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正午的陽光灑在地上,映照著第七峰翠色蔥蘢。
青茬一般的碧草正在慢慢長大,隨風搖晃。
第七峰的廚房前擺著幾個木桶,幾人一狼正圍在木桶邊低聲說著什麼。
重陽一臉嫌棄的撇著嘴:「這東西也沒多少,居然賣十塊中品靈石,他們這是搶劫吧!」
小銀晃了晃腦袋,聞了聞那個木桶:「靈氣還挺充裕的。」
「沒咱們這的牛奶靈氣充裕。」重陽垂涎著自家的牛奶,目光在觸及崔薇的時候,訕訕的笑了笑:「放心,放心,沒你的命令我不喝。」
實不是崔薇小氣,而是重陽這人胃口大,喝起牛奶來都不帶歇氣的,一口能喝一桶,崔薇可沒有那麼多牛奶叫他喝。
「崔薇,你準備怎麼做?」洛商垂眸看著她問。
「這些送去給雷隱師兄。」崔薇盛出一小壺給洛商。
「啊?給他幹嘛!」
重陽立刻心疼了,瞪著崔薇:「那個男人之前設計你,秦瑤又想傷害你,你還想著他,崔薇,你沒這麼好心……」
「先送去。」崔薇打斷重陽的話,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牛棚上:「順便從他們那邊要點草料過來。」
「我們這邊草料都吃不完,還要他們的?」
「讓你去就去,別說廢話,我要做實驗的。」
重陽滿臉不解:「做什麼實驗?」
「等以後你們就知道了。」崔薇轉身離去。
「哎,這牛奶怎麼辦啊?」重陽著急的問,滿心期待的看著崔薇。
「給你喝了。」
重陽心頭一喜,端起牛奶桶,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
「啊,好喝。」重陽滿足的喟嘆一聲,拍了拍小銀的腦袋:「剩下這一桶就給你了。」
小銀無語的瞪了他一眼,自己倒是不嫌棄,湊過去,呼嚕呼嚕喝個乾淨。
雖然這牛奶比不上第七峰靈氣充裕,但是其本身也是有濃郁靈氣的,喝完之後,小銀滿足的打了一個嗝,趴在地上,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秦瑤可慘了。
泫冰帶她回去,將事情一說,又把之前拿到的前塵鏡給青玉一看,青玉立刻就皺了眉,擺擺手,就把秦瑤送回了白玉峰。
雷隱這個人好面子,是個十分正直認真的人,自己犯了錯都能懲罰自己,更別提秦瑤了。
有前塵鏡做證據,秦瑤難逃懲罰,被打了個七葷八素,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秦師妹,你可太沒有眼力了,小師叔也是你能得罪的嗎?」人未至,聲先到,周霜晚緩緩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師妹。
「你看看,都被打成什麼樣了,這就算有靈氣修養,沒有個半年一年也難以下床了吧。」周霜晚用力往她的傷處一拍。
秦瑤打了個哆嗦,疼出了一陣冷汗。
她的唇色慘白如紙,腦袋裡發懵,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怎麼了?不會說話了?」秦瑤擰著她的耳朵:「我叫你,你沒聽到嗎?」
秦瑤用力的握著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疼痛加疼痛終於讓她回過神來:「周師姐,您怎麼過來了?」
「哼。」周霜晚放開她的耳朵:「奉師父之命過來通知你,我白玉峰不養閑人,待得你的傷好點,就自行離去吧。」
「什麼?」
「反正你得罪了小師叔,早已不能留在尚清門,又何必在這裡自取其辱,倒不如早些離去,以後呢,就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秦瑤緩緩閉了眼,最怕離開,到最後還是要離開,終究還是自己和這裡緣分太淺吧,否則自己怎麼會落到如此的境地。
遙想之前,她和林湘湘交好,這裡哪個師兄師姐不要給她面子來著?可現在呢,那件事之後,她和林湘湘斷了聯繫,她也被懲罰了,自那之後這些師兄師姐便對她冷眼旁觀,好點的過來安慰一下她,多的卻都是看熱鬧的。
