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76.第七十六章

之後的幾場考試,姜喻曼一場不落,都守在了考場外。

為了不引起海秀和峰非的注意,開考第一天的中午姜喻曼特意跟助理換了車,之後的幾場考試,她開著助理的車,徘徊在峰軒的車附近,遠遠的看著海秀和峰非。

幾場考試,兩人都是由峰軒接送的,峰軒怕誤事,每場都是提前半個小時就把人送來,來得太早,考場沒開放,峰非和海秀就在車上等。

得益於此,姜喻曼才有機會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兩個人相處的點滴。

峰軒不太敢讓兩個人一直吹空調,車只要停下了,一般都將窗戶打開了,透過小小的窗口,姜喻曼看著自己兒子放鬆的和峰非聊天,玩笑,偶爾還會主動去「欺負欺負」峰非——把不知從哪兒摘的花偷偷插在峰非頭上;在峰非往他身上靠的時候故意躲開一點,被峰非捏耳朵教訓后又笑著乖乖讓峰非枕在他腿上,輕輕替峰非按摩眼眶。

姜喻曼不可置信的看著海秀對峰非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小調皮的神色,無法相信,這是自己兒子會做出來的事。

海秀已經很久沒對她撒過嬌了。

但對著峰非的時候,海秀顯然沒太多顧忌,那種發自內心的信賴和依戀讓姜喻曼幾乎覺得內疚。

反觀峰非,縱然姜喻曼心情複雜,也不得不承認,他對海秀是真的好。

每場考試前,峰非都會把自己大哥轟下車,拉著海秀跟他說悄悄話,逗他笑,讓他放鬆下來,峰非眼中的那種緊張在意騙不了人,他會不著痕迹的檢查海秀的脈搏,反覆摸海秀的額頭,檢查他有沒中暑。

考試的第二天下起了雨,但天氣依舊悶熱著,讓人難受,姜喻曼看著峰非打著傘下車,從擁擠的考生中間穿梭,去附近小超市給海秀買冰凍的礦泉水。

峰非下車那會兒雨有點大,姜喻曼看到他的下半身和手臂被雨打濕了些,峰非買好水後幾步竄上車,用車上的毛巾把冰凍款泉水包起來,貼在海秀臉上,笑著問他涼快不涼快。

姜喻曼遠遠看著峰非被雨水打濕的劉海,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真心,又怎麼能打動海秀呢。

自己兒子有什麼病,姜喻曼自己心裡最清楚。

最後一場考試馬上開考了,姜喻曼看著峰非幫海秀打著傘,海秀抱著兩人的考試透明袋,一起進了考場。

看了兩天,姜喻曼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考慮了兩天,姜喻曼卻越來越不確定,該怎麼處理了。

打心眼裡說,姜喻曼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兒子和一個男生在一起的,她雖然聽說過這種事,也並不歧視這類少數群體,但真攤到自己頭上,攤到自己兒子身上,姜喻曼還是希望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升學,畢業,找個好女孩,成家,立業。

心裡不同意,但要讓姜喻曼開誠布公的跟海秀說,讓他和峰非斷了來往,姜喻曼也做不到。

先不提別的,海秀的病就是個□□,海秀這一年病情漸好,姜喻曼沒膽子拿自己兒子的身體去賭。

孰輕孰重,姜喻曼心裡還是分得清的。

最後一場考試,不長不短的兩個小時,姜喻曼做了無數假想,最後又被她一一否定。

幾個小時前,那扇車窗后,峰非含笑向海秀索吻,海秀羞澀的親吻峰非,眼中幸福又滿足。

交卷鈴聲響起了,姜喻曼疲憊的長吁一口氣,決定暫時還是裝什麼都沒發現……她捨不得讓海秀難過。

峰軒的車緩緩駛了過來,峰軒放下車窗,看向姜喻曼,姜喻曼也發現了峰軒,她戴上墨鏡,低頭看手機。

峰軒從車上下來,看看姜喻曼的車,眉頭輕輕擰起……他從昨天就注意到這輛車了。看樣子也像是來接考生的,但兩天了,每場按時按點來,但裡面的人從不下車,也沒接什麼人上去,這就算了,這輛車從始至終還一直不遠不近的停在自己車周圍,一直沒變過。

