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願我如星君如月

搬住利天公司后，我才發覺，原來我真不了解利天。

早晨五點半，利天公寓樓不遠處室外活動中心便傳來震天響的口號聲。

「早上吼一吼，業績抖三抖!」

「天道酬勤，利天我最行！」

「團結一心，其利斷金!

口哨聲，口號聲，聲浪一波接著一波。

這激昂奮進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劃破這寂靜的晨空，催醒懶惰的我。

以往這時點，我父母早已在「放心店」擺上了凌晨進貨的各種新鮮蔬菜，停好勞苦功高的貨車，只等開店迎賓。

只是他們起床出門時總是輕手輕腳，從來不忍吵醒嗜睡如命的我。

這是利天公司銷售部的眾帥哥眾美女們在操練！

金九銀十旺季時分，他們每天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個個生龍活虎，鬥志昂揚。

這到了年底，難得鬆口氣的銷售淡季，他們的精氣神亦不容鬆懈。

現在正是公司衝刺第四季度和全年度業績的關鍵時刻。

年終掃尾和考評在即，最後一搏在此一舉！

「沒想到住這兒，比我家還要醒得早哦！」貪睡的我向另一床的巧巧咕噥。

「彩寶貝，沒事兒，習慣了就好啊，就當是學校放廣播啦。」她睡眼惺忪柔聲安慰我。

「謝謝巧寶貝，還真有點像學校哦。」我閉眼，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我剛入住，巧巧整天寵得我就像是她金屋藏嬌的寵物寶貝似的。

