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蓮合龍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重煉元
一雙沾著鮮血和泥土的皮靴子踏在燒焦的大地上,四下望著這猶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
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哪怕他也參加了多場戰爭,殺了許許多多的人,雙手浸滿了鮮血,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仍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手無法抑制的顫抖著。
在他們鎮守通往雲中的要道的時候,聯軍的主力軍已經在這個堡壘同欒軍開展了一場血戰,雖然已經得勝,但是戰況十分的慘烈。
已經被撕裂的旌旗此刻斜插在石縫中,無力的晃蕩著,殘餘的火焰徐徐燃燒,兵刃長槍凌亂的倒插在地上,上面沾染的鮮血早已乾涸凝固。
一些破破爛爛的盔甲同它的主人一同被掩埋在泥土之下,其餘在地表能看得見的,要不血肉模糊隱約能見到骨頭,要不明顯是被重武器肢解,屍首分離,極為駭人,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星莩喘著粗氣,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此時此刻的他,才真正領略到什麼是戰爭的殘酷。
不僅如此,一路走來,路上經過的村莊十室九空,道縣之中餓殍滿地,他還看到百姓們結伴成行,他們因戰火而流離失所,不得不背井離鄉。
而一些村子,有著許多老人小孩的屍體,據長孫靖所言,來不及隨同欒軍撤離的老人小孩,因為會拖慢行軍進程,被欒軍盡數處斬,而其他青壯的男人女人,盡皆被欒軍抓走,或充軍,或作苦力,以修建軍事設施。
他們甚至都撞見聯軍的一些士兵,都在朝百姓們刀刃相向,燒殺淫掠,雖然在長孫靖的帶領下將那些士兵就地處決,但是星莩見狀卻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會這樣。」星莩似是在向長孫靖發問,也似是在問自己。
他因為步鴉的死亡而悲痛,但是雲州此刻處處充滿著悲痛與哀嚎,父母失去了他們的兒子,女人失去了他們的丈夫,孩子失去了他們的父親,百姓失去了他們的住所,各處,都充滿著死亡的恐懼和哀傷。
「戰爭就是這樣。」長孫靖說著,望向星莩、阿蒙和琛一眾三人,「這次你們完全可以待在大營,畢竟你們也經過了一系列的戰爭,休息一番從大營到雲中亦是一樣,可是老夫覺得,還是讓你們隨軍而來,看一看戰爭的全貌比較好。」
「在戰爭中,死去的不止是那些衝鋒的兵士,戰爭也不僅是如同戲劇中那些充滿著悲情和正義的故事,更多的,是無盡的殘酷,人性的黑暗,易逝的生命和毀滅。」
一旁的星莩暗忍著那股強烈的不適感,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於情感上,而像是霜打雨淋、風吹日炙一樣,是外界的侵襲。
在這種不適的侵擾下,星莩的元力也逐漸躁動起來,黑紅的雷電無法抑制的躍然於手心之上。
雖然不至於失去控制,但是星莩此時也不得不凝神屏息,專心應對。
