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蓮合龍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星莩的困局
此時——皇都
欒炎手中攥著那份文書,心不在焉的又將它擲回了桌案上。
「大人,該用膳了。」旁邊的內官盛秦說道。
「五千兵士,其中四百名元者,這可是叛軍的精銳啊。」欒炎皺著眉頭說道,「雲中和楚州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殷大人和西聯軍激戰在雲中,西聯軍被阻擋下來,難以前進一步。」盛秦說道,「至於楚州,雲中那邊好歹還能轉戰各地和西聯軍分個高低上下,楚州那邊直接龜縮在城中,堅壁清野。」
聽完內官的話,欒炎站起身來,望著身後那扇蠶絲所織,黃金雕刻的屏風,若有所思。
桌子上的麒麟銅香爐升起裊裊煙氣,環繞著那屏風上的雲蓮出水圖,更添一副超然,靜幽之感。
對面那扇木雕半月門外,一派假山好水,風雅優美之相,但卻寂靜的可怕,沒有絲毫生氣,好像這個地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大人,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盛秦說道。
「說吧,這裡沒外人。」欒炎說道。
「大人,諸侯們來勢洶洶,反叛勢力也如火如荼,但是奇怪的是,不管是雲中的殷大人,還是楚州的張卜張大人,都是輕易抵擋住了他們。」盛秦說道。
「這有什麼。」欒炎回過頭來,皺緊了眉頭,帶著殺氣的眼睛望著盛秦,叱喝道,「難道讓他們守不住,叛軍打進皇都來?」
「大人息怒,臣並非此意,臣的意思是,既然殷大人和張大人都有抵擋住叛軍的能力,為什麼還會讓叛軍逼到我們的門戶?」盛秦說道。
欒炎沉吟了。
「雲中的話,這是殷羽的誘敵深入之策。」
「大人真的全然相信嗎?」盛秦說道,「殷大人性格張揚跋扈,此間手握重兵,此次能在雲中擊敗敵軍,盡收失地那便更加是功勛卓著,臣只怕日後天下只知殷大人,不知欒丞相啊。」
「住口!」欒炎斥喝道。
盛秦不慌不忙,跪倒在地。
欒炎走到他的身前,眯著眼睛說道:「你的意思是,殷羽和張卜,在養寇自重?」
「臣不敢,只是為大人日後著想,不得不謹慎啊。」
「那你的意思,顧然也心懷不軌了?」殷羽說道,「顧然是孤的心腹謀士,孤能夠當上這個丞相,顧然有大半功勞,你敢污衊他?」
「臣並無污衊顧大人之意。」盛秦接連叩頭說道。
「孤當然知道殷羽跋扈,這才派顧然去雲中監軍,依你的意思,顧然和殷羽狼狽為奸,養寇自重,有不臣之心?!」
「顧大人自是不會,但是殷大人可是手握重兵的武將啊。」盛秦瞪大眼睛,嘶喊的說道,「天高皇帝遠,殷大人身處雲中,若真有不臣之心,顧大人孑然一身又能如何?即便他沒有不臣之心,蒙蔽顧大人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敵軍的一隊精銳又已經距離桐城如此之近,他們在雲中開戰,這是在拿您統領的土地和百姓以及皇都的安危來成就他自己的名聲!大人不能不防啊!」
一言下來,欒炎怔了怔,隨即又轉過身去。
「起來吧。」欒炎瞥向盛秦說道,「閣下說的有些道理,但是畢竟是你一家之言。」
沉吟了一番,欒炎又說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立即勒令二位將軍即日破賊,不得再有所耽誤,那五千精銳出蘊谷,讓他們盡取他們的人頭來作為賀禮。」盛秦說道。
「好,便如此辦吧。」欒炎說道。
「諾。」盛秦拱了拱手。
「等一下。」
盛秦駐足在了原地,吞了一口唾沫,重新拱手道。
「張卜那邊,重點讓他儘快出兵,先以剿滅蘊谷的精銳為首要任務,殷羽那邊,責令他出兵斜道,抄了衛政西聯軍的大營,讓他們統統留在雲中!」
「諾!」
蘊谷
草叢灌木翕動了數下,之後便是毫無動靜,四周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星莩和衛弦提著劍張望著那股升起的炊煙,躊躇許久,卻半天不敢向前一步。
