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念故人
她可不認為自己能干預皇族之事，所以這一世她既然早早知道了某些註定的事情，定然是躲得遠遠兒的。只恨前世沒有多出去了解了解世事，不過又有些慶幸沒有知道太多。
林清妧操持顧侯府宅院內以及府外商業之事，在看人臉色中磨出一副好手段。她母親本是北國的人，她與北國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說來倒也不算是細作，不過她那幾年都在背地裡為與南國水火不容的北國辦事，一個女子將南北商業渠道握在手裡。到最後放棄了一切，卻沒得到什麼好結果。
但如今的她，想要帶著她娘在這個世上立足卻是沒什麼困難的了。
林清妧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沒什麼胃口了，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父親我有些不舒服，您慢慢吃吧。」
薛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看著林清妧，恨不得用目光將她戳出一個洞。她本是林老爺的糟糠之妻，發家后林老爺三妻四妾，嫌棄她粗鄙不堪，因此她最是怨恨那些嬌嬌弱弱的女子，大抵是害怕兒子也如林老爺一樣，有了妻女便忘記了自己，所以也不喜歡這些狐媚子一樣的媳婦兒孫女們。
「阿言，莫要胡鬧。」林奇文皺了皺眉，看了下薛老夫人堪比鍋底的臉色，臉上掛不住了，語氣也嚴厲了幾分:「你還不快給奶奶道歉，平日里我教你的詩書禮儀你都不記得了？」
坐在林清妧下座的林素瑤低著頭，臉上露出些幸災樂禍的表情，林清妧和她們都是庶女待遇卻完全不同，她們日日學習女紅，即便是請了夫子來教習卻也是應付了事。但林清妧卻從不用學女紅，也不用到處請安，做那些繁瑣看人臉色的事情，每日由林奇文親自教導詩書——端是叫人嫉妒的很。
「我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林清妧抿了抿嘴唇不卑不亢地回答，看到父親因為她頂撞了薛老夫人幾句就如此生氣，但對薛老夫人動不動就罰她跪祠堂的事情視而不見，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況且林奇文教導她的東西，人打我一巴掌必須得好言自省？真是叫她好笑。以往的日子她對林奇文教的道理深信不疑，但如今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她，只會對傷她的人千百倍奉還！
林清妧站起身來環顧飯桌上的人，她的那些好妹妹們神色各異，大多數是冷眼旁觀嘲諷有之。
在她們眼裡，林清妧一個沒什麼腦子的庶女偏偏能得林奇文寵愛，一個個心比天高的早就恨得咬牙了，雖然經常使絆子讓林清妧不好過，但也難解心頭的嫉妒。
就在這時候她身邊那個身量苗條的少女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林清妧的衣袖，很是擔憂:「姐姐，你就別惹老夫人生氣了，我知道你氣父親沒有重罰三小姐給你出氣，但畢竟嫡庶有別，況且如今三小姐的表姐又得了皇上寵愛被冊封為妃……你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喜怒，總得為林家想想。」
林清妧凝眸看著扯著自己衣袖的手，勾了下嘴角，將視線挪向那人臉上，細長柳葉眉，一雙眼眸水潤動人，穿著一身淺藍色衣裳瘦弱樸素但卻惹人憐愛。依舊是如此的讓人憐惜，可惜她前世沒有認清這「好妹妹」的面目。
「素瑤都懂的道理，你這個做姐姐的卻不明白。」林奇文語氣里包含著濃濃的無奈，他平日里最寵愛林清妧，但此刻卻有些失望了:「看來是我太嬌縱你了。」
「你才知你嬌縱她？她就仗著你寵就無法無天了……她娘也是一般無二的不要臉。」薛老夫人嗤笑一聲，噼里啪啦地就接過了話頭:「不吃便不吃罷，我林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菩薩，往後也不要再上大廳來了，礙眼的很。」
林清妧聽他們的話也不惱，對她而言總歸是無關緊要的人。她在顧侯府那種高門綺戶當管家主母，對付那些豺狼虎豹般的人物尚且遊刃有餘，在富貴場上人人敬重的富賈們尚且得恭恭敬敬稱她一聲「六小姐」，又怎麼會把林家的這些婦孺老人再放在眼裡？
「那就多謝老夫人了。」林清妧似笑非笑地拂開林素瑤的手，在於她擦肩而過時，微微停頓，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我這人……最不喜歡給別人當踏腳石。」