她對我的各種昵稱愛稱隨時隨地隨心情都會變換。

私下裡，尤其是在夜晚的宿舍里，她叫我「彩彩」，「彩寶貝」，「彩兒」，「雲寶貝」，「雲兒」，「親親」……

我呢，我也偶爾對她的稱呼保持一致，「巧巧」,「巧兒」，「巧寶貝」……

我們就這樣「親親」、「寶貝」地呼來喚去。

時間一長，我自己都覺得好像有些心虛理虧，好像有點暖昧得超過了正常同性友誼的界限。

有次芊芊聽到了我倆對彼此的稱呼，說你們要當心啦！

說看來巧巧這是單身太久飢不擇食的前奏啊！

說彩雲你還小，可別讓巧巧帶壞了，變早熟哦。

「咚咚咚！」屋外有人敲門。

「誰啊？大清早的！」巧巧不耐煩地問。

「快起快起，沈大助理在跑步呢！」傳來芊芊壓低嗓門的聲音。

沈大助理在幹嘛？我騰地躍起，開門。

「喂喂，親們，沈大助理在跑步哩。我陪跑去！你們去不去？」

我和巧巧交換眼色，雙雙點頭。

「那我們三人來打個賭怎麼樣？在我們不許主動搭訕沈助理的前提下，看今天沈大助理對我們三位美女誰先說第一句話？」

「跟誰先說第一句話，他就是誰的！」

「以後大家莫爭莫搶，和平共處，你們覺得怎麼樣！」

我和巧巧都表示反對！

「勝利者舉手示意，周末請吃飯如何？」巧巧倡議。

「好吧，好吧！飯局還在一品閣！」芊芊附議。

「好吧，反正你倆誰贏了我都能吃上一頓，反正肯定不會是我！」我說。

「年輕的小顧同志，請自信些！」

「你還年輕有為，滿懷夢想，你我皆風華正茂！夢死方墜人生暮年！」芊芊為我打氣。

然後芊芊在我們耳邊各耳語了幾句。

芊芊建議巧巧把臉上膚色塗亮麗一些。

她囑咐我穿上最漂亮的運動服，最好鮮艷緊身顯身材的那種款型。

芊芊的還算有良心的建議我們覺得在理，當即採納。

我還暗暗掃了芊芊一眼，她穿了套火紅的運動服，像只即將去捕食的火雞。

芊芊五官精緻，兩眼放光！精神抖擻，勢在必得！

巧巧呢？她已麻利地一身黃色緊身運動套裝裝扮。

偶看儼然只似一隻靦腆可愛的黃貓鼬，實際上捕食能力超乎常人想像！

我和巧巧以軍訓的速度，洗漱完畢。

巧巧百忙之中還在臉上拍了幾秒柔膚水精華素，火速描眉畫眼了一番。

我倒是清清爽爽地出門，從衣櫃里翻倒出我唯一的從未穿過的一套運動服。

我想這套衣服大概是專為沈大助理準備的吧！

我們三位美女假模假式地將披肩秀髮高高束起。

然後我們三人步調一致，一路招搖地跑步到了活動中心跑道。

那些銷售小分隊已集合跑步完畢，各分隊長帶領清一色的健將們迅速撤離。

我們遠遠地就看見曾有米從隊伍里走出來向我們迎來。

「嗨，美女們，你們也來跑步啊！」他驚喜地看著我們，大汗淋漓的他不識趣地又隨我們回到跑道。

「嗨，曾有米，幾圈了？累不累啊！」巧巧問。

曾有米隨意地來了個手心手背，10圈！

「你們三幼兒園啊，瞧你們三穿的這紅，黃，藍的！」

他搖頭表示不累！看著我們款式各異的運動服，直呼驚艷。

我們自查服裝，這顏色巧了，果真是「紅」、「黃」、「藍」三色湊齊。

芊芊紅色，巧巧黃色，我藍色。

如果我是綠色，那我們就變成了標準的紅綠燈啦！

我們忍住不笑，因為我們的打賭目標正在跑步中。

我們這次是公平競爭，她倆撒腿就開跑。

沈逸唯正旁若無人地在跑道跑著。

他神采奕奕，白馬王子般的身姿在我視線里成為一道特別的風景。

我們進場后，他的速度已明顯放慢。

我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女獵手先我一步去捕食獵物，我相信他一定能機智地躲過！

我注意到沈逸唯穿了一套藍色的加厚運動服。

我心裡暗喜，我穿了一套湖藍，我們同色系。

才跑了一圈，我就氣喘吁吁，她倆輕易地甩掉了我。

曾有米故意落下與我並肩。

曾：「嗨！顧美女，第一次跑步吧？」

我：「嗯！」

曾：「你平時幾點起床啊？六點？」

我：「嗯！」

曾：「你準備一周回家幾次？一周一次？」

我：「嗯！」

我只顧敷衍著，這個有趣的曾有米此時話真多有些煩人，可惜我們賭的不是你呀！

我用餘光看向沈逸唯，只有400米的跑道，很快他又超我一圈后又要追上我了！

我不得不加速，甩下曾有米。

可曾有米又輕易地追上了我。

完了，這回我是徹底沒希望了！

可這次沈逸唯卻偏離了他的軌道，他的身影插在了我和曾有米中間。

「領導，早上好！」曾有米在和沈逸唯打招呼。

沈逸唯只點了下頭，沒說話。可惜他也沒看我。

我要不要跟他打招呼？遊戲規則是不能主動與沈大助理搭訕的。

我正猶豫，我的右手卻被一個人拉著往前跑起來了。

一種異樣的感覺促使我心跳加速，快說話啊！我心想。

沈逸唯拉著我的手，就像當年在育才中學一樣。

那次他是做戲給人看，這次他又是為了哪般？

我把手指伸直，方便他隨時改變主意放手。

「傻瓜，跟著我跑！」他說。

他側頭看我一臉傻乎乎的模樣，用右手指了指天。