峰軒點了一支煙,一邊吸煙一邊往姜喻曼車這邊走,剛要走近時,考場開放了,學生們蜂擁出來,峰軒看了姜喻曼的車一眼,又轉了回去。

峰軒在觀察姜喻曼,姜喻曼也在觀察他。

早在第一天早上,姜喻曼就意識到了,峰非家裡人,至少他大哥是知道峰非和海秀的關係的。

而且海秀也知道這一點。

姜喻曼心累無比,她這邊立場無比被動,而峰家那邊,竟已經和睦相處了。

姜喻曼心裡苦笑,自我安慰,至少從這可以看出峰非是認真的。

雨已經停了,姜喻曼拿起手包下車,走到考場前等待海秀。

過了好一會兒峰非和海秀才出來了,姜喻曼深呼吸了下,對兩人招招手,微笑:「這兒呢!累不累?」

海秀看見姜喻曼忙走了過來,終於考完了,海秀的眼睛亮亮的,臉頰微微泛紅,語氣略顯興奮:「媽媽,這次英語作文題目,我我押中了!我和峰非都寫過很多次了,語法上都不會有問題,太巧了……」

峰非笑著對姜喻曼解釋:「考試前海秀押了十幾篇作文題目,挨個寫了,也逼著我寫了,還給我糾正了錯誤……沒想到真的押中了。」

姜喻曼笑著揉揉海秀的頭,輕聲道:「考完了就別想了,好好放鬆,晚上想吃什麼?」

「先回學校吧?」海秀解釋道,「老師之前就說了,考完試回去拿一些報考指南,然後把教室里自己的書什麼的全部運走,明天就有人來清理我們教室了。」

姜喻曼點頭:「好,現在也還早,先去去你學校,不耽誤晚飯……是不是覺得熱?看你臉紅的……」

峰非把手機開機,手機嗡嗡震動了幾下,幾條信息湧進來,他低頭看了一眼,簌然抬頭,看向不遠處等著他們的峰軒。

峰軒對峰非點了點頭,峰非看向姜喻曼,心中無數念頭一閃而過,一笑:「學校里也沒多少東西,那些不重要的東西就不要了,剩下的我大哥一趟就能運回來。」

姜喻曼看著峰非,心情複雜,勉強笑了下:「不麻煩了,光海秀那些教輔材料就得有幾麻袋了,我早就答應了同事,回來把海秀的書借給她們家孩子,不好扔的,我送海秀去吧。」

「我看您臉色不好,不太放心。」峰非語氣誠懇,擔憂道,「您在這兒等了多久了?是不是中暑了?」

姜喻曼從車上出來時沒照鏡子,她也不知道自己臉色如何,她摸摸臉頰,乾笑:「沒有吧……大概是有點累,沒事的。」

姜喻曼被峰非一句話問的露了怯,原本偽裝很好的表情瞬間多了些尷尬,海秀也察覺出姜喻曼臉色有點不對,焦急道:「真的等了好久?是不是中暑了?想不想吐?」

姜喻曼對海秀無奈一笑:「沒這麼誇張,可能是有點累……好了,跟媽媽上車吧,快去拿東西,別耽誤晚上吃飯。」

峰非不著痕迹的把海秀拉到身後,蹙眉道:「您這麼開車我不放心,這還下著雨呢,萬一磕著碰著了怎麼辦?」

峰非轉頭看向海秀:「去我哥車上,我替咱媽開車。」

姜喻曼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你……」

「這兒要不是不方便,我都想先找個地方讓您休息休息。」峰非關切的看著姜喻曼,不容置疑,「車在哪兒呢?您帶我過去吧,海秀,去我哥車上,這會兒咱們學校那邊肯定堵了,咱們不走那條路了,我大哥他可能不知道怎麼抄近路,你跟他說。」

峰非安排的合情合理,海秀不疑有他,點頭,又對姜喻曼叮囑道:「您要是覺得難受了馬上讓峰非停車,不行就先去醫院吧。」

峰非在海秀頭上揉了一把,心道你媽媽這是心病,去醫院沒用。

在峰非的堅持下,海秀上了海軒的車,峰非則去給姜喻曼當司機。

姜喻曼並不知道峰軒已經將她兩天來一直守在峰軒車邊的事簡訊告訴峰非了,只以為峰非是真的擔心她,上車后感念道:「你有心了。」

「應該的。」峰非倒車,跟上峰軒的車,微笑,「隨時隨地的照顧年輕女士。」

姜喻曼一笑,看著窗外半晌無話。

雨又下了起來,車窗內積起了一層霧氣,峰非抽兩張紙巾遞給姜喻曼:「幫我擦擦您那邊的車窗行嗎?我看不清右邊的後車鏡了。」

姜喻曼回神,忙點頭,將車窗擦乾淨,峰非一笑:「我記得這不是您的車吧?」

姜喻曼點頭:「送去保養了,開的別人的。」

峰非點頭,等紅燈的時候,他看到前面幾個考生在雨中一邊扔課本一邊大哭大笑,淡淡道:「幼稚。」

姜喻曼看著峰非,一笑:「你是比同齡人成熟很多。」

峰非搖頭笑:「也不算。」

姜喻曼問道:「那輛車上是你大哥吧?剛也沒來得及打招呼……我聽海秀說,你小時候你大哥帶你比較多。」

「是,我上幼兒園那會兒我爸媽的生意做大了點,沒時間管我了,就讓我哥帶我。」峰非一笑,「我哥脾氣不好,我小時候又皮,沒少挨揍。」

姜喻曼微笑:「看上去不比你大太多,那也挺不容易的了,海秀就吃虧在……沒有一個好父親,給他樹立一個好榜樣。」

峰非挑眉:「他一樣好好的長這麼大。」

姜喻曼眼神黯然:「還是有影響的……我查過,男孩子成長環境中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男人的形象存在,容易讓他,讓他……」