這段時間,她也看透了太多,想到自己將要離去,不免心生痛楚,發出一陣痛苦的嗚咽。
「行了,別鬼哭狼嚎了,你應該知道,上次那件事之後就該把你逐出去,若不是小師叔叫你送牛奶,你早就該走了。」周霜晚聲音里滿是遺憾,但是臉上卻滿是得意:「說來也是你活該,不懂得審時度勢,第一次吃虧也就罷了,竟也不知道要吸取教訓,現在第二次吃虧了,你可就想著點吧,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她說著,在秦瑤的屁股上拍了拍,直拍的秦瑤臉色蒼白如同透明,險些暈厥過去。
「行了,你們也別看著了,給她收拾收拾東西,送她走吧。」
「什麼?」秦瑤一下清醒了,抓著周霜晚的衣服:「師姐,你要我現在走?」
「不是我叫你走,而是咱們這裡的規矩叫你走。」周霜晚無奈嘆口氣:「你也知道的,咱們白玉峰向來不養閑人,你現在還能做事嗎?」
「我……」
「你連床都下不了,還能做什麼?你就認命吧。」
「師姐……」
「你放心,我已經給你找了個好地方,保證你能住的好,不會委屈你的。」周霜晚給身後的兩個人使了眼色,兩人忙上前收拾她的東西。
「這房間里的東西都是我們白玉峰的,不許拿走,那些衣服破爛什麼的,倒是能與她裝上,也免得別人說我們白玉峰待人苛刻,好歹是仙家之物,總比外面的那些東西好,師妹,離開了白玉峰,倒不如將這些東西賣掉,好歹有個補貼。」
「你……」秦瑤不敢置信,不能相信白玉峰會這樣對她,她好歹在這裡有十個年頭了,居然會變成這樣,她的唇齒用力的顫抖著:「你……」
「我怎麼了?我好歹送你一程,你不應該感激我嗎?」
看著她得意的模樣,秦瑤痛不欲生。
想當初,周霜晚算是巴結她,巴結的最勤的,現在卻是踩她踩的最厲害的!
師父說,世事無常,時高時低,果真是時高時低。
這一刻,她心裡竟生出一種看透世事的感覺,無力且無奈。
「我的牛羊怎麼辦?」
「那是白玉峰的,關你什麼事。」
秦瑤這次連抬頭都懶得抬了,把臉埋進臂彎,垂頭不言。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的牛羊照顧好的,不會叫你的心血白費,一定會讓你的心血繼續對我白玉峰做出貢獻的。」她萬分憐愛的撫摸著秦瑤的腦袋:「至於第七峰那邊,我會替你送的,好歹承諾了她送到她長大,不會讓你落個言而無信的名號的,當然,我不會摻水,你放心吧。」
秦瑤越發覺得頭腦發昏,險些暈過去,她只能用力的呼吸著,用力的憋著一口氣叫自己鎮定下來。
「那就多謝師姐了。」
「不用謝,我知道你是個有原則的師妹,放心,我不會辱沒你的名號。」周霜晚站直了身體,高聲說:「天不早了,早點送秦師妹離開吧。」
她揮了揮手,兩個人架起秦瑤將她拖了出去。
秦瑤挨了板子,打了屁股和大腿,腿上筋骨受損,是以無法用力,只能被人拖著往外面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她只知道自己的前途定是一片灰暗。
她生在一個小山村,爹娘重男輕女,只喜歡弟弟不喜歡她,為了能養活弟弟,要將她賣給別人做童養媳,她不願意像個貨物牛羊一般被人賣掉,拚死想要離開家,卻不想會被爹娘抓住,打了個半死。
本以為自己的命運就該如此,卻恰逢仙人飄然而至,她被救了回來,雷隱說她有靈根,是個修仙的苗子,於是她來到了尚清門。
她終於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本以為自己會飛升成仙,可沒想到,命運再次開了個玩笑。
真可笑。
自己可笑,命運可笑,所有的一切都可笑。
秦瑤發出一陣「咯咯」的滲人笑聲,在將夜的天色里,莫名的滲人。
「瘋了吧,笑什麼。」那人低聲嘀咕。
「要不然就把她丟這吧。」另一人使了個眼色說。
那人回頭看看高聳入雲的山峰:「丟這可以嗎?這還是在尚清門的範圍啊。」
「你是不是傻啊,下面也是尚清門的範圍!我們想離開尚清門的範圍,除非跑更遠的地方。」
