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竹林辯論
陸雨愣住了,她自詡智計無雙,能洞悉全局,卻無言反駁。
因為烈陽說的沒錯。
環境能夠改變人,當人們習慣了安逸,哪裡還會有銳意進取之心?辰國人吃得飽穿得暖,因此能吟詩作畫,有許多奇淫技巧的發展。
文化、農耕、機械等領域,為星塵大陸之最。辰國人似乎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勞動和努力,就能安然一生。
可是,讓文化底蘊遠遠不如的蒼狼進入南方富饒之地,結果會是如何?
陸雨缺乏經驗,她不敢想。
十倍民眾所能爆發出來的力量,無法想像。
烈陽接著道:「寧國一直很弱小,平均修鍊天賦遠遠不及辰國,但他們的策略比你蒼狼國更優秀!」
寧國抓穩地方特色,大力開發海域,成就斐然!哪怕是無比驕傲的辰國,如今也不敢輕易在水上與寧國一戰。
「北境極寒之地,難道就一無是處?」烈陽語帶譏誚,「我們辰國人,能把綠色帶到沙漠,你們,難道就不能在極寒之地找到合適的發展方式?」
說到底,還是文化底蘊太差,蒼狼國起初就是一個茹毛飲血的北方部落,千百年來逐漸壯大,最終立國。
觀念上的差距,導致他們的耕種技術、畜牧技術十分粗糙。
「而且,也不是我瞧不起你蒼狼國。」紫竹林內風聲瀟瀟,烈陽哼哼唧唧的道,「你打下炎關又如何,你蒼狼軍隊敢南下作戰?辰國南方江河縱橫,你懂水戰?急切打不出戰果,你們除了做些劫掠之事,還能幹嘛?彼時我辰國大軍北上,與你在炎關后的三城河套平原死磕,寧國就有機會從東方攻取雪城!」
烈陽的智計的確不如陸雨,但身為辰國戰將,他的大局觀卻比陸雨更好。
「……」
陸雨啞口無言,握劍的右手微微發顫,心裡陷入焦慮。
見七公主這幅表情,烈陽心裡暗暗得意,嘴上道:「炎關以北,是狂沙覆蓋之地,千溝萬壑,往來極為不易。你們佔據炎關,必須向南急攻,若不能快速擊敗辰國大軍,你蒼狼必亡!」
陸雨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辯不過他。
寶石般的鳳目蘊含恨意,死死盯著眼前和自己同齡的男子:「你又沒在雪城待過,你懂什麼?」
聽似強辯的話,反而把烈陽問住了。
是啊,烈陽沒去過北境荒原,根本不知道那裡的疾苦,自然無法理解蒼狼國的侵略思想。
不過——
「七公主,那你捫心自問,你的軍隊,能擊敗辰國大軍?」烈陽恢復了幾分從前的倨傲,下巴微揚,「不是本將自誇,你蒼狼全軍,最多和我二十萬烈焰軍戰個平手!而且,還是在我爺爺不來炎關的情況下!」
話說到這份上,強辯已然無用,硬實力決定一切。
駐紮在炎關前後的烈焰大軍,從烈家先祖開始,已經阻擋了蒼狼國數百年。在烈陽的祖父鎮守炎關之時,蒼狼鐵騎從未能跨過狂沙覆蓋之地一步。
烈陽年方十七,烈風未及四十,正當壯年。
而烈陽之祖父,烈風之父烈飛,也就花甲之年,乃是辰國極其少有的洞天域強者!「炎關飛將軍」的稱呼,早已名震天下!
「你蒼狼國就一個國師跨入了洞天域,還垂垂老矣,你拿什麼打?」烈陽越說越狂,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炎關之後烈焰城,你繞得過去?」
「……」
陸雨嘴唇動了動,其實她的作戰計劃,還真是繞過烈焰城。利用蒼狼鐵騎的機動性,直切辰國王都!
彼時蒼狼國唯一的洞天域強者,會強沖皇城,只要擒了第十九代辰帝,拿下一干王公大臣,就能佔據絕對主動!
以十九代辰帝為要挾,割掉辰國的三城河套平原地區!
可是……
一旦計劃失敗,蒼狼國將萬劫不復!
——
寒冬的劫谷,春意盎然,金色的陽光灑下,讓山谷內的風景唯美動人。
紫竹林內,南陽北雨,面對而立。
一身黑衣,一襲白裙,兩位並立於世的頂尖天才,都有不得不殺死對方的理由,可是……當烈陽冷靜下來,卻知道自己不能殺陸雨。
如果陸雨不能把九轉蓮子帶回雪城,蒼狼國的皇帝陸離一命嗚呼,蒼狼國將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
彼時寧國若是西征,佔據北境荒原,星塵大陸的局勢將會發生改變。
「但,那是我的責任,我能怎辦!」陸雨咬了咬牙,鳳目圓睜,瞪著烈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子民挨餓受凍,我必須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
烈陽對此嗤之以鼻:「所以,七公主的發展之道,就是戰爭,就是掠奪?你蒼狼國,就是一幫強盜?我堂堂炎關上將烈陽,竟會與你這種強盜齊名?我呸!」
論小輩之狂妄,烈陽若自認第二,這天下恐怕無人敢稱第一!
