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語
柏喬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雨也停了，碧桃端了盆水進屋「老夫人說昨夜裡都嚇著了，今天就不用去問安了。小姐可以再睡會。」
「不用了，不是說母親給我留的玉落在屋裡了嗎，先去找找。」
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每日清晨小輩們都是要去老夫人屋裡請安的。蘇家在潛江也是一等一的人家，規矩自然要立起來。柏喬雖說不是蘇家的孩子，可自小跟著蘇家的哥姐們去問安，從無一日間斷。廊下拐幾個彎很快就看到了了一排焦黑的屋子，屋子前還有幾個小廝在洗刷打掃。小廝們看到兩個人並沒有理會，手中的筆在本子上寫得飛快。
「這屋子已經不行了。」
「啊？小姐你怎麼知道？」碧桃不明所以。
「你看這顆連在廊邊的樹，樹榦都碳化了，屋樑肯定也已經不結實。」
「那小姐咱們不搬回來了嗎？」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會看這個了，碧桃還是問道。
「不搬回來了，就在昨晚搬去的屋裡了。」這個屋子已經燒得不能住人，搬去的小偏房雖是臨時挪出的下人房，可蘇家既然是大門大戶，如果真的有心給她換一間房，今天一大早必然張羅起來，至今都沒有任何動靜，足以說明蘇家的態度。
碧桃眨了眨眼睛，一下子就氣紅了臉「向來都是這樣！小姐你好歹是柏家的長女！夫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將小姐送到弟媳的娘家也就罷了，還讓她們這麼欺負小姐！小姐！我出去找個先生寫封信，給老爺送去！」
碧桃的話里信息很足，柏喬愣了愣，才算搞懂了其中的聯繫。她本還奇怪為什麼寄養在蘇家，原來竟然是繼母弟妹的娘家。這寄養的也著實遠了些！而且從對她的態度來看，她在蘇家的待遇已經差到極點。一個官家小姐，竟然住到了下等僕婦的房間。不過蘇家的態度大多應該源於柏家，這間接證明了她這個長女在柏家而言可有可無。既然可有可無，寫不寫信也沒什麼用。
「不用寫信，先去找玉。」柏喬面上沒什麼表情，她不記得那些人，也就沒必要為了那些人而傷心。
碧桃咬著牙，一跺腳衝進了焦黑的屋子。
柏喬隨後也踏了進去，燒的一片黑的柜子桌子，擺設顯然比小偏房也好一些。當然，也僅限於一些而已。
碧桃在幾個焦黑的柜子里翻了一通，又跑去床頭柜子里翻找一通又跑回來「小姐！之前明明就放在柜子里的！肯定又是被人拿走了！」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次了，碧桃氣的要罵人，眼圈都紅了。
柜子里的衣物早燒成了灰，除此外還有兩個匣子。柏喬將匣子打開，裡面是一些燒黑的銀簪子和耳墜子，並沒有碧桃說的什麼玉。
「玉長什麼樣子？」
「小姐？」碧桃嚇得一愣。
「大概是雷劈下來太嚇人了，我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雷劈確實太嚇人了，竟然把小姐都給嚇得失憶了！小姐怎麼這麼可憐！碧桃哇的一聲哭出來，黑漆漆的手不停地抹淚，擦得滿臉灰。
「是一塊綠色的玉蟬，我私下裡聽三姑娘身邊的巧兒說可是個好玉呢！」
「嗯，帶著這些吧。」將匣子里的銀簪銀耳墜子遞給碧桃，柏喬轉身出屋。她這一走，碧桃急忙趕上去。
天雷劈中家宅，絕不是什麼好消息，但是對於久居家裡的女孩子來說，那就是極新鮮的事了。廊下站了三個女孩，看年紀也就十四五歲，鵝黃色裙衫的那個年歲還要略大，看到柏喬擺了擺手「喬妹妹！聽母親說你昨晚嚇得不輕，今天可好些了？」
「招雷劈就夠不祥了，還要累及蘇家！我還以為她知道羞恥不出來了，誰知道竟然一大早就跑出來！」這話是站在鵝黃色裙衫身後那個碧色百花長裙的女孩說的，看上去屬幾個人里最小的。
「芳妹妹！不要亂說話！」
「琪姐姐！」蘇玉芳不滿蘇玉琪為柏喬說話，小臉上的笑容立即沒了。
「慶曆十年彭城天雷劈縣衙，六死四傷；崇和三年南康大雷劈了安山寺，死僧人十六；崇和十二年南川天雷引發大火，全城死者上百。這些因為雷劈死去的人，難不成都是不祥之人？」柏喬邁著碎步子，踏進廊里，目光悠悠，黑瞳朱唇，聲音淡淡。
慶曆是本朝先祖時的年號，崇和則是先帝時的年號，這些該在書本里的東西被柏喬說出來，驚得蘇家三姐妹都愣了。蘇家是商賈之家，女孩也就是啟蒙，讀兩本女則女訓而已，這些事件她們確實不知道！不不不！最主要的是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無疑是對先祖先帝的不敬！
蘇玉芳一張小臉憋得醬紫，直愣愣的看著柏喬「胡說！我怎麼不知道！」
「芳姐兒！」生怕這時候一句話說錯了，蘇玉琪忙叫住蘇玉芳。這些東西她們從未聽說，是真是假還是問過父母再說。而且不管對錯，這種話已經沒法接！
「喬姐兒，芳姐兒口無遮攔，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待我回去告訴二嬸嬸，好好罰罰這個妮子！」
「我只是說說而已，天雷劈中不過巧之又巧。」柏喬禮貌笑了笑，溫和端雅里透著絲絲淡漠。
「是，估計是房子老舊了，回頭我跟母親說說，最好修繕一下。」蘇玉琪抬手拉住柏喬的手拍了拍「我還擔心你被嚇著了，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倒是不擔心了。昨夜雨急風大，也沒睡好吧？」
「嗯。」雖然睡著了，但是一夜睡得並不好。柏喬點頭，承認了。
「我那還有安眠的香囊，回頭讓雙兒給你拿倆來，放在枕頭下，最是管用。」蘇玉琪拉著柏喬邊走邊說「吃飯了嗎？我讓廚房裡熬了肉絲粥，想來也該好了，咱們姐妹幾個一塊吧。」
蘇玉芳撇嘴，恨恨的跺腳，趕緊跟上，小聲嘟囔「誰知道說的真的假的！」多半是假的！大家都是只啟蒙兩年，沒道理柏喬知道的比她多！
蘇玉琪去問丫鬟的時候，碧桃噔噔噔追了上來，一臉恐慌「小姐，你怎麼知道那些事？」小姐莫不是騙人的吧？在蘇家的待遇一年不如一年，碧桃雖氣憤但如果真的騙人了，只怕三個小姐不會善了。
「我也不知道，腦子裡就有。」柏喬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可是腦子裡卻有這些東西。
「那一定是小姐睡糊塗了！咱們怎麼辦？要不婢子去找先生給老爺寫封信，讓老爺把咱們接走吧！」碧桃一心只想給老爺寫信，心裡慌得不行。
「沒事，放心吧。」
碧桃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