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什麼事了?我們回去說。」
鍾撰玉眼裡閃過一道凌厲的光,面上卻不動聲色。
春和也知外面不好說話,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看也不看跟著鍾撰玉回來的人,擠到鍾撰玉身邊輕聲道:「劉婆子剛剛帶人來搜查院子,說是在後門牆角發現有人攀爬的痕迹,擔心賊人闖入。郡主不在,奴婢自然不敢放行,正在奴婢與劉婆子爭執中,屋內竟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男子?」鍾撰玉腳下一頓。
「是的,那男子竟坐在屋內的大堂里。奴婢與劉婆子一問,他竟說是……」說到尾處,春和有些猶豫。
鍾撰玉見她這樣,便大概曉得說了什麼:「說是與我私相授受?」
「不止。」春和憤憤不平:「他竟說是在他的幫助下您才得以逃回大渝,作為條件,您…您已與他有夫妻之實。此番前來是為了娶您回去。」
「什麼?」鍾撰玉怒目而視,瞪著一雙眼睛真有幾分鎮北王發怒的氣勢:「本郡主是去北夷做客,何來逃回來一說?」
說完不待春和反應,又問道:「你怎麼出來了?院內現在什麼情況?」
「院內摧竹在與劉婆子周璇。摧竹在府中多年,與劉婆子是舊識,郡主不在,她倒比奴婢說得話上一點。」
鍾撰玉點頭,深呼吸了幾下平復怒氣,開始思考起來。
這劉婆子也是府里的管事,早年嫁於齊伯,雖與鍾撰玉沒那麼親厚,卻也是個秉公辦事的人,如此一來,那這後門的腳印跟搜查院子就很耐人尋味了。
鍾撰玉心思一轉便將主使的嫌疑定在了二姨娘劉氏身上,畢竟她回大渝沒一個月,人也沒見過多少,總共就與她有隙,況且能在這府里不動聲色塞個大男人的,沒點權力還真做不到。
「嗤。」鍾撰玉怒極反笑:真當我是傻子了不成。
「春和,那劉氏來了嗎?」
「並未。」春和很快反應過來:「是二姨娘做的?」
「八九不離十。這劉氏竟還想把自己摘出去,當著可笑。」鍾撰玉回頭打量跟著自己回來的人:「暮雲,你上前來。」
鍾撰玉這一說,春和才將目光放到被喚作暮雲的女子身上,只見暮雲大步向前,衣擺發梢卻未動分毫。
是個練家子。
春和在心底下了結論,就見鍾撰玉將自己頭上唯一一個金簪插到暮雲的頭上,又將手腕上的兩對銀鐲戴到她的手上,笑道:「還好今日你們剛入府,未換上統一的服裝,這樣一看倒確實有幾分樣子。」
暮雲本就少言,不清楚鍾撰玉如此這般的用意,只彎了彎嘴角跟著笑。
性子木訥的奴婢本就不討主子的喜,偏生鍾撰玉喜歡這樣的,伶俐的有春和跟摧竹就好。
而伶俐的春和果然明白了鍾撰玉的意思:「郡主是想讓暮雲扮成您?」
鍾撰玉點頭,朝著暮雲道:「現在開始你就是郡主。」
暗衛的訓練最基本的一項就是服從命令。暮雲一接到這個指示便挺直了腰背,目視前方,縱使身上穿的不是錦衣華服,卻有一股傲氣溢於眉間。
身後一同的暗衛反應也快,不待鍾撰玉交待,便整齊劃一的朝暮雲行了禮:「參見郡主。」
這一頓操作不過幾息之間,看得鍾撰玉與春和讚歎連連:「可以。就這樣趕緊走吧。春和你跟著暮雲,小五你跟著我。」
「喏。」得了命令眾人就行動起來,齊齊往鍾撰玉的院子走去,唯留下小五跟著鍾撰玉。
小五就是暗衛中除了暮雲外的另一個女孩子。
春和領著暮雲很快就進了屋內,屋內眾人看著陌生的幾人有些茫然,劉婆子正要發問,就聽春和一聲:「郡主在此,還不行禮?」
劉婆子到底是齊伯的屋內人,見春和這一做派便知郡主心中有了計較,率先一步朝暮雲行禮,其餘人雖摸不著頭腦但見屋內主事的劉婆子都這樣了,也紛紛行禮——除了那個身穿短竭的男子。
見此情景,暮雲才像注意到了這個人一般,出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厲聲道:「我是誰?郡主好糊塗,你我夫妻一場,當初我助你回臨安,如今你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就不認人了不成?」
「夫妻一場?」暮雲冷笑:「暫且不說本郡主怎會與你這般下作之人結為夫婦,本郡主回臨安何須要人相助?」
這一番說辭聽的春和在心裡默默點頭,暮雲將鍾撰玉用鼻子看人的神態與總是抓錯重點的說辭學了個十成十,若是讓她知道暮雲才與鍾撰玉見面不過幾個時辰,恐怕會立刻把她納入自己人的範疇。
「何事這麼熱鬧?」鍾撰玉故意晚了一步,學著劉氏一步一搖擺的走姿被小五攙著進來。
「二姨娘,看這樣子怕是郡主在外的野男人找上門來了。」小五說的抑揚頓挫,將一個得勢的丫頭演得活靈活現。
摧竹見這番情景,就對鍾撰玉的打算窺知一二,此時也反應最快,拉著劉婆子向著鍾撰玉行禮:「見過二姨娘。」
「起來吧~」鍾撰玉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又朝著那男子道:「你莫不是認錯人了,平白誣陷我們郡主的名聲,可是死罪。」
