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朝舊事如流水

靈隱寺下，我和俞逸凡在一處晚亭的石凳上，正對座懇談。

「我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我代表我自己，也代表詩茵。你是一直在期待我們跟你的正式道歉吧？最近我們一直都在忙，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一直拖到現在。」

俞逸凡開口竟先跟我道歉，他代表的是他和詩茵兩個人，這真的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現在跟我談，詩茵知道嗎？」我傻傻地問。

「當然不知道，我怎麼能告訴她這個！」他奇怪地回答我。

「我知道你們都很忙，我也沒有閑著！你說我期待你們的道歉？那倒真沒有！」

「我也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你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想著跟我道歉？」

我故作鎮定，卻又真的想聽聽他們的理由。

「是啊，我們為什麼要跟你道歉？可你的表現，好像是我們欠你什麼。」

「那是你們以為，我自己並沒有這樣認為。」

「那我們是多此一舉了？」

俞逸凡掂量著語氣的輕重，小心地問我。

「隨便！」我好似不耐煩地吐出二個字。

剛開始說題，我們便有些話不投機，氣氛一時尷尬。

一時出現短暫的沉默。

「俞大哥，我一直有個疑問想問你。」

我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對，欲打破這夜空下微妙的尷尬氛圍。

「你問吧，今晚我們的談話毫無保留，彼此都必須敞開心扉，每句話都含有十二分的真誠。」

他對我的疑問充滿期待，準備隨時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回答我的問題。

「好，那我問你，你是否曾經在『子夜心橋』電台節目為我點過歌？點歌的人是你嗎？」

這個疑問一直纏繞著我，我也想趁這個機會問出我的疑問。

「點歌？是的，是我,！不然，你以為還會是誰？」

俞逸凡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是你！」

我略微有些失望，我還會以為是誰？沈逸唯？怎麼可能！

「不過我們就點過一次！」俞逸凡又肯定地補充道。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為我點歌？點過的歌名，你還記得嗎？」我繼續問。

「是因為治療方案的需要，是詩茵告訴我你晚上常聽『子夜心橋』這個節目。還有，她說有一次看到你聽到一首歌時表情特別不一樣，就記下了歌名，歌名是詩茵提供給我的。」

「我們商量決定後為你點了那首歌，是想刺激你的記憶，至於歌名我真的不記得了。我和詩茵都喜歡聽歐美流行歌曲，對中文歌曲沒有特別能記住的。後來發現點歌對你好像沒有什麼作用，我們便停止了這種方法。」

「你們簡直是太自以為是了！誰說沒有什麼作用？你們讓我產生了不一樣感覺。」

我又有點激動起來。

「你點的這首歌的確很特別，歌名是《我和春天有個約會》，點歌的人說他在每個深夜，都會默默地想起她，祝福她！尤其在今夜，明月高懸，思念難抑，他願她每天都開心快樂，祝她早日康復！」

我學著主持人的音調，複述著那晚我聽到的祝福語。

「主持人王宏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這首歌是我曾經喜歡的人放過的一首歌，對我有著特殊意義，我竟然莫名其秒地就把你和他聯繫在了一起。」

既然要我們敞開心扉，那我乾脆就直話直說了。

「我以為那個為我點歌的人喜歡我，我自作多情地以為他還活著，他的靈魂還活著！」

「哦！我們沒有想到這首歌對你這麼重要，你這麼在乎他！那是我們對不起了！」

俞逸凡詫異地道歉。

「你說吧，請你不要說『我們』，我想聽是你和我，我們兩個人！」

這個迷底終於由他親自解開了。

我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希望長話短談，不要在此浪費彼此過多的時間。

「我承認，為你點歌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治療，但其實，我……其實也是真的喜歡過你，並沒有任何欺騙。」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成熟穩重的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倒真是有一點意外。

我想聽他接下來如何解釋。

「雖然，我對你有過心動，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你並不值得我喜歡，我們並不合適！」

他在努力尋找措詞，既準確表達，又不傷我自尊。

「作為大哥，你未來的姐夫，我本來真不想說你什麼，但我今天必須要跟你解釋清楚！」

俞逸凡突然嚴肅認真起來。

他終於承認，曾經，他喜歡過我，我不僅僅只是他的醫護對象！

我曾經的疑慮終於解開了，他的一句不值得和不合適，反而讓我挺直了腰桿。

「哦！那你繼續說吧。我聽著，在你心裡，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讓他不值得？為何我的感情屢次失敗若此。

「那晚，詩茵告訴了我你的秘密，你不要責怪她。你終於記起了一切，我為我們的治療結果高興。但我也嫉妒你曾經有過那樣的過去，我希望你在感情上是一個純潔而美好的小女孩，我不希望你有那麼多的傷心故事！」

「而同時，詩茵也告訴了我她的身世，還有當初她為何離開我的真正原因，原來她……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姐她怎麼啦？」

