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別離(四)
黎業尊則太冷了,他有著一張冷酷的面容和一雙雄鷹般犀利深邃的眸子,甚至就連那慵懶的笑容里都似結了冰一般。
「或許,如果從沒有過啟安,我會愛上你。」傾念自嘲的笑了下,笑得很坦誠。
黎業尊也笑了:「就算曾經有啟安,總有一天,你依然會愛上我。」
話一出口黎業尊又是一陣心驚,怎麼今天總是說一些讓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話呢?明明是想暫時幫啟安照顧傾念,怎會忽然冒出這麼奇怪的話來,真是見了鬼了。他使勁兒的甩甩頭,想把這些奇怪的想法從腦袋裡甩出去。
傾念揉了揉太陽穴,回答得輕描淡寫:「不知該說你天真,還是該說你自負呢。」
黎業尊起身拍拍西裝上的塵埃,也拍掉心中胡亂的思緒,彷彿是命令一般:「隨便你。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傾念獃獃的跟著黎業尊,聽他說說話,心裡忽然舒坦了很多。
車子疾速而顛簸的行駛著,黎業尊側過頭饒有興緻的瞧著傾念,與以往不同,他今天的話似乎特別多,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莫名其妙的想多跟這女人交流一下:「你就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裡?」
傾念迎著黎業尊詢視的眼光莞爾一笑:「你如果想告訴我,一早就說了,我又何必問你。」
黎業尊一怔,心中暗暗驚訝這女人的沉著,便不再發問,回過神專心開車。
又行駛了大約十分鐘的路程,車子停在路旁的圍欄邊。
黎業尊率先下車仰望蔚藍的天空,深深吐了一口氣,冰冷中略帶溫柔的對傾念說:「到了。」
傾念隨後下車站定,四處看了看,疑惑道:「為什麼帶我來這兒,有什麼特別嗎?」
「很小的時候,我只要不開心了,就會到這兒來呆上幾天,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可以讓人放鬆,這是從前在我幼年時,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帶我來的。」
說完黎業尊躺在溪水旁的草叢間,聆聽著高低起伏的蛙鳴與鳥語,沐浴著和煦的陽光,聞著青草的淡淡香氣,感受此刻的寧靜,彷彿一切煩惱紛擾都與他無關。
傾念看著黎業尊認真的閉目凝神,心中一動,也跟著躺下來,學著黎業尊的樣子去感受四周環境帶來的安逸,逐漸釋放內心的傷痛。
果然,心口不再那麼劇烈的痛了。
她側頭,迎著夕陽看看躺在身邊的黎業尊,見他的眉頭緊緊糾纏在一起,表情隱忍。
似乎黎業尊的眉眼中藏滿了故事,可他卻是微笑著,沒有隻言片語,只是輕輕的揚起嘴角,笑得雲淡風輕,笑得與世無爭。而他那笑容里,分明又透露出寒冬臘月的殘雪一般的蒼涼。
傾念想,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呢?他擁有數不盡的家產,無上的權利與榮耀。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往昔,會讓他有如此糾纏的眉、隱忍難過的表情呢?
突然有一瞬的衝動,想走進這個迷一樣男人的世界里去瞧一瞧,想撫平他微蹙的眉,想看他開懷的笑,然而那樣的想法也不過稍縱即逝。
相對無言,太陽緩慢西沉。
他們倆就那樣安靜的躺在草地上良久,良久。誰都不說話,就那麼安靜的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終於,傾念率先起身,拍拍身上的草葉塵埃,推了推依然閉目的黎業尊,說:「我想,我該回去了。不過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黎業尊也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再坐你的車我會暈的。黎業尊,你的車速真是驚人,該去參加個賽車比賽,一定會拿第一。」傾念難得的調皮一笑,甚至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黎業尊從前也常聽凌啟安講起有關傾念的事情,他了解到這個女人很善良聰明,但也更倔強,她決定的事,沒人能阻止。於是也就不勉強,道了句「再見」,便任由她一人離去。
看著傾念瘦弱憔悴的身影遠去,黎業尊冰封多年的心忽地一陣抽痛,痛得他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那背影似乎觸動了心中某個長久不曾見光的疤痕。
黎業尊撥了通電話吩咐管家過來將車開回去,他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傾念身後不遠的地方暗中保護,生怕她有一丁點兒閃失。傾念如果在他身邊出事,他沒辦法跟啟安交代,更重要的是此刻他對這個看似聰明的笨女人有了莫大的興趣。冥冥中她就像是罌粟般,深深吸引了黎業尊。
傾念每走過一個有著與凌啟安回憶的地方,都會駐足好久,去懷念曾經的溫情與歡笑。
她很不甘,不甘心這小心翼翼守護了多年的愛情一夕變做泡影,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啟安決心離開。然而她的痛,啟安不會理,更不會懂,只能由她自己慢慢消化吸收,即便肝腸寸斷也唯有自己嘗。
傾念無比清晰的記得,凌啟安坐在那輛她再熟悉不過的明黃色法拉利車裡,搖下車窗溫柔的叫她上車,暖暖的對她笑,告訴她陽光正好,告訴她微風不噪……
如今,那些美好的記憶都隨著法拉利引擎最後的轟鳴聲緩緩減弱,卻在她心中日漸清晰。
風還在不知疲倦的吹著,吹起了廣場上堆積的塵沙,迷了她的眼。沙子挑釁般在眼裡翻騰,淚被生生逼出眼眶,最終,傾念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黎業尊在傾念身後不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心中有微弱的憐惜升起,並未發覺他多年來不曾動過的心,此時已為傾念所牽扯。還好傾念遇到了一個朋友,看著傾念那個朋友小心的照顧她,黎業尊才放心的離開。
「這大白天的,你跑哪兒去了?電話關機,又不在醫院上班,家裡也沒人在,我滿世界的找你,都要把我急瘋了。」說話的是傾念的閨蜜韓初雨。
傾念消極的情緒升騰,失魂落魄的回答著:「我隨便走走而已。」
「不對啊傾念,你今天是怎麼了,隨便走走怎麼蹲在路邊哭呢?眼睛紅紅腫腫的,聲音也沙啞了,是不是凌啟安那混蛋欺負你了?走,我去幫你教訓他,我就不信有老娘,哦不,是小娘我對付不了的人。凌啟安怎麼了,景星集團總裁怎麼了,家產萬貫權力無限怎麼了,敢欺負我韓初雨的朋友,哼,小娘我一樣毫不客氣的撓他個滿臉花。」韓初雨潑辣的拉起傾念一副立刻就要去找凌啟安算賬的架勢。
傾念掙開韓初雨的手解釋說:「不是的,初雨,先讓我安靜一會兒,我心裡很亂很難受。」說完又抱著雙肩蹲了下去。
韓初雨沒料到傾念反應如此之大,頓時不知所措,也跟著蹲了下去,撥弄了下額前的劉海,小心翼翼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嗎?雖然我不能替你難過傷心,至少我可以聽你訴說,或許說出來就會好過一點兒。」
傾念卻只是哭,哭的傷心欲絕。
哭得累了,才抬起紅腫的淚眼望著韓初雨,喃喃道:「我與啟安,我們,我們分手了……分手了……他再不會陪在我身邊保護我,再也不會給我講我們未來的故事,不管我曾多麼愛他,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放開了我的手。」
韓初雨一陣錯愕:「分手?怎麼會?為什麼分手?怎麼搞得這麼嚴重。」
「沒有為什麼,啟安說我更適合他的朋友,然後就這麼把我丟出去了,就好似丟掉一件廢棄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