也難怪,硝煙瀰漫,血肉橫飛的戰場附近出現一個安和祥樂,怡然自得的小村莊,這必定是幻術的一部分,可是令他們躊躇的是,這份美好的表面之下,很可能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幻術普遍如此,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外面那個真實的自己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但是,好像在這裡躊躇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那在河邊洗衣服的大娘站起身來,將盆子里的洗衣服水往出一甩,頓時天空中形成一道水橋,又若如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哪怕衛弦和星莩躲在草叢中,也是被濺到濕了半身。
「………」二人面面相覷。
「這幻術,太真實了吧。」星莩嗅了嗅自己濕漉漉的衣袖,上面還留有皂角的那股清香。
「那也是幻術,洞入心扉的幻術連你的內心都能掌控,何況五感。」衛弦說道,「但是這種類型的大型幻術也有著明顯的弱點。」
「什麼弱點?」星莩說道。
「弱點就是,只要有一人破陣,整個陣法也就瞬間失效。」衛弦說道。
「那,豈不是很容易?」星莩試探著問道。
「迄今為止,有記載的,破陣機率也就三成。」
「三成?」星莩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區區三成破陣的機會,這是在破陣嗎?這是在賭博吧!
他無奈的撇了撇嘴。
「你還不如直接告訴我,這次咱們直接就葬在這裡了。」星莩沒好氣的說道。
「戰場上,三成的成活幾率夠高了。」衛弦說道,「既然是上了戰場的將士,就應該做好隨時犧牲的覺悟,一切為了北州,為了更大的利益!」
星莩嘆息了一番。
「你還真是看得開。」星莩說著站起身來,朝著那個村莊走去。
「你幹什麼!」衛弦連忙叫住星莩。
星莩回過頭來。
「是糕點還是陷阱,總得先去瞅瞅吧,我們待在這裡,陣法就會自己破了嗎?」
「那你謹慎一點!死也不能毫無價值的白死!」衛弦連忙站起身來,跟上星莩,「在幻陣中,觸碰到關鍵點,如果處理不好,會造成不可逆的變故!」
言語間,星莩已經走到了村口。
他並不是不謹慎的人,他佇立在距離村口五十米遠的地方,並沒有貿然靠近,而是用自己那超然的元力感知,試圖去感受附近是否存在危險。
雖然被封了元力,但是感知還在,且星莩那恐怖的感知,進入到煉元怕是連風燁都得用點小手段才能瞞過他的眼睛。
所以即便是幻術這種星莩生疏的元力之能,他也很自信自己可以察覺到一絲端倪,畢竟天下眾多元技殊途同歸,皆由元力所成。
星莩環顧了一周,並沒有察覺到什麼隱藏在暗處的陷阱,甚至沒有什麼危機感,好像這裡就是現實中的蘊谷,這裡就是有著這樣一個村莊,安和祥樂,與世無爭。
幻術的強大在於,即便你知道這是幻術,你也無法逃脫出去,就像是陷入了另一個世界當中,通常體現的方式是夢境,而人在夢境中死去,現實中也將陷入無盡的昏迷。
星莩逐漸靠近村口,一切都好像是真實的一樣。
衛弦見狀一急,連忙跟上了星莩,生怕他一個不慎觸動了什麼不該觸動的東西,畢竟,幻術亦是陣法。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那座平和的村莊。
村莊之中,肥沃的土地上,辛勤的農民在耕作,碩大的蘋果紅彤彤的,像是太陽一般,穿過田地,是儼然的屋舍,兒童幼女奔走嬉戲,正當午時,家家戶戶都升起了裊裊炊煙。
來到村莊的正中央,那是一棵高聳入雲的老柳樹,水井旁女人在奮力的搖著轆轤,老人們坐在樹下扇著風,互相嘮著家常,怡然自樂,好不快活。
