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從晚清才子到弘一法師
()深悲早現茶花女,勝願終成苦行僧。
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
――趙朴初(紀念李叔同)
晚清一代,有誰,前四十年,縱情風光,才藝絕世,光芒如彗星,照亮了同時代的人,后四十年,卻拋開一切塵俗,放下名利束縛,物我兩忘,修道之心極為虔誠,精神境界有如天心明月一樣永恆高潔。
他是個傳統的精神貴族,卻沒有舊派遺老的頑固,反而極具新文化人士的革新精神。這是人們對他的最大興趣之一,另一個興趣便是,這個熱衷開放的西洋藝術的先驅,最後卻選擇了特別有東方色彩的人生臻至圓滿的方式,皈依於佛禪。喧囂的時代,浪漫的藝術,怎麼就與遠離塵俗,靈魂的寂靜,竟這樣極其完美的,在同一個人身上調和?
民國大才子林語堂,曾稱他是「我們這個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弘一法師,俗家名為李叔同,早年感慨時變,曾浪蕩行跡於歌酒煙花之地,喜歡與美人唱和,而後曾給日籍女子繪了極具風情的裸畫,多才而浪漫,至盛年,是最有涵養的藝術家,創造力堪比達芬奇,在中西方多個藝術領域別開生面,皆有深厚造詣,為後輩仰止,逾中年之後,卻嚴格自律,把一片潔心獻給了佛教去往凈土的修行事業。
回看民國脫胎的前朝,19世紀末,歐風炮雨來臨,國勢危殆,清朝觸礁了,一些才人志士,如嶙峋石頭,凸顯出來,這其中就包括李叔同。
儘管,改朝換代的革新的氣息姍姍來遲,但無數國人,仍不是在睡獅的夢中沉淪,就是尚在新文化的襁褓里懵懂。且看叔同最有名的格言之一:「世之最可珍重者,莫過精神;世之最可愛惜者,莫過光陰。」莫不是他率先喚醒了自己,因此尤其覺得時間可貴,他慢一步,也許就當不了那麼多文藝變革先鋒路上的「第一」了。
他出身於天津儒商家庭,在近北京的政治文化圈中長大,曾跟著傳統名士學習填詞,繪畫,書法、篆刻等,是舊文化藝術的儲器;同時,也是最有名的留學日本的學生之一,全力學習西方藝術,如西洋畫、戲劇、音樂等,才華出眾,凡所接觸都達到了高超的境界……這種命運安排,似乎註定了他是雙重特質的文人,古典而敦厚,潮流而驚世。
他的一生堪稱傳奇。
生於1880年,卒於1942年的李叔同,跨越了中國歷史上格外動蕩昏暗、風雨晦暝的兩個朝代,晚清和民國。其生命的轉折點,1918年剃度為僧,恰巧次年即爆發了改變20世紀中國文化命運的五四運動,在此之前,他是最具有實踐精神的新文藝人士,博學多識、多才多藝的教育家,影響和孕育了諸多新文藝人,在此之後,他甘於淡泊,最後化了個圓滿的寂點,可謂新時代的「聖人」。
這樣一個人,他的前半生是藝術家,最愛的是文藝、女子和情調,後半生是僧人,最愛的是修行,靜養心靈!是不是容易讓人想起,《紅夢》里前世風~流、後世消隱的賈寶玉……倘若諧音一下他的名字,也許這就叫「殊途同歸」,無論東方西方,淵雅的藝術精神,或寂然的宗教精神,都無不是指向生命境界的高層,即,滿足了庸常的**之後的,靈魂的熱愛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