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生產
陳蓉心神俱震，軟軟倒在了地上。
魏津看到妻子摔倒，瞳孔一縮，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情不自禁地就要去扶陳蓉起來。
陳蓉卻把魏津伸過來的手臂一巴掌拍開，得知自己無法生育的打擊太過沉重，陳蓉吃力地扯動了一下唇角，目光渙散，總落不到實處。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早一點告訴我？」
魏津苦澀地說道：「蓉兒，我怕你受不住這個打擊。」
若說一開始，魏津還能夠狠的心給妻子灌下毒藥，可是看著妻子如今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他頓時心軟了。
甚至……魏津瞥了一眼勸說自己讓他「殺妻」頂罪的吳氏，目中的殺機一閃而過。
吳氏是不是以為，蓉兒走了，她就可以肖想太子妃之位了？！不管有沒有蓉兒，自己的側妃絕不可能是出身商戶的吳碧君。
陳蓉並沒有注意到魏津暗藏殺機的眼神，吳碧君雖然察覺到了，但她並不在乎。
吳碧君既然敢給太子出這個主意，就不怕太子事後算賬。吳碧君心中不止一次地慶幸過：見識到太子的涼薄和殘忍之後，她給自己找了一個穩固的靠山，這次也才可以從公變之中全身而退。
想到這裡，吳碧君看著太子妃的眼神透出一絲淡淡的憐憫。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是最愚蠢的做法。特別是在皇家這種最不講規矩的地方。
歷來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可惜，太子妃直到現在都沒有看透。
「原來表哥瞞著我，都是為了我好……」陳蓉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看著面前的男人，即使一身狼狽，依然英俊無比，陳蓉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
從自己的少女時期，自己就對他芳心暗許，眼裡心裡都只有他一個。
可是他呢……就因為自己不能生育，所以去睡其他的女子，甚至在兵敗如山之後，給了自己一杯毒酒……
那時候，她是多麼嫉妒謝晏和啊！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她用盡心思、手段百出，才得到了他！可是嫁進東宮的日子，並不像一開始想象的那般美好。
因為陛下的厭棄，她這個太子妃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就是這樣，還會動輒被陛下申斥。
特別是每一年的大朝會，文武百官攜家眷進宮賀歲，她這個太子妃卻連出席的資格都沒有。
陳蓉唯有咬牙忍著，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總有一日，自己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她最終等到的，是謝晏和登上了至高無上的鳳位！以元后之尊掌管六宮。自己這個太子妃兼兒媳，最後連個立足的地方也沒有了……
陳蓉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這一刻，她的腦海前所未有的清明了起來。
「是吳氏這個賤人給你出的主意吧？！讓你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來。畢竟天下皆知，我與皇後有嫌隙，為了私怨勾結戾太子舊部，也在情理之中。」
陳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哪怕隨著她的講述，魏津面色漲紅，神情里難掩狼狽，陳蓉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繼續說道：「只是，謀反的罪名太大了，我一個女流之輩，還擔當不起。只希望……只希望能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的片刻喘息吧……」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此時此刻，陳蓉手腳冰冷，眼中連最後的一絲溫度都沒有了。
她朝著魏津笑了笑，忽然間抽出發間的金簪，右手用力一紮，狠狠穿透了自己的脖頸……
一道血箭沖射而出，瞬間染紅了陳蓉的衣襟。
魏津站的極近，溫熱的鮮血噴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睛一陣刺痛，彷彿視線所到之處，只剩無邊無際的暗紅……
「蓉兒！」魏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嚎哭，他渾身一震，雙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抱起渾身浴血的妻子……
陳蓉睜著一雙眼睛，瞳孔漸漸放大……直到呼吸驟停的那一刻，她依然充滿了怨憤和不甘……
……
一場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的宮變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太子妃畏罪自盡，王縉被秋後問斬，乃至王家滿門無一倖免……