「讓他變成同性戀?」峰非繞過一個路口,語氣平靜。

車廂中空氣瞬間凝重了。

姜喻曼靜了片刻,道:「你剛才不讓海秀上車,是怕我對他說什麼吧?」

峰非承認的痛快:「是,高考已經結束了,少了這層防護罩,不是沒這種可能。」

姜喻曼看著峰非,道:「所以你準備先對我戳破這層窗戶紙?」

峰非坦然:「比起不知道在將來哪天被捅出來,還是我先說的好……至少現在海秀不在場。」

姜喻曼眼底隱隱有些怒氣,道:「你……也知道他受不了刺激的,那以後你們被別人發現,那些閑言碎語……」

「海秀只在乎他在乎的人,我也一樣。」又是一個紅燈,峰非停下車,他拿過放在後座的書包,頓了下低聲道,「阿姨,我對海秀是真心的……海秀以前吃過不少苦,我不想讓他再受罪了,我想讓他每天的開開心心的。」

峰非看向姜喻曼,語氣隱忍:「他上學這些年,過的不好,別人上學吃苦吃三分,他吃的苦就是七分……」

姜喻曼側過頭去,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就這樣,他也從來沒抱怨過什麼,對誰還是一樣好……」峰非深吸一口氣,想起了一年前兩人剛認識那會兒,海秀以為倪梅霖誤會自己欺負他,衝進辦公室為自己說情的場景。

峰非眼眶紅了,沉聲道:「他應該沒跟您訴過苦吧?但他不說……不代表他真就不難受,對吧?」

姜喻曼竭力隱忍,不讓自己哭出來。

紅燈結束,峰非啟動車子,道:「海秀吃得苦已經夠多了,今天是他中學時代最後一天,等他一會兒拿到畢業證,出了校門,以前的爛事兒,就全留在校門裡了,從此以後……我不想讓他再受一點罪了,您能成全我嗎?」

姜喻曼擦了擦眼淚,緩了片刻,儘力讓自己的語氣強硬一些,反問道:「你憑什麼保證,不會再讓他受一點罪?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其實……」

峰非把自己的書包遞給姜喻曼,道:「這本來是晚上我要拿給海秀看的,現在提前給您看吧……」

姜喻曼蹙眉,她打開峰非書包,書包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

姜喻曼失聲:「這是……」

「這是海秀因為他那該死的病要吃的葯。」峰非咬了咬牙,道,「他初中那會兒出了什麼事,他後來得了什麼病,我早就知道。我剛認識他那會兒,沒這些東西,他都不敢去學校……我不是沒想過以後,我對他表白前我就都想到了,我樂意。」

峰非三言兩語將自己給海秀逐步換藥的經過交代清楚,一字一頓:「憑什麼可以保證不讓他受一點罪?就憑我可以讓他不用再吃這些葯。」

峰非承諾擲地有聲:「只要是我在,海秀不會再吃一點苦,我自己做他的葯。」

姜喻曼眼淚蜿蜒。

峰非一字一句,全戳中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姜喻曼點了點頭:「好……」

「只要是我在,海秀不會再吃一點苦,我自己做他的葯。」

另一輛車上,峰非的聲音透過峰軒的手機回蕩在車廂中,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打在了海秀心上。

峰非上車前給峰軒打了個電話,峰軒接通后發現峰非半晌沒說話,峰軒明白了峰非的意思,將手機調成公放,峰非和姜喻曼說的每一句話,他和海秀都聽的清清楚楚。

海秀怕被姜喻曼聽到自己的聲音,死死咬牙,壓抑哽咽,眼淚滂沱。

他心驚膽戰,掩掩藏藏一年的病……居然早就被峰非發現了。

峰非沒有覺得他是神經病。

峰非一直在默默的幫他治療,幫他戒除那些對身體極有害的葯。

原來他的病已經好了。

原來他早已從過去那段晦澀的經歷中走出來了。

峰軒手機中,傳出姜喻曼一身微不可聞的「好」,海秀如同被赦免的死徒一般,崩潰大哭。

峰軒和姜喻曼的車子依次停在學校操場外。

車窗外,淅瀝瀝下了一天的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

學校上方的天空上,湛藍澄澈,萬里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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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叫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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