我不由一陣緊張。

「俞大哥，請你告訴我，我姐她怎麼啦？不嚴重吧？我聽著。」

我很想知道，我擔心他說我姐有什麼絕症，我總是在小說雜誌上看到這樣的橋段。

我將聲音放得很低很輕，讓俞逸凡覺得我很想聽下去，能和他共同承擔。

他心裡似乎壓著一塊大石頭，也許他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些。

「你很關心你姐姐，謝謝你，她沒有白疼你。」

「至於詩茵的苦衷，除了她的身世，她也告訴了我她在美國和我分手的原因。當時她剛發現她先天性不能生養孩子，她很傷心，她找種種借口離開我。她還問我，是不是喜歡你，說如果我喜歡，她會真心祝福我們。你姐就是這樣一個人，敢愛敢恨，總是為別人著想。她是多麼傻，她應該早點告訴我才是，我絕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離開她的！」

「姐姐不能生孩子？也就是說將來你們沒有孩子？」

我喃喃地說，可憐的姐姐，為什麼這一切都發生在你的身上而不是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我知道詩茵是一個多麼愛孩子的人，這對她太殘酷了。

而這竟然是他們曾經的分手原因。

「而這兩個消息，都讓我既傷心，又震驚。因為我發現我似乎真的喜歡上了你，正想著如何顧及詩茵的感受向你表白，可是詩茵現在的坦白相告，卻讓我猶豫！」

「或許你不會相信，在我們的治療計劃里，讓我來陪伴你，情感轉移，走出過去，是我自己願意的。可人的感情本來就是不可控的，不知不覺中，我們的朝夕相處，你的單純可愛，你的茫然無助，你的神秘莫測，讓我對你有了別樣的感情。」

我低下頭，他所說的一切，似乎與我想像的一致。

「對不起，是我不該出現在你們的生活中，是我對不起你和姐姐，我很內疚。」

換我跟他們道歉了。

「你喜歡我嗎？你一直給我這種感覺，這是真的嗎？」

俞逸凡抬起臉，問我。

我保持沉默，並不回答。

因為我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表達我曾經對他的那種喜歡。

「也許我不該問吧，像你這樣的女孩，你喜歡的人有很多，並不多我一個，我沒有必要當真。」

他似乎是自我解嘲。

「那晚，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如何選擇，我對不起詩茵，因為我心裡擔心的人是你，我到處找的人也是你，你整整消失了一晚，我像個傻瓜似的到處找你。」

俞逸凡在自言自語，我想起那晚，我去芊芊家，在陳強家呆了一晚。

「直到清晨，我買了玫瑰花，候在你回家的路口。我終於下了決心，我要等你回來，當著詩茵的面，我想正式向你表白。無論你有什麼樣的過去，我反覆琢磨了整整一個晚上，該如何面對你和詩茵，該如何開口。」

「可是等著我的卻是讓我看清你真實的面目！」

「什麼面目？」我很好奇，在俞逸凡心裡，我是一個怎樣面目醜陋的人。

「是啊，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表面上天真無邪，實際上你就是個不學無術，水性楊花的女孩！你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回家，我還害怕你出了什麼事情，但事實很快就給了我答案。」

「我親眼見到一個男人送你回家，你們親熱的道別，我才知道真正的你是怎樣的一個女孩，能隨便在別處過夜，你不失憶還會有誰失憶呢！你就不會長點教訓嗎！」

「不學無術」？「水性楊花」？我心裡冒起一股強似南極冰川襲來的寒氣。

「我甚至懷疑你的所謂的失憶，一切都是你在騙人。你是個騙子，你欺騙我，欺騙詩茵，欺騙你的父母和所有的人，你只是為你任性的過去買單，你是多麼自私！比起詩茵來，在哪個方面你都真的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我是個騙子？我努力地回想，是哪一個晚上？哪一個清晨？我都在幹些什麼？

俞逸凡，請你不要再說，不要再打擊我！

我記起來了，那個晚上，那個早晨，我也很失落，姐姐說她還愛著俞大哥，而我，也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姐姐的前男友！

你為何還要讓我再知道這一切？知道這一切又如何？一切是誤會又如何？

一切就讓它在誤會中過去吧！古人云：六朝舊事如流水，至今商女，何必再時時猶唱，《**》遺曲！

可是不是這樣的啊，是你誤會了我。

詩茵告訴我原來你們……她仍然忘不了你。那時我已經徹底忘記了沈逸唯，忘記了所有的不快樂，心裡只有一個你。

我等著你的表白，我想像著美好的未來。為什麼偏偏是詩茵，我已經因為同樣的原因失去了沈逸唯，苦苦掙扎著才走到了現在，我怎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不可以再犯同樣的錯誤而喜歡上你！

我不能告訴你我那晚痛苦得喝了一晚上的酒，那個早晨你所見的人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好人。他叫陳強，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你不可以如此地誤會我。

那天早晨，我怎麼能跟你說這些？

我看到詩茵的幸福的臉，我親自為你們插上玫瑰花。只因為我是彩雲，是詩茵的妹妹！

我還以為你們是真的相愛，我還以為是你們在欺騙我呢！

「你愛上的那個人離世了，你卻隱瞞著什麼都不告訴我，拿我當替身？你去幹什麼清潔工，與芊芊的小男友打得火熱，還與雲梯公司的老總走得很近……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花心，不求上進，遊戲感情……我沒有冤枉你吧！」

我從未見過生氣的俞逸凡，他竟然如此不懂我！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到底與沈逸唯是兩個世界的人！

俞逸凡他不應該這樣有失體面，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風花雪月陽春白雪。此刻，他竟也變成了一個失去風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