「莩哥?」琛率先察覺到了星莩的異樣,「你怎麼了?」
「別靠近我!」星莩大喝一聲,琛陡然一驚,下意識的退後了數步。
長孫靖聞聲扭過頭來,看到星莩正在試圖壓制自己的元力,連忙朝他大步走了過去。
「怎麼了?」長孫靖說著,大手朝著星莩的手腕抓去,想要一探究竟。
「哐」的一聲巨響,星莩手中的黑紅雷電猛然迸發開來,長孫靖一驚,還未反應過來竟是生生被震開。
望著那四下擴散猶如毒蛇般朝著眾人襲去的雷電,長孫靖手中連忙結印,一方閃耀著符文的陣法結界霎時而起,將那迸發的雷電牽制下來。
在這陣法的幫助下,星莩的元力也平和了許多。
驚異於這強大元力的同時,長孫靖手中泛起金光,想要一探究竟。
待他握住星莩的手腕的同時,他似是看到了許許多多數不盡的冤魂鬼靈張著血盆大口朝著他憤怒的嘶吼。
「怨恨念?」長孫靖難以置信的望向星莩,「這怎麼可能?」
可是好像只有怨恨念可以解釋星莩剛才竟然迸發出連自己都可以震開的力量。
怨恨念便是慘死冤死之人依然縈繞在世間的一份執念,不甘死亡,怨念不散而成,此間他們恰好處於剛剛經過一場大戰的月麟堡,戰況慘烈,死傷眾多,如此眾怨成力,震開沒有防備的長孫靖也能說得通。
這種事情以前也會有,但多發於午夜時分,且發生的概率相當低,民間俗稱邪靈降身
可是令人疑惑的是,這個時間萬千怨靈之念同時找上了星莩,並且更神奇的是他們居然沒有如同以往一樣主導星莩,反而被星莩專心壓制了下來。
在長孫靖手中金光的流轉之下,星莩手上那被激發出來的黑紅雷電也就消散了,但是長孫靖望向星莩的眼神卻多了一份疑惑。
這也難怪,哪怕是他長孫靖活了這麼些年,都沒有見過如此景象。
此子,身上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轟隆隆」巨大的弔橋緩緩降下。
長孫靖一眾人馬隨即進入到堡壘之中。
月麟堡背靠山巒,高有數十丈,雖然是個堡壘,但是此地也容納了相當一部分的百姓,之前由林刃子爵統治此地,說是一個堡壘,倒不如說是一個固若金湯的城鎮。
至少在戰爭之前,這是一個安和平靜的地方。
但是自從欒炎篡政,林刃子爵迫於其勢不得不降,又在殷羽的施壓下,不得不下那些橫徵暴斂的指令,哪怕林刃子爵已是千方百計的在其中圜轉,百姓卻將罪責算在他的頭上,民眾離心,聯軍再至,堡壘被攻陷的林刃子爵不得不在一片聲討中自刎於官邸。
星莩四下打量著擁擠的街道,雖然小販們仍然擺著攤,婦人們仍然在購買著今天的麵包,男人們仍然在忙碌著,但是星莩依然從中看出來濃烈的悲傷和恐慌。
這些人雖然歡迎聯軍的到來,但是同樣也害怕聯軍,或者說,害怕戰爭。
「偉大的將軍,歡迎您的到來。」城主上前朝著長孫靖拱手道。
長孫靖點頭致意。
「請您隨我來,為您軍隊駐紮的營地已經準備好。」城主說道。
「好,你帶路。」長孫靖說道。
行進途中,星莩看到那些半廢墟的房屋,為死在戰場上的家人弔孝的百姓,還有著許許多多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人們。
戰爭雖然沒有給這個地方帶來毀滅性的打擊,但是也造成了不小的瘡痍。
軍營
整個營中都是一片肅穆,只有鐵匠的鐵砧和爐子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這也難怪,軍令嚴苛不說,軍士們深知這一戰凶多吉少,將會異常慘烈,營中充滿著這種悲壯色彩也是難免。
古來征戰,又有幾人得回?