林素瑤愣了一下，不明白林清妧突然就想明白了，只以為是蘇姨娘提醒了她。諾諾地回答:「姐姐誤會我了，妹妹這都是為你好。蘇姨娘不喜歡我，難道姐姐也會相信偏薄之詞？」
但是不待她把話說完，林清妧就已經大步走出了大廳，一路上也不理會下人們行禮，大步流星地轉過屏風進入後院，果然看到蘇梨雲在梨花院的垂花門口擔憂踱步。
「娘。」林清妧鼻子一酸，眼前就被水汽蒙住了，這時候當侯夫人時學的禮儀通通都被她拋之腦後。提著裙擺就跑了過去，不管不顧地撞進了蘇梨雲的懷裡。已經失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怎麼能冷靜？
「阿言這是受了什麼委屈了？還是因為昨夜的事情害怕？」蘇梨雲有點慌亂，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擔憂，小心翼翼地摸著林清妧的腦袋，輕聲安慰:「阿言莫怕，有娘在這兒，就算拼了性命也不叫別人再害你。」
她當年先嫁入林家，也是因林奇文許了她正妻之位，誰知後來趙妍一嫁來，薛老夫人就逼著她讓位。林清妧本該是嫡女，如今卻……蘇梨雲只恨當年沒有帶著林清妧一走了之。
這林家個個不是什麼好人，她也同林清妧說過許多次要提防著些的，林清妧聽卻覺得是她想得太多，母女間不知不覺就有了隔閡。母女兩個如此親昵，已經是很久沒有過的事情了。
「娘，我好想你。」林清妧死死地抱著蘇梨雲的腰身，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覺得所有的委屈都湧現出來，哭的和個花貓兒似得:「我以為我的身份她們總得顧及著你，沒想到……娘，是我對不起你。」
多虧得林清妧說的隱晦，不然蘇梨雲怕要當她中了邪。她哪裡會知道林清妧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只以為林清妧是知道了夫人責罰自己的事情自責。
蘇梨雲拍了拍林清妧的後背，推開她拿出手絹給她擦眼淚，自己眼睛也紅了一圈兒:「不怪阿言，是娘的錯，娘沒有保護好你，還讓你受了委屈。」
林清妧咬了咬下唇，死死地盯著眉目清婉如畫的女子，生怕她一轉眼就不見了。
「以後離妹妹還有姨娘們遠些……她們，她們沒你想的那麼好。」蘇梨雲斟酌道，怕惹了林清妧不快，又不想自己女兒再被別人當猴耍。
在這種大宅院太過天真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們母女從未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卻磕絆極多，這次落水若不是發現的及時，只怕......蘇梨雲心頭一痛，愈發惱恨這林家的人。
「我知道她們不是好人。」林清妧想起來前世差點害得自己身敗名裂的林素瑤，眼裡閃過一絲暗沉。
她在眾多姐妹中和林素瑤最要好，覺得她娘難產丟她一個人怪可憐的，所以平時什麼都讓著她、念著她，卻不想養了一條白眼狼。
林素瑤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卻處處為她「著想」，挑撥她和蘇梨雲母女間的關係，還讓林奇文徹底厭煩了自己……
如果不是林素瑤和林詩瑜在桃花小宴上陷害她，壞了她名聲，她嫁入顧侯府後也不會那麼艱難。
可惜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林素瑤已經憑藉著好手段巴結上了權勢極大的定海王，成為寵妃。不斷給她施壓，那一年她在林家過得很艱難，直到成了北國侯府的棋子才稍微有點時間緩了口氣……
「你知道？」蘇梨雲難以置信反問，早知道這話她說過無數次了，沒回都是被林清妧不耐煩地打斷。
「以前父親讓我讀那些書，我總覺得人性本善，但是現在明白了。」林清妧點了點頭拉著蘇梨雲的手，低聲哽咽:「是我蠢，老是相信外人讓娘傷心，往後再也不會了。」
「你能想明白娘便放心了。」蘇梨雲嘆了口氣，伸手攏了攏林清妧額邊的碎發，心裡有些感慨。她何嘗不希望女兒簡簡單單長大？卻更希望她能平安。
月色美得一塌糊塗，風聲溫和，不遠處的青草池塘還有青蛙呱呱的叫聲。梨花香隨風潛入房間，安置好夢。
夜裡熄燈后林清妧卻怎麼也睡不著，瞪著眼睛看著從窗外流泄進來的月光。前一世她小心翼翼最終卻不得善終，重活一世已然將那些旁的東西看得極淡，只注重自己的想法，索性活的快活些。
她覺得累，想不顧一切地帶著娘遠離糾紛，但這是絕不可能的。而且那些害過她的人，她也無法看著他們好過。說起來再過幾天就是桃花小宴了，這一次她不但不會讓林素瑤得逞，還要讓她自食惡果……至於林詩瑜，大大小小的恩怨太多，一時間也算不清楚，而且林詩瑜還有一場讓人羨慕的大好機緣，可惜這一次是她林清妧的了。
她這一世要做個壞人，只有壞人才能人人害怕，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