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宋緋終於回神,垂下眼匆忙道:「麻煩讓一下,有客人在等。」
「你現在的客人,是我。」
她陡然抬頭。
鍾時暮喜歡看這樣的詫異與無措,掛著笑等了片刻,正待開口喚醒宋緋,卻聽不遠處有人遲疑地問:「宋小姐,這位是?」
他眼裡頓時寒光四射。
宋緋自然也看見了,趁鍾時暮回頭的功夫,趕緊自己先跨過去擋在他面前。
「讓開。」鍾時暮淡淡地說,單從口吻,實在無法判斷他究竟是何種情緒。
宋緋不敢冒險,便不敢照做。
「緋緋。」鍾時暮又道,這一次,語氣微微加重。
宋緋還是不肯,沖身後喊:「你不用過來,去車上等我。」
可直男弟弟見兩人僵持不下,想當然地以為是宋緋受了委屈。雖然談戀愛不成,但好歹是莫阿姨的朋友,他可不能視若無睹,便直接跑了過來:「我陪你。」
這個時間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街上路燈早就壞了幾個,影影幢幢的光打向對面,能勉強辨認出是張稜角分明的臉。
鍾時暮不由眯眼。
直男弟弟完全沒意識到危險臨近,端的一副救宋緋於水火的架勢,把她往身後一拉。他做的很自然,也氣勢十足,直接令鍾時暮盯住了他的手。
宋緋心一跳,一個可怕的念頭呼之欲出——難道他想把手給砍了?
她趕緊扒拉下直男弟弟,把胳膊掙脫出來。
「宋小姐,你別怕。」直男弟弟卻虎虎生風道,「沒事的話我先送你回去,我們——」
「不行!」竟是鍾時暮與宋緋異口同聲。
宋緋愣了愣,趕緊搶在鍾時暮前頭道:「我的意思是,我還有事。」
「怎麼可能,他——」
眼見著對方又要直向鍾時暮,宋緋抬手就把他的胳膊打下去。
「啪」,結結實實的清脆一響。
直男弟弟懵了。
可在宋緋眼裡,他的手,他的胳膊,甚至連他的人,都已經快變成一坨毫無生氣的紅肉。按捺住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心,宋緋的心勉強定了定神:「你,給我回車上。」她咬牙切齒,語氣里的火藥味很濃。
可直男弟弟彷彿吃錯藥,執拗道:「我不,除非你現在和我走。」
宋緋真想哭了:「你——」
結果,直接被鍾時暮攔下話頭:「緋緋,這位是誰,不介紹一下?」
聲音冰冰冷冷地在半空擴散開。
鍾時暮發起瘋來會怎麼樣,宋緋親眼見得不多,但也足夠連著過去破碎的回憶勾勒成型。她真怕他做出什麼驚人舉動,到時候傷到無辜的直男弟弟,她還怎麼給莫阿姨交代?
「鍾時暮,你在吃醋?」宋緋刻意抬高音量,引得兩個男人全看向她,而她則死死盯著鍾時暮,努力向他宣洩著莫名而起的怒火,「既然是來找我的,就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一通極為快速的抨擊后,她又轉向另一位:「還有你,要你回車上就回車上,我和他的事,你插不了手,也不應該由你插手。」
直男弟弟原本還想張嘴反駁,卻被她瞪得乖乖閉嘴。不過,等低落地應完好,要轉身時,又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多問了句:「他是你什麼人?」
宋緋呆了呆,被鍾時暮淡淡搶回來:「她的丈夫。」315中文網
是的,丈夫。
宋緋真不願意麵對這個詞,可既然鍾時暮敢上門,該來的便終究會來。她等直男弟弟走遠了,才對鍾時暮道:「你有什麼事?」
「緋緋,三年了,就只想問我這句話?」
宋緋僵硬地勾起唇:「不然呢?」
「問我過得好不好,還有——」他頓了頓,「問問軟軟。」
軟軟,他們的女兒。
鍾時暮說起這個名字,眉眼間的溫柔藏都藏不住,但看向再看向宋緋,就帶了顯而易見的慍怒與指責。
「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他問。
宋緋別開臉。
「我知道你記得,畢竟,這麼狠心的母親可不多見。」
她沉默著,片刻后倏然反笑:「那你這個狠心的丈夫,又怎麼算?」
人們都說,孩子是夫妻之間最重要的紐帶,他們維繫著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組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家庭。
最開始,鍾時暮也是這樣抱有奢望——既然宋緋始終沒有狠下心打掉孩子,是不是意味著,她也想接著這個孩子,忘記記得或者不記得的過去,與他好好過日子。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不過是宋緋與鍾衍麟協議的最重要一環。
只要生下孩子,便可自由。
鍾時暮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度過的那段歲月,明明前一天他還與宋緋一起商議了軟軟的名字。
「我寫了幾個名字,你看看。」鍾時暮將紙遞過去,上面是他平生最虔誠的字跡。
宋緋正斜靠在床上。自從意外生產後,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好,醫生叮囑說要多卧床休息,鍾時暮也不敢讓她多走動。
「怎麼樣?」鍾時暮緊張地盯著她的神態。
宋緋指著上面一處,輕聲道:「這個名字,把最後的字改成安吧。」
他看過去,若改完后,該喚作「如安」。
「如安,一輩子平平安安,多好。」她忍不住咳了聲,臉漸漸轉向一邊。視線盡頭,被厚重的窗帘遮擋,看不見一絲光亮。
「……緋緋,緋緋?」
她被喚的回了神。
「小名我也想好了,叫軟軟,怎麼樣?」
「軟……軟……」宋緋怔忡,喃喃念叨,不知幾遍之後,慢慢看向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鍾時暮欣喜若狂,以為他們即將迎來嶄新的生活,殊不知第二天,宋緋就失蹤了。
其實若要真正去找人,以鍾時暮的手段,耐心找還是能找得到,偏偏鍾衍麟插手進來,告訴了他自己與宋緋的協議。
「它什麼都不能作數。」
可鍾衍麟卻告訴他:「你說的沒錯,但當時宋緋同意時,對我說了句話。」
宋緋說的是:「我對他狠不下心,對孩子也狠不下心,但我總得做的什麼,才能對得起過去多受磨難的自己……」
然後,她眼裡的光漸漸熄滅:「我選擇捨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