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師傅

城牆上的巡邏隊是三班倒，再過一刻鐘，就是交接班時間。

「兄弟們，一會兒交接完，我們到暗香閣喝一杯哈。」

吊在隊列後面的瘦猴聞言，緊了緊手中剛撿到的錢袋，哈欠連天：「喝個毛，老子昨天就和翠花約好了今晚要大戰三百回合，都憋了一宿了都。」

「翠花那個小妖精......」

「功夫不錯......」

瘦猴如其所言，下了班果真摸進了翠花的房間，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從後門溜走了，拐過柳樹街，繞過三個街道，走了半個時辰，瘦猴才來到一人跡罕至的梧桐小巷，直走到小巷盡頭，在最後一家宅院門前，瘦猴才停了下來。

「砰砰砰」

有節奏的敲了三下，瘦猴待聽到院里有腳步聲穿出，才把一直緊握手中的錢袋丟在院門前，而後快速的躲到巷子右側的梧桐樹后。

「吱呀」

院門打開一條縫，冒出一個白花蒼蒼的老奴，原本昏昏欲睡的雙眼看到地上的錢袋時，豁然閃過一道精光，隨後看似無意的把錢袋塞進衣兜，「嘭」的一聲把門關上：「大半夜的，神經病。」

門關上后，瘦猴緊繃的雙肩瞬間鬆弛下來，一路吹著口哨又重新摸回了小翠的房間。

城牆外。

「姬姑娘，這城，我看我們是進不去了，不如我們去找個村莊，避一避？」折騰了一晚，李想也困得不行，可是一想到濃霧裡隨時可能蹦出什麼可怕的怪物，他就睡意全無。

姬綉找了一塊平整的地兒，盤腿而坐，閉眼養神道：「一會兒，還要干力氣活，抓緊時間休息吧。」

雖然不知道姬綉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不過李游相信姬綉一定會想到辦法進城的，因為城裡還有姬繡的親人要救。

「睡覺，別廢話」

李游拉著李想也坐了下來。

「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睡覺了」十一妹直接躺在地上，讓大刀墊著頭，翹起二郎腿，盯著月亮出神。

......

城內

「島主大人說了，任何人不經批准，不得上城牆，違者格殺勿論。」

城牆石梯入口處，兩個身著鎧甲的士兵與趕著一列車隊的人正對峙著。

車隊為首之人從懷裡拿出一布帛，揚聲道：「我們要把車裡的東西送到城外，島主大人已經同意，這是通行令，你看看。」

士兵接過布帛，兩人仔細辨認片刻，讓出一條道：「城門不能開，島主只是讓你們從城牆上把東西扔下去，限時一刻鐘。而且每次只能三人上去。」

......

「母親，俊兒，你們在哪裡？」

城牆上的一道呼喚，把城牆腳下一片島民從夢中驚醒。

離姬綉不遠的一位抱著小孩的老婦人，激動得邊揮著手，邊往前沖：「我的兒，娘在這呢，俊兒也好好的。」

「果兒，爹爹在這呢，你聽到爹爹的聲音，就應一聲。」

不一會兒，城牆上下就哭了成一片。

「這哭功，可比孟姜女哭長城厲害多了，怎麼這城牆就是不倒啊？」十一妹手中大刀往前一劃，一臉鬱悶。

比自己預測的時間提早了一刻鐘。現在網已經鋪開，一場大雨過後，就該收網了。

姬綉轉頭，突然對正玩著大刀的十一妹道：「你不想念張叔？」

耍得正歡的十一妹，神情頓了頓，隨後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其眼眶滑落。

這一刻，姬綉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十一妹眼神里透露出來的哀痛，原本只是試探，可這會兒姬綉心裡不由得產生了內疚：「你不要難過，張叔他肯定沒事。」

既然事情已經按照他的計劃實行，那說明姐姐已經進城，跟著姐姐一道的張叔自然也不會有事。

「我去，老娘這是怎麼了？」十一妹只是安靜了那麼一小片刻，隨後跳腳大罵：「老娘從來流血不流淚，我這是發哪門子的神經」

「安靜，所有人保持安靜，我們城內的親人說了，濃霧裡的怪物怕火，一會兒我們把火把點上，就不用怕怪物來襲。」

一個身著錦衣的壯漢踩在一堆木柴山，高舉著火把，正口沫橫飛高聲宣告道：

「還有島主大人答應我們答應我們，只要我們在城牆前面挖一條壕溝，我們就可以進城和家人團......」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城牆下難得的安寧。