陸雨被他一番話氣得臉色發白,手中劍鋒抬起來幾分:「我不是強盜,我只是……」
她想要辯解,可是想到狂沙覆蓋之地的遍地鮮血,甚至將那滾滾黃沙都染得猩紅,那一切,都是蒼狼軍隊的傑作。
烈陽輕哼一聲,沒有再與之爭論的興趣,因為援兵的馬蹄聲,已經遠遠傳來。
「七公主,我們雖是死敵,但在以命相搏之前,我有些話,你必須要聽。」烈陽摸了摸風靈獸的腦瓜子,做好隨時撤走的準備。
陸雨凝眉:「你說。」
烈陽強壓住心裡的仇恨,盡量心平氣和:「我的炎風十八騎陣亡,你的親衛也一個不剩,彼此手裡,都有算不清的血債。你要戰便戰,我烈陽絕不低頭,但是——」
他聲音頓了頓,才繼續道:「明著告訴你,我辰國擁有頂尖的農耕、開發技術,已經作好佔領北境荒原的準備,我辰國百萬大軍揮師北上,哪怕你們和寧國聯手,也不堪一擊!」
「……」陸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劍刺過去,但是風靈獸護著烈陽,並沒有太好的機會。
她眉心緊皺:「我蒼狼大軍,也絕不低頭!」
「嘁……」烈陽很是不屑,「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以為我在威脅你?我想說的是,辰帝陛下心胸寬廣,大動干戈並非最好的選擇。如果蒼狼國放棄兵戈,肯與辰國坦誠合作,建立聯合貿易區,到時候南方的更重技術、物資傳入北方,你蒼狼國的子民也能吃得飽穿得暖,那才是朗朗乾坤,太平人間!」
烈陽這番話說得堂堂正正,擲地有聲,向來自傲的陸雨也暗暗稱讚:果然是南辰烈陽,論這般浩然正氣,以及心懷宇內的俠義仁心,當真是天下無雙。
烈陽還真沒騙陸雨,這是辰國的下一步戰略,若不能和平解決北方問題,第十九代辰帝便真的要揮師北上,啟動北伐。
「我辰國會先治理狂沙覆蓋之地。」烈陽抓緊時間,語速輕快的道,「若你們有意,就在那裡先建立貿易區,允許商隊往來,技術流動,兩國通婚。」
「什麼?」陸雨聽得前面還好,但聽到「兩國通婚」時,臉色又警惕起來,「你這是想通過貿易區讓兩國的百姓融為一體,到時候不分彼此,我蒼狼國就永遠無法進攻!烈將軍的如意算盤,倒是高明得很!」
「還進攻?」烈陽搖搖頭,臉色失望,「彼時你蒼狼國想要技術,辰國都可以提供,讓你們在北方安居樂業,有想來南方定居的,只要符合條件,我們也很歡迎——我把你想要的,統統送到你嘴邊,怎麼就是如意算盤了?」
「你七公主那麼聰明,能不能動動腦子?」烈陽越說越驕傲,「就算讓你打下辰國,你要做的,還不是一樣的事?或者,你陸雨心口不一,嘴上說為了子民,實際想的卻是爭霸天下?」
「我才沒有心口不一!」陸雨眼眸疾顫、氣息抖動,顯然,烈陽的話對她衝擊很大,「我沒有要爭霸天下!」
那……
就不是烈陽關心的事了,他隱隱看見山林間有人影閃動,於是說:「話已送到,你們怎麼選擇,是你們的事。現在你還有選擇權,若等我重回炎關……」
他淡淡一笑,轉過身去,側臉沖陸雨一笑:「彼時,你別無選擇。」
話說完,烈陽給了風靈獸一個眼神,正要離去,陸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烈陽!那彼時,你會如何?」
「……」
烈陽停住腳步,鼻息輕哼,「率烈焰大軍,燃遍北境荒原!」
若彼時兩國依然敵對,那些血債,必定親手討回!
——
紫竹林下,陸雨獃獃佇立,凝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有氣,有恨,也有並不失望的敬佩。
她足夠聰明,格局卻不比烈陽。這一次較量,看起來損失相當,但陸雨心裡明白,是自己輸了。
「……」陸雨將手中劍收回虛界,看那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嘴裡不服的輕哼,「我一定會贏你的!」
有道是:
劫谷清溪夜沉香,白衣素手筆鋒狂。
定計伏殺黃沙里,少年論道紫竹旁。
貿易通婚格局廣,兩國百姓齊歡唱。
南陽北雨如相伴,炎風銀翼列一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