還有曾經的長寧大長公主，以及夫家孟家，太子妃的娘家陳家，前工部侍郎張南坡，兵部尚書曹文正……
許多煊赫一時的門第，瞬間敗落，有一些更是連性命都沒有保住。
直到事情過去了一個月，這批亂臣賊子才被誅殺乾淨。
如張甫明、裴同光這些位高權重之人，顧九衡、黃惟覺等這次宮變的直接參与者，才能夠知悉此次宮變的個中內情，其餘人等卻是霧裡看花，一知半解，心中惶惑難以排揎……
這種愁雲慘霧的景況一直持續到皇後娘娘順利誕下了一位皇子……
整個京城這才一掃先前的陰霾，陷入了一場巨大的狂歡之中……
謝晏和折騰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順利生了下來，聽到接生的嬤嬤說了一句：「恭喜皇後娘娘，賀喜皇後娘娘，是位健康、漂亮的小皇子」，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謝晏和這一覺睡得很長。過去的時光猶如走馬燈一般，在夢中接連上演……她睜開眼睛醒來時，還有一些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幾乎是她一睜眼，魏昭便察覺到了。
望著她慘白如紙的臉蛋，魏昭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眠眠，你醒了。」
「陛下……」謝晏和眨了眨眼睛，這一開口才發現，她嗓子痛得難受，兩道翠羽般的黛眉微微蹙了起來。
魏昭見狀，一隻手將她抱起，另一隻端著早就備好的參茶，遞到她唇邊：「你傷了元氣，少說些話。」
謝晏和徐徐的將杯里的參茶飲盡，抬起一雙水眸，緊張地看著魏昭：「皇兒呢？陛下，我想看看我們的皇兒。」
「宸兒已經睡下了，你先吃點東西。」魏昭拿著一方雪白的絹帕，幫她擦了擦嘴角，怕她不放心，補充道：「朕宣了承恩公夫人進宮，宸兒那裡，有謝夫人和你的貼身女官鴛鴦照看著，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謝晗同時繼承了謝國公和承恩公的爵位，這在大魏絕無僅有，可見謝家之榮寵。
自從御醫把出謝晏和腹中的孩子是皇子之後，魏昭便給皇子準備好了名字，便是「宸」字。
魏昭對小皇子珍愛非常，怕小皇子立不住，雖然等到小皇子三歲，才能上皇家玉牒，但魏昭早就將小皇子的名字和乳名一起準備好了。
小皇子名圭，乳名九宸。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圭為玉器，乃是祭祀與典禮之時的禮器；宸字乃是帝王所住之地，寓意更是非同一般。
小皇子的名字一公布，太子本就尷尬的處境頓時變得更加艱難了。但這個時候，誰能不會去冒著觸怒龍威的風險去提起。
帝心所向，已經不言自明了。
「陛下安排的這般妥當，我怎麼會不放心。」謝晏和嗔了魏昭一眼，展顏一笑，桃花眼裡宛如淌了蜜。
「陛下見過小皇子了嗎？我只看了一眼，便暈了過去。陛下覺得小皇子像誰？」
魏昭雖然百般憐惜謝晏和受了生育之苦，不忍她再費神，但看著她精神極好，一臉期待的樣子，魏昭只能順著她的心意說道：「小皇子很好，眼睛像朕，目光十分明亮，鼻子很挺，嘴唇生的像你，花兒一般嬌嫩。」
雖然說初生的嬰兒並不是很好看，但魏昭看到被乳娘包裹在明黃色襁褓里的孩子，一顆心都要化掉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久違的喜悅瘋狂地湧上心頭，讓魏昭手足無措，甚至眼眶一熱，險些失態。
襁褓里的那個嬌嬌軟軟的小東西，就是自己和心愛的女子所誕下的孩子，那麼小，那麼嬌，彷彿輕輕碰一下，就會戳出印子來。
在那一刻，魏昭竟感到了一股初為人父的喜悅，彷彿他的前半生只是一個虛浮的影子，只有眼前的這個小傢伙才是真實的，讓他真正有了一股血脈相牽的感覺。
魏昭情不自禁地想起表兄謝瑜曾經說過的話，被父母期待著所孕育的孩子，是不同的。
魏昭曾經並不理解表兄那麼睿智的一個人，卻把唯一的女兒寵的無法無天，可是現在，魏昭懂了，他甚至開始擔憂，自己日後能不能做一個嚴父。
因為他看著這雙明亮的大眼睛，便已經覺得不忍心了。
「陛下，我在和你說話呢！」
謝晏和久久等不到魏昭的迴音，不要抬起手，在魏昭的掌心用力掐了一把。
魏昭瞬間回過神來，捧起謝晏和的柔荑，放在唇邊親了親，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股濃濃的感激，溫聲道：「眠眠，謝謝你。有了你們母子，我方能覺得這一生真正圓滿了。」
謝晏和沒有想到魏昭會突然間說出這般溫情脈脈的話來，一時怔住。
但她很快勾了勾嘴角，一雙波光瀲灧的桃花眼似是匯聚了星辰，璀璨至極。
「可是我還想要一個小公主，陛下不喜歡小公主嗎？」
魏昭一愣，他是真的被謝晏和這一次生產給嚇住了。
整整一天一夜，魏昭就守在產房外面，沒有離開一步。
如果不是謝晏和發了狠，堅決不許自己進去，魏昭早在她生產的半個時辰之後就衝進去了。
他原本還以為，以謝晏和的嬌氣，以後都不肯再生孩子了，她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沒想到她還願意再給自己生個小公主。
魏津又是感動，又是心酸。他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寶寶一般的溫柔：「我雖然還想要個小公主，可我更捨不得你受苦。聽著你呼痛，我心都快碎了。」
謝晏和眨了眨眼睛，一顆心像是浸在了溫熱的蜜水裡，變得又甜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