壯漢低頭一看，只見一條舌頭從其胸膛穿射而出，舌尖還卷著一顆冒著熱氣的跳動的心臟。

「長舌怪，長舌怪來了，開門啊，快開城門，讓我們進去啊。」

「爹爹，快讓他們開城門，孩兒還不想死啊」

......

「開門，我老子、娘都在下面呢。快開城門。」

「不開門，我就和你們拼了」

突然的襲擊讓原本以為看到希望的島民瞬間亂成了一鍋粥，城牆上此時也打成了一片。

一條，兩條，三條......二十條。

姬綉數了數空中翻騰的長舌，心裡緊了緊，竟然有著二十條大鱷魚。若是不能夠進城，他們這批人早晚都會成為它們腹中之物。

「嘭」

火苗騰的一下熊熊燃起，一條長舌躲避不及被燃了一大截。

李游叔侄和十一妹三人背後背把姬綉隱在中間，只見其默念咒語，手指連點，混亂之中一堆堆木材被點燃。

「快，快，都躲到火堆後面」

十一妹高喝一聲，四處亂躥的人群靜了片刻，隨後又一窩蜂的爭搶躲到最近的柴堆前。

只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地上卻躺下了不下五十具屍體，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混亂中被人活生生踩死的。

......

「若有人再敢往前，下場就和他一樣。」

城內城門處，一披著虎皮大衣的少年舔了舔沾血的刀劍，沖著想要打開城門的居民，邪魅一笑。

「哼，不知死活」

少年踏過躺在在身前的屍體，虎皮大衣一甩，吹著口哨離開城門，身披重甲的侍衛連忙跟上。

城門不遠的雲湖客棧二樓，一頭戴帷帽的女子順手把窗門關上，轉身對著屋子裡非富即貴的一眾人等，沉穩道：

「各位大人，該下決定了。」

城牆外，鱷魚怪飽餐一頓，留下近百屍體后揚長而去。

「我的兒啊~」一道凄厲的長調響起，一老婦人跌跌撞撞的從火堆后奔了出來，趴到一屍體上，聲嘶力竭：「賊老天，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好了，為什麼偏偏要奪走我兒的命。」

八個熊熊燃起的火堆使得城牆外亮如白晝，橫七豎八的屍體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哀嚎猶如人間煉獄。

姬綉扯開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上衣，一朵妖艷的梅花赫然出現在死者胸膛處，姬綉轉頭對一旁的李游道：「快，你們敲鑼告知眾人，屍體有毒，不能碰。」

一股股酥麻之感從胸膛傳來，呼吸間，姬繡的腦門就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走了半步的十一妹回頭剛好看到姬綉蒼白如紙的臉色，頓了頓，惡聲惡氣道：「誒，渣男，你要死啦？」

「我沒事，快，別讓他們誤碰屍體」酥麻過後，一種撕裂之感再次從胸膛傳來，姬綉咬緊牙關，才讓自己沒痛暈過去。

怎麼回事？

姬綉心神往元府一探，此時元府內枯樹上得那片嫩葉已經枯黃掉落在地，而枯樹下的銀色小河早已乾涸。

剛才的一場混戰，已經把他體內所剩無幾的巫氣消耗一空，如果巫氣得不到及時的補充，他原本就沒穩固的一宮學徒就會跌落。

「死海內的小鱷魚不見了。」

「啵」

一條拇指大小的小鱷魚跳出姬綉胸膛，落在地上的屍體上，眨眼便鑽進死者胸膛。

剛才的撕裂之感竟是這黑傢伙惹的禍，它想要幹嘛？

姬綉注目一看，屍體胸膛那朵黑色梅花已然消失，小鱷魚的頭顱從傷口處冒了出來，向姬綉吐了個氣泡，輕盈一躍，又鑽進了另一條屍體。

姬綉觀察片刻，發現小鱷魚除了吸收黑色梅花外，並無傷人之意后便不再理會。

「你這爛了心肝的壞蹄子，我兒子是我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就算他死了，也是我老婆子的兒子。」

