不想再前進一步了。就對身邊人感嘆地說:「此地甚好,這就是我的家了。」
文姜吩咐從人回稟魯庄公:「告訴同兒,我已經是未亡人了。現在別無所求,只求個安逸閑適,此一生不想再回宮了。如果要我回宮,就等我死了之後再說吧!」
文姜把話說到絕處,就是不給魯庄公及朝臣們任何還口勸歸的餘地。
魯庄公也知道母親無顏歸國,論情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應該竭盡孝道,論義則是殺父仇人,怎麼可以頤養於宮闕。即便是文姜回宮,魯庄公也不好處置,就在糕地對面的魯國屬地的祝邱為文姜建造高級驛館,迎母親文姜回魯國居住。
這裡與糕地只一水之隔,可以眺望齊國山水,也可以借景生情,思念那一片熱戀情懷。文姜欣然答應了。雖說身在魯境,心卻可以遙望齊國。在這裡更能體現文姜雖然身在魯國,卻心向齊國的精神境界。
齊襄公迎來大婚。送走文姜之後,齊襄公心裡也是平靜了一陣。
自從策劃殺了魯桓公后,國內沸沸揚揚、議論紛紛,都說他這個國君無道,幹了喪天害理的事,必有報應。齊襄公聽到這些也有自愧更有無名怒火,想做點正事以平息國內輿論。
那麼他齊國國君該做什麼事情呢?齊襄公想:「鄭國有高渠彌拭君,衛國有姬朔被逐留齊,兩件都是大題目,但衛國立公子黔牟卻是周王室之婿,方娶王姬,可謂連襟一場,即刻伐衛便與黔牟作對,又有些與情於理不好交代。不如先討伐鄭國的弒君罪,諸侯必然畏服。但轉念一想,舉兵伐鄭勝負難算啊」思來想去,就有一招兒在腦子裡閃過。
其實在鄭國高渠彌弒君一事一直就被蒙蔽了。鄭國百姓光知道是有人暗箭射殺了鄭昭公,卻不知道這個射出暗箭的人是誰。那麼齊襄公怎麼就知道是高渠彌暗殺了鄭昭公呢?
這還要從那個跟隨鄭昭公,負責貼身保衛的軍吏說起。
那天這個軍吏向祭足彙報了那個飛毛腿所見所聞。向祭足公開了暗殺鄭昭公的劊子手信息。實指望祭足能出面做主,對高渠彌正法以報鄭昭公的仇。卻被祭足給黑下了這個信息。因為祭足敏感到弒君的背後,還是公族之間的政權問題。僅憑自己的力量難不僅難為鄭昭公報仇,即便報了這個仇,自己也將卷進公族為奪君位惡戰的旋渦。不過祭足還是多了一個心眼,讓這個軍吏帶著一干人趕緊逃離鄭國這個是非之地。祭足與軍吏耳語的話,就是讓他逃往齊國,並向齊國透露高渠彌暗箭射殺鄭昭公的事實。
於是這個軍吏在朝堂上做了證詞之後,便逃出了鄭國。幾個軍吏一直逃到齊國,並要求面見齊襄公,想齊襄公述說了高渠彌射殺鄭昭公的原委。這一幕就這樣刻入了齊襄公的心底。齊襄公留下了幾個軍士充入自己的衛士之中,也好留作以後來當面指正。
2.
這一天,齊襄公想好了一計,叫人草擬國書一封,派使臣趕赴鄭國致書姬亹。約姬亹到首止兩國相會為盟。首止是齊國東南的一個城邑,也是鄭國君臣能進入齊國的最近之地。
鄭國姬亹繼位剛剛半年。成為一國國君以來,一直苦於內有姬突在櫟邑想復辟朝政,外有強宋及蔡國、陳國為敵,可謂是內憂外患,無法擺脫其難受的局面。收到齊襄公的國書大喜過望。心想:有齊國國君與我鄭國會盟交往,鄭國就不會再怕宋國和幾個周邊小國了。如能得到齊襄公的支持,掃平姬突也是很容易的事。如能背靠齊國自己的朝政豈不是安如泰山了嗎!
想到這裡,便招高渠彌、祭足同往首止與齊襄公會盟。
祭足立即滿臉苦相,說話有氣無力:「國君不知,臣近日上吐下瀉,渾身無力,難以長途顛簸跟隨,望請國君海涵。」
高渠彌說:「既然祭足大人有病在身,姑且留守都城,以防姬突造事。」
姬亹點頭稱應允。
「那就拜託大人固守都城,以防不測。」
祭足感恩不盡。
大臣原繁在殿堂目睹了祭足的一番表演。進殿時生龍活虎一般,聽到去齊國與齊襄公會盟,立刻就愁眉苦臉裝病,心裡自然有疑慮。見證了祭足推遲不隨國君的整個過程的原繁下殿時靠近祭足,他想問個根源。
「新君欲結好齊國,君應該隨之輔佐才是啊,我看你並無大恙,為何裝病而不跟隨?」
祭足也知道原繁視己為師,仰慕已久,並無惡意。
就說:「齊襄公兇悍殘忍,嗣守兵強馬壯的齊國,有必要拉攏一個弱國嗎?與其會盟多半凶多吉少。況先君昭公有功於齊,在齊國一直有好的口碑。當年也是與姜諸兒并力齊驅戎狄,豈能不念舊日知交。大國國君其心難測,以大結小,必有密謀。此一行君臣性命難保啊?」
原繁被祭足說的後背發涼,他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祭足,「果真會如此,那您為什麼不勸阻他們君臣?」
祭足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是冤有頭、債有主吧。」
大夫原繁聽了祭足的話,一夜沒有合眼,他擔心災難不斷的鄭國以後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一早,原繁就來拜見祭足。
「如果不出您的預料,鄭國又將無主,姬斖之後誰來做鄭國國君呢?」
「必然是姬嬰了。」祭足毫不猶豫地說。「一是姬嬰儀錶人才,二是先君庄公曾說過姬嬰有繼位的才能。我想立姬嬰朝中應該無疑義。」
「人都說你祭足足智多謀、神機妙算,我就姑且以姬斖與高渠彌此行安危試探一下真偽。」
祭足笑了,「那你就看吧。」
「看祭足大人是不是神!」
原繁說著自己也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