鍾撰玉敢來這一出,賭的就是劉氏想撇清自己,不會自己親自下場,找的人也肯定不認識自己,如此一來,洗清自己清白就輕而易舉了。
「我怎麼會認錯人!」那男子一副凶樣:「就是郡主鍾撰玉!」
鍾撰玉勾起嘴角,指著暮雲道:「那你可看清楚了,是這人?」
「是這人!」男子斬釘截鐵道。
「嗤。」鍾撰玉百無聊賴的撒開小五的手,沖著劉婆子道:「劉婆子可是看清楚了?」
從這男子沖著暮雲喊郡主時,她便知道這事兒是有人誣陷,此時彎著身子恭謹道:「老奴看清楚了,是有人誣陷郡主。」
「那趕緊處理了吧,本郡主還趕著吃晚食呢。」
那男子看不懂這發展,卻知道定是自己哪裡出了錯。趕緊腦子轉得飛快,回想剛剛自己哪裡出了錯,就被劉婆子喊來的侍衛綁了起來,這下他也不顧是什麼原因,只扯著嗓子吼道:「我就是郡主的夫君啊,你們鎮北王府嫌貧愛富,過河拆橋,世上哪有這等事!」
鍾撰玉嗤笑道:「這人會的成語還挺多。」
春和給鍾撰玉遞了一碗茶,也笑道:「那又如何,還不是如此蠢笨。」
鍾撰玉將茶一飲而盡,咂咂嘴:「春和說話甚得我心。」見劉婆子要告退,忙吩咐道:「留他一命,稍後我自己審。」
「喏。」看了一齣戲的劉婆子討好得笑了笑。以前只當郡主是個嬌嬌女,只今一看,怕是位有七竅玲瓏的主。又見鍾撰玉沒有別的吩咐,便退了出去,這事兒還得回去給自家老頭說說。
於是晚上回來的鎮北王就聽齊伯說了早上發生的事。
「都查清楚了,是劉氏?」
「是的。」齊伯回道:「這事兒還是郡主反應快,要是等我們去查的功夫,怕是流言已經傳出府了。」
「小包子自然是聰明的。」鎮北王雖心有自豪,卻高興不起來:「劉氏這幾年還算安分,卻不想內心如此齷齪,明日尋個由頭處理了吧。」
「這……」齊伯有些猶豫:「奴才聽今日郡主的意思,是想自己來的。」
「那行,明日你看著點兒。」鎮北王皺眉:「包子還小。」
「喏。」
而「還小」的鐘撰玉此時正關了房門發落人。
「你們是怎麼看家的?」
鍾撰玉坐在上首,春和、摧竹、雪泥在下首跪了一排,暮雲等人站在一旁充當背景牆,若不特意尋找,根本注意不到旁邊還有人。
以春和為首的三人大氣都不敢出,只乖乖跪著聽訓,等鍾撰玉說得口乾了,摧竹才開口道:「奴婢沒有看好院子是奴婢的錯,但是雪泥一天都在外面,白日的事與他沒有什麼干係……」
鍾撰玉倒是沒想到一個說話的是摧竹,說的還是替雪泥求情,此時看雪泥對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心中倒是樂了:這摧竹倒是個會鑽營關係的!
於是她便也樂的賣她一個面子,讓雪泥起來去旁邊站著,見下首二人沒有說話的意思,又問二人道:「我倒也奇了,那麼大一個院子,你們怎麼就能讓人進來,還堂而皇之的坐在廳中?」
春和見鍾撰玉不生氣了,才自責道:「這怪奴婢,當時負責掃灑的小梅摔了書房的硯台,奴婢去處理了,後來回想起來,才知那人是那時溜進來的。」
「那不怪你,確實人手太少了才讓人鑽了空子。」鍾撰玉沉默了一會:「至於那個小梅,打發了吧。」
「喏。」春和應下。
「起來吧。」
得了鍾撰玉的首肯,春和跟摧竹馬上起身謝恩,摧竹與雪泥站了一排,春和則站到了鍾撰玉的旁邊。
鍾撰玉看著他們涇渭分明的樣子,才想起自己還沒給人安排,便指了暮雲道:「她喚作暮雲,跟春和一樣是貼身伺候我的。」
被指名的暮雲站出來,對在場人福了福身子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在鍾撰玉的另一邊站定,與春和一左一右圍著鍾撰玉。
「她們叫小五跟十九,跟摧竹一樣為二等。」鍾撰玉點了另外兩個姑娘出來,又連點了剩下的兩名名男性:「他們分別是十七、十八,以後跟雪泥一起做事。」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想起了自己說好的給雪泥配一個鴻爪,便指了十七改名鴻爪。
「謝郡主賜名!」被賜名的十七是個年紀最小的少年,此時顯然很激動。
鍾撰玉看著眼前眼圈發紅似要為自己肝腦塗地的少年,若有所思,難道對暗衛來說擁有一個名字是個不得了的事情?於是開口對著小五、十八、十九道:「先這樣叫著,日後我再給你們賜名。」
至於為何要日後嘛…鍾撰玉表示她要回去翻翻那些用來擺樣子的書。
當夜,想著白日被說自己是逃出北夷的事情,鍾撰玉沉沉睡去。
夢裡是無際的草原與沒到膝蓋的白雪。
她與春和、折桂在草原王庭里,看著北夷的孩子滾雪球打雪仗。忽得一個雪球砸在她的後腦勺,回首望去,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朝她微笑:「要一起來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