這個時候,星莩才注意到,他們的身上是單薄的布衣,這裡的四周都是一股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樣子,到處青蔥翠葉,可是根據星莩的記憶,此間已是初冬,自己身上的鐵甲凜冽,大氅披肩,在這種環境之下好像一個不知冷熱的傻子。
就在他打算脫掉鐵甲的時候,衛弦走上前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星莩一驚,衛弦在他的幾處大穴點了幾下,星莩只覺五臟之內湧起一陣暖意,這是元力上涌的結果。
「怎麼了?」星莩疑惑道,「誒,你怎麼給我解開元力了,你不懷疑我了?」
衛弦白了他一眼,嘲笑般的說道:「身處幻術之中,卻自卸護甲,這麼傻必定不是幻術而成,看來是真正的人,給你解開元力,要不自己撞到危險上還沒有自保的能力。」
星莩無奈的撇了撇嘴,將映宸姬放到了靠牆的一旁。
「幻術之中,外界的四季,時間,都不復存在,你不必疑惑他們身著春夏之際的服飾。」衛弦說道。
正在他們談話之時,那邊的村民突然注意到了他們的身影。
突然之間被數十張眼睛盯著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即便他們是幻術。
那些村民警惕著他們,老人將小孩撥向身後,女人提著水桶站起身來。
很快,還不及星莩他們反應過來,十數個青年壯丁已經是拿著斧子鋤頭將他們團團圍住。
「什麼情況?」星莩的嘴角猛地抽了抽。
「說,你們這些毛賊,是不是來村子里打探地形情況的!」一名青年上前叱喝道。
星莩和衛弦眨了眨眼睛。
大哥們,你們見過穿著制式鎧甲的毛賊嗎?
「說!你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先別跟他們廢話!將他們綁起來,扔進柴房」又一名青年說道,「不行的話,就將它們交給保長,細細審問!一定能夠知道他們的身份!」
星莩和衛弦萬分無奈,我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
「反抗嗎?」星莩的右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之上,隨時準備出手。
「不要,幻陣之中,必須謹慎再謹慎,我說過,任何的差錯都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結果。」衛弦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制止了星莩。
「我們倒不如先跟著他們,看看情況。」衛弦低聲說道,「反正是村民的柴房,一旦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元者能輕易的破開。」
星莩贊同的點了點頭,聽從衛弦的意思,束手就擒。
不多時
「咚」的一聲巨響,那扇鐵門重重的合上,星莩和衛弦望著那流動著光輝的大門,嘴唇猛地抽了抽。
星莩瞥向了衛弦。
衛弦躲過他的目光,抱著臂說道:「我怎麼會知道他們有禁魔石打造的大門!」
「這下好了。」星莩往地上的草堆一趟,「這間屋子我們是出不去了。」
「還不是你冒冒失失的闖進來。」衛弦道。
「誒,這怎麼能怪我呢,不進來難道就在外面杵著嗎?那我估計咱們最後是老死在幻陣里的。」星莩說道。
「謹慎謹慎再謹慎。」
「謹慎什麼,不是幻術嗎?剛才拔劍這些平民誰能攔得住我們?」星莩忿忿道。
「我說過,任何冒失的舉動都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衛弦說道。
「那現在還不是沒差!」
「我!」
「呃……」
正在二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們身後傳來一陣呻吟聲。
二人應聲望去,卻見映宸姬輕咬著朱唇,身體輕微的顫抖著,遠山含黛的眉頭微微翕動,剪水雙瞳緩緩睜開,她微微喘著粗氣,似水的雙眸打量著這四周。
「我們,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