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儀式的意義
一番話的時間，女孩兒的飯碗已空。
郭氏趕忙從女孩兒手中拿過碗筷遞給老德頭，哄著孩子說：
「吃飽了沒？沒吃飽我們回家再吃，哥哥和妹妹還等著你呢，今天又在德爺爺這裡蹭了碗飯，你快跟德爺爺道謝！」
女孩兒磨磨蹭蹭、支支吾吾，到底也沒有明白道出句謝來，畏畏縮縮的跟著她二伯母走了。
不一會兒，村子的西頭卻響起另一個小女孩兒的尖叫聲：
「她不是我姐姐，我沒有悶墩兒姐姐，我不要鼻涕蟲做姐姐......」
隨之而起的是郭氏的喝斥聲：
「你說什麼呢？聲音敢還大點試試？姐姐就是姐姐，哪容得你選......」
接下來的吵聲漸低，雖然聽不清楚，但那頭髮生的事情還是明明白白。
含章覺得這種「村東打個屁，村西都能臭一陣」的感覺，也蠻新奇的。
下午，含章支撐著身體在院壩中走幾圈后就又窩到了藤椅上去看書。這幾天來，她明顯的感覺到身體的活力一日強過一日，雖然不指望它能好，但能讓她殘餘的日子過得輕鬆些也還不錯。
老德頭則進進出出一直很忙的樣子。他先是把上午採回的草藥整理出來用簸箕風曬在外面，再是在牲畜圈裡好一陣忙活，然後又去了田地間......
話說自含章醒過來后，見到的老德頭一直都處於忙碌當中。
他雖然不修鍊，卻比村裡其他人都忙。忙於翻地耕土、忙於修花剪草、忙於節禮人情......
不過，忙碌並沒有在他身上染上疲憊，相反在他的忙碌間盈滿了一種輕盈之感。彷彿他做的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點與村裡其他人不一樣。
村子里平時留在村裡的成人幾乎都是靈術水平非常低的老弱之輩。以他們的靈術水平外出務職也掙不了幾個錢，還不如留在村裡，一是少些花費，二是以他們的能力幹些種地種田的活計還是能有個好收成的。
只是他們每年的靈檢費用就必須依託於家人了。這就成為了家人的拖累。
而外出務職的村民掙錢也不那麼容易，不說對家中老弱的補給，就是自己每年靈檢、自己修鍊、孩子修習的輔助資源等等哪一樣是不花錢的？
身上擔子也著實夠重！
因此，老弱村民們身上幾乎都隱著一股頹郁之氣，而年輕力壯的村民身上又浮著一股焦躁之氣。
當然，這些村民是不可能羨慕老德頭的生活的。以這個世界用靈能來衡量財富的標準，老德頭實在窮得可以！
家裡連一件與「靈」字沾邊的器具都沒有，就是小偷走錯了道兒都不會偷到俞家來。
對於此種情形，含章捫心自問，就是過去的自己也會對老德頭不屑一顧！
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老德頭的作息一向很規律。兩人用了晚飯，一個收拾碗盤，一個踱步轉悠，再一番洗沐后，兩人各自到樓上屬於自己的寢室安寢。
第二天，小年。
一大早，含章罕見的被老德頭從被窩裡挖了起來。（含章身子弱，老德頭平時都會讓她睡到自然醒）
她撐開朦朧的睡眼往窗外望去——還不見天光。
而老德頭的催促聲已經在耳邊響個不停：
「快起來，祭灶神了......」
含章磨娑了好一會兒才穿好了一身厚重的棉服。在寒氣的陣陣逼凌下哆嗦著身子出了寢間下得樓梯來。
就見閉合的廚房門前燭光閃耀，兩隻巨大的紅燭泣淚於不知什麼時候搬到門邊的八仙桌上，桌上還用茶盤碗碟置放著些糖果、清水、料豆、秣草之類的東西。
老德頭正站於桌前，目光虔誠的望著門上新貼的一副怪人畫。畫的兩邊字跡分明，一邊寫著：天恩深似海；一邊寫著：地德重如山。
眼前的情景讓含章有些不知所以。
而感覺到她到來的老德頭已經頭也不回催促道：
「趕快過來給灶王爺磕頭，讓他到了天上不要在天帝面前說我們家的壞話，保佑我俞家在新的一年裡平安順遂！」
說著，他自己已經率先跪到桌前的墊子上，口內念著「保佑」之類的話，隨即就是一磕到底的三個頭。
好個神情肅穆、儀態莊嚴！
含章站在桌前，看著腳邊的另一張墊子，怎麼也跪不下去。
這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笑話，就這麼一張鬼一樣的畫，還能期望它能保佑人？
這個時候的她很願意相信村民們的閑言閑語——老德頭是個瘋子！
含章的遲遲不跪終於引起了老德頭的不滿。
他身軀一振、眼神一掃，一股霍爍精神懾壓過來。含章頓覺心神震顫、弱不能支！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笑，在如今廢體殘命、時日無多的境況下，她還要去管一件事物是不是荒誕，是不是合理！
她還存活著的趣味反正都是品味這個新窺得的天地。跟著做不就行了嗎？
含章心中做著如此打算，卻有一道無形的坎到底沒有邁過去。
她不由問了刁難的問題：
「灶王爺在哪裡？在這畫上嗎？」
沒想到老德頭虔誠的望著門上的畫良久，才悠悠道：
「不！它在你我的心裡！」
含章的心神頓時如被一道霹靂劈中，怔怔半響說不出話來，她的胸中彷彿涌動著什麼東西快要澎湃出來。
她徐徐下跪，照著老德頭的樣子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儀式間，一種鄭重感堆砌入她的心中。
她忽然明白，這個祭祀儀式的意義並不在於真的祈求一幅畫的保佑，而是依託於這個儀式的過程對祈求者自身心靈的鑄造。
一個心靈被不斷鑄造而有所堅持的人，生命才具有了意義！
用過早飯，老德頭交代了聲「要去鄉里，中午回來」的話就出了門。
魚塘村隸屬於高陽鄉的管轄，鄉里也是集市所在的地方。
含章則明顯感覺今天比昨天又好了些，她現在走起路來已經沒有了昨天那種吃力感。微微活動一下，還有幾分暢快！
加之今天的天氣也很好，因為昨晚沒再下雪，地上的積雪都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冬日的暖陽照下來，大地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含章已經再也坐不住，她只翻了幾頁書，就起身站到了院壩邊緣，感受著村子里愈加熱烈的喧鬧！
一直到老德頭背了一大背東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