她指了指看不到邊際的天。
「我聽說這山裡多野獸,把她丟這,八成是回不去的。」
「行,那就丟這吧。」
兩人齊齊鬆手,秦瑤無力的趴在地上。
女人把包袱往她身上一丟:「我告訴你,滾遠一點,就算死,也別死我們面前知道嗎?」
秦瑤眸光流轉,眼角餘光看到兩人離去的身影,聽到他們說話。
「就這樣回去就行了吧,周師姐肯定會幫我們吧?」
「當然會的,周師姐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那太好了,我可不想再清理牛糞了,真是噁心。」
「我也是,早知道白玉峰是這樣的,我還不如去外門,外門都沒這麼噁心的活計。」
「我們是來修仙的,卻叫我們養牛羊,早知道這樣我何必來這,直接嫁給村裡的放牛娃多好。」
兩人嘟噥著快步走了。
秦瑤唇角閃過一抹自嘲,是啊,若當初自己沒來修仙,而是甘心做了人家的童養媳會什麼樣呢?據說哪一家衣食無憂呢,據說那一家很有錢財,雖然兒子是傻子,但好歹……
不,不是的。
伺候一個傻子,那絕對不是自己要的生活,她想要活著,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絕對不是去此後一個傻子!
這般想著,她的心裡又升起了無限的期盼和希望。
她翻個身,顧不得疼痛的腿和屁股,仰頭看著天空。
月光皎皎,灑在樹林之中,風拂過樹葉,飄然而舞,如同那飄然的衣炔,她好像看到了師父緩緩落在了她面前。
她張了張嘴:「師父……」
「我辜負你了……」
她不想辜負的,她也在努力。
自來到白玉峰,她一直努力的修鍊,可為什麼不管她如何修鍊都追不上那些師姐師兄?師父說,她有點晚了,若是能早些接觸定不會比那些師兄師姐差,他說,只要你努力,你一定能追上他們。
嗯,她追!她努力的追,她沒日沒夜的修鍊,別人吃飯的時間,她在修鍊,別人曬太陽的時間,她在修鍊,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鍊,可為什麼她沒追上他們,反倒……反倒被師父派去養牛羊。
她不接,她憤怒,她氣悶。
她開始變得那麼的愛修鍊,她開始學著自暴自棄,她和林湘湘交好,她享受著別人對自己的恭維,她知道那是假的,一切的恭維都只是他們違心的假話,可她寧願相信,寧願享受,她喜歡那種感覺,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師父的眼光沒有錯,她還是那個師父看好的自己。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企盼,自責,痛苦,懊悔……
所有的感情在心裡一一閃過。
「喂,你沒事吧?」
她聽到了好聽的女人的聲音,像是當初自己被打了之後那個溫柔的醫師的聲音,有冰冰涼涼的東西在自己的腿上滑過,好舒服,好像不那麼疼了。
「還有意識嗎?」
有人拍了拍她的腦袋,可她無力抬起來。
「不會是要死了吧?」不耐煩的男聲埋怨著:「你說你把她弄回來幹什麼,一個快死的人這不是找晦氣嗎?」
「修仙之人不講究晦氣不晦氣,只講究濟世救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胡扯,你是修道又不是修佛,還七級浮屠……」男聲發出一聲不屑冷哼:「這東西怎麼辦啊,要不然找個地埋了吧,看著就難受。」
「這是個辦法,我去刨坑……」有個歡快的聲音說。
「我也去……」
不要啊,不要去,她不想死,更不想被活埋,她還活著,還活著……
她努力的拉回自己的意識,可她的腦袋越發的暈眩,抬頭的力氣都沒了,不出片刻,就緩緩閉了眼徹底睡了過去。
「你還真要救她?這是以德報怨吧,不怕雷師叔找你的麻煩?」
泫冰抱著長劍斜倚著門框,低聲問。
「你問我?這不是你救回來的嗎?」
泫冰望著門外的黑夜,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