我這才發現天空像剛洗過一樣，一輪清冷的月亮還掛在天邊，身邊有顆零落的星星默默地陪伴著它。

一起度過了漫漫長夜的它們，正在悄悄地與白晝告別，相伴隱去。

東方一輪淺淺的紅暈正慢慢散開來，紅暈散后，露出紅日的一角。

這紅暈如害羞的少女般，猶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始出來。

整個跑道似乎又只剩下了我倆，她們通通消失了！

他白皙的臉龐，濃黑如墨的頭髮下，一張俊美異常稜角分明的臉，如這清晨的空氣般清冽冷俊。

他烏黑深邃的眼神，對我似笑非笑，似溫情似冷漠，透著迷人的魔力。

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輕易地放開了我的手。

他跑遠了，而且未打招呼，獨自離去！

我停下來，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離去。

我手上的溫度正在慢慢降溫，我把手指併攏，手心已在發顫。

我發燙的臉龐此時已是汗水漓漓，我閉目吸氣，暗自撫平內心的慌亂。

很快曾有米和他後面的兩位美女追上來了。

「顧彩雲，什麼情況這麼激動？沈大助理和你說話了嗎？」

她倆香喘微微，看著神色異樣的我，期待我的答案。

我看了看曾有米，他沒反應，不再話嘮。

此時沉默的曾有米反倒令我對他高看一眼，感覺此人非同一般，技高一籌。

我點頭，又慌亂地搖搖頭。

「我也說不可能呢！你倆只是挨著並排跑了幾步而已嘛！」

「走吧，以後咱們和沈大助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機會有的是呢！是吧！」巧巧連聲安慰我說。

「看彩雲還在發獃呢！哈哈，缺乏鍛煉，對帥哥嚴重缺乏免疫力啊！」芊芊笑著說。

巧巧拉著我剛才被拉過的手，我們又回到宿舍。

我們重新梳洗整理一番，然後挎著精緻的小包靚麗地出現在食堂。

我們幾人談笑風聲地同坐一桌，淺嚼慢咽地用過早餐。

然後我們又一路優雅，白領麗人地進入辦公大樓。

到了辦公室，芊芊和巧巧泡了杯茶，兩人穩身坐下便不再移動，一頭扎進電腦里。

李進查看各種文件通知，隨時向馬主任彙報，隨時給我們指派任務。

年底前的各種總結計劃和統計數據報表如雪片般飛來。

她們三人幾乎手不釋卷，鍵盤敲得飛起。

我呢，也是馬不停蹄地隨喊隨到，腳步和電話連線通往各部室。

這時候馬主任又成了馬司令。

我就是馬司令溝通協調的電話線和將令牌，隨時聽侯馬司令擲下帥令，扛旗便往外沖。

順便，我還自覺地自學成才肩負起辦公室內部人員的後勤保障的職責。

外面有人來我室，我引進接待回應。

外面沒人來，我為他們四人做好列印複印傳真等舉手之勞的小事情。

我不時給馬主任和她們的水杯添茶續水，順便為他們桌上的小盆栽們打理枝葉，松根培土，補水曬陽。

我也不時溫馨提醒三朵忙碌的真花們補充養分和水分。

李進收到一份通知，根據年底市財政的要求，本公司要求各部門派人參加財政部門的政策培訓。

第一批擬定人員至少參加六人，人員由辦公室擬定。

涉及的科室包括財務部，銷售部，工程部，設計部等各部門。

巧巧正在擬定人員名單，為了保證上報人員百分之百的出勤率，辦公室幾番溝通后，各部室都回復推說此會含金量低，各種忙抽不出人來。

擬來擬去只有五人，還差一人。

馬主任拿著擬定的名單，沉思半晌，面色凝重。

他十分不舍地對我說：「小顧同志，我這也離不開你啊！但組織需要你的時候到了，你去充個數吧！」

我懵懂地問：「主任，我夠資格嗎？都有誰啊！」

馬主任大方地把名單給我看。

六人名單中，另有兩位我認識，他們是巧巧和曾有米。

我連連點頭，果然不愧是巧巧擬的名單，曾有米這麼快就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我猜另三位也是巧巧能放心的人！

馬主任又臨時交給我一個新的任務。

「小顧同志，你去跑一趟王董助理沈助理的辦公室！」

「請示下他辦公室還需要添置什麼東西，還有沒有別的需求？」

「你順便採集下他的個人信息，把聯繫方式添進公司通訊錄里。」

「啊！沈助理辦公室！」另三位美女同時抬起頭，一片驚呼聲！

「是的，在總裁樓三樓313房間，董事長隔壁！」

「主任，什麼時候去？」我請示。

「培訓前吧！」馬主任說。

還好，還好！我驚出一身冷汗！

我相信今晚巧巧和芊芊一定會有無數全套攻略提供給我！

早起跑步的場景在我腦海中掠過。

那是一片星月相伴的天空。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他又怎知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