散亂著頭髮，手裡拿著棉鞋的老婦人正追著十一妹滿地跑：

「不讓老婆子碰就算了，你竟然還要燒掉我兒，你是安的什麼心！」

十一妹靈巧的往右一蹦躲過老婦人的追擊，順手躲過棉鞋，雙手叉腰，氣急敗壞道：「不燒，你兒子馬上就會變成喪屍，到處咬人、害人性命，您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武器被奪，老婦人一屁墩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面，哀嚎道：「兒子誒，你一走，就有人欺負你老母親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乾脆......」

「啊，有人中毒死了」

一道更為尖利的聲音蓋過老婦人的哭嚎。

一群人圍著躺在地上氣息全無的一壯漢，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怎麼就死了呢？」

「嗨，別人都敲鑼打鼓告訴他不要碰屍體了，他偏不聽，非要給他妻子縫合傷口，結果手剛沾上傷口就中毒暴斃了。」

十一妹抖著右腿，斜著頭對已經止住哭嚎的老婦人道：「聽到沒，老娘從來不騙人。」

姬綉看到老婦人在十一妹嘚瑟的目光下灰溜溜的跑了，突然插話道：「會咬人的喪屍是什麼？」

「就是沒有大腦的吸血鬼唄」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姬綉從後面繞到十一妹跟前，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雙眼。

十一妹眼睛連閃，隨後裝著不在意，揮手道：「聽我爸......我爹說的。」

是十一妹，又不是十一妹。

姬綉看到十一妹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經過這次的意外死亡，眾人對姬綉四人多了幾分信服。

一場轟轟烈烈的篝火送走了89個靈魂。

月亮也已經滑落西山，漫長多事的一個夜晚就要過去，嶄新的一天即將來臨。

而姬綉在太陽出來之前，要麼進城，要麼返回村莊，因為他不能活在陽光下。

......

城牆內。

通向城門的地板上還殘留著夜裡的那場混戰留下的鮮血，守門的士兵已是一夜沒有合眼。

「終於天明了，老子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交接班了，熬一熬就過去了，反正昨晚已經鬧過一場，離魅公子已經殺雞儆猴，諒他們也不敢亂來」

「嗯......」

站在兩側的士兵談著談著，便背後牆壁打起了瞌睡。

「放」

一聲令下，城門對面明月客棧的窗後上頓時射出了三支利箭。

「叮」三支利箭先後落在城門前中后三個位置，箭一著地后，箭上綁結的小布包里便散發出一陣濃霧，呼吸間便瀰漫了整個城門，守衛的士兵尚未反應過來，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上」

在城門拐角處，一群戴著黑色面紗的潛伏已久的瞬時出動。

......

城牆外

「老人小孩排在中間，青壯排在兩側，都把面紗戴上，捂嚴實了，等到城門打開，按照順序進城，不得說話。」

微弱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可是七個長長隊列里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經過昨晚的一場鱷魚怪的夜襲，他們已然領悟到島主是不會自動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所以能否活命，就看這城門是否真的會開啟。

「吱呀」

伴隨著沉悶的開門聲，城門終於在萬眾期待下打開了一條縫。

淹沒在人群中的姬綉轉頭低聲對一旁的李游道：「一會兒進了城，你回到島主府後，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順著人流，踏入城門。

入眼的便是一個大大的湖泊，湖泊的沿岸錯落著一排排房屋。

姬綉剛踏入城門，就被人激動的牢牢摟入懷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暖。

「姬媽媽」

姬綉默默的回了一個擁抱。

即使人流涌動，可城門口卻安靜一片。

姬綉三人也是一路緘默，轉過拐角，一輛帆布馬車正停在道路一側。

「三小姐，快上車，我們得趕在太陽出來之前回到姬宅。」姬媽媽抬頭看了眼已經變得血紅的朝霞，憂心忡忡。

「難得遇到一次日出，那麼著急回去幹嘛？」十一妹沒有進車廂，反而和趕車的姬媽媽坐在車轅上，晃動著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