星莩靜坐帳中,修鍊元力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想那些事情。
但是想到家鄉朋友們翹首企盼等待著他們的歸來,想到自己當初誇下海口說一定可以帶他們平安的回來,星莩不由的心煩意亂。
步鴉已經死去,攻打雲中勢必又是一場慘烈的大戰,自己也不過是個校尉而已,心有餘而力不足。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上天,保佑他們的安全。
這時,星莩突然發現,那環裹自己元心的元力鎖鏈竟然是出現了鬆動。
淬體境吸納元力強健軀幹,卻被元力所成鎖鏈自封,力量不復從前,這便是逆天而行的代價,宛如困獸,只能坐待時機,厚積薄發,以圖突破。
如今鎖鏈鬆動,已是機緣來臨,正是一鼓作氣,突破煉元之時。
星莩不由分說,立即開始
他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不去想那些令自己心煩意亂的事情。
但是星莩尚有疑惑,鎖鏈怎麼就突然鬆動了呢。
會不會是自己感知有誤?星莩不由得這樣詢問自己。
猶豫了一番,星莩還是決定不放過這個難逢的機會,畢竟,等待這麼一個時機很不容易。
隨著那波光粼粼,為自己護法而準備的陣法翕動,星莩也準備就緒。
不多時,黑紅色的元力浮現在他的體表,他似是聽到了鎖鏈抖動的聲響,也似是感受到了靈魂深處中的那份渴望掙脫束縛的不甘。
可是步鴉死去的畫面,戰場的慘烈景象依然拖動著他的思緒。
此時
望著那小鼎中微微發著光芒的丹藥,琛擦了擦額頭的汗,欣慰的笑了起來。
「琛姐,你是奧術元者啊,這些事情應當是一名純元素元者做的才對。」利維坦疑惑著說道。
琛笑了笑。
「其實我並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一名元者。」琛緩緩說道,「我不渴求地位,不渴求財富,也不渴求名望,但是既然我握有著這種可以起死回生的力量,我就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並且……」
「並且什麼啊?」利維坦問道。
琛的腦海里浮現一個人影,她笑了笑,棕色的長發隨風蕩漾
「並且,我也想保護他啊。」
利維坦望著琛,竟是有些愣住了。
此時——星莩的營帳中
黑紅二色的元力幾乎完全將星莩包裹在內,他此時緊皺著眉頭,咬緊牙關,似乎是在忍受巨大的折磨一般。
也確實如此,此刻星莩腦海里全是他經歷的所有悲傷的事情,早逝的母親,想要除掉自己的父親,在冬季被凍死的朋友,被紈絝欺凌,小宇,步鴉……
星莩終於知道是什麼令得鎖鏈鬆動了,是那些怨靈,那些戰場上的怨靈,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星莩在剛到這裡的時候就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向自己傳遞負面情緒,動搖自己的元心,想要反客為主佔據自己的身體,而自己,必須要吞噬他們才能完成晉陞。
這聽起來十分的殘酷,但是事實便是如此。
「我還要保護他們。」星莩強硬的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汗水已經是浸濕了他的衣服。
他的眼前似是浮現出那些怨靈的模樣,他們張著血盆大口,在自己的身旁環繞,星莩都可以感受到他們喜悅的情緒。
突然,星莩似是平靜了下來,古井不波的面龐和方才判若兩人。
環繞在他身邊的黑紅色的元力卻濃烈了許多。
他倏地睜開雙眼,眼睛已經完全被紅色所覆蓋,他的面龐,也多了一些花紋,宛如畫上那長相精緻卻危險兇狠的修羅一般。
「膽敢造次!」立體雙重音迴響在營帳四周。
那些怨靈瞬間驚慌的望著星莩,立即想要逃脫,可是那又怎麼可能。
強大的元力若如漩渦一般,生生的把那些怨靈吞噬進去,在那對於怨靈來說若如風暴的元力浪潮的衝擊下,他們最後留下的形體逐漸磨滅,化作了星莩元力的一部分。
同時,星莩也感受到了那鎖鏈在剎那間崩斷,長時間積累的元力頓時若如決堤的滔滔江流一般勢不可擋,瞬間流入了星莩的四肢百骸,元勢頓時若同漣漪一般迅速擴散開來。
外面的琛頓時一怔,感受到了這劇烈的元力波動,連忙起身,不由分說的朝著星莩的營帳跑去。
利維坦也察覺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隨即跟上了琛。
「莩哥!」琛衝進營帳,卻頓時被眼前的場面震驚到了。
黑色的羽毛……怎麼可能,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