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鴻臚寺之會（三）
陸雨之豁達出人意料，烈陽順著望去，白金色調的聖城核心處，有一束衝天的白光，七彩輝光縈繞，壯麗而夢幻。
那是辰國皇宮所在，星塵大陸的核心所在。
有人說，那束光就是初代辰帝的傳承力量。可是那束白光存在了千年，就明晃晃的示於天下，卻極少人能夠理解其存在。
——
蒼狼國的命數，的確掌控在辰帝手中，可是作為修行者，卻無須受這束縛，兩國大勢已定，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對於陸雨、烈陽，皆是如此。
「按你的意思，我是應該回到鴻臚寺，接受諸方英傑的挑戰咯？」陸雨笑顏如花，鳳眸顧盼，還有幾分挑釁之意。
不消說，如果同輩之中，真有陸雨想要對戰之人，其中之一，必定是狀態完滿的烈陽。倘若烈陽的靈眼未被摧毀，今日鴻臚寺之會上，有「南陽北雨」的巔峰對決，必定會成為一時美談。
「可惜了，不能與你較量。」烈陽語氣平淡，默認了實力倒退的事實。
「真的么？」陸雨盯著他問，「血色神兵的氣運，都匯聚在你身上——我師父去劫谷看過，認為那氣息要高過洞天上境好幾個檔次，若說你沒有一戰之力，我不信。」
她的話很直，語氣有些奇怪。
非但沒有嫉恨，反而有幾分希冀？
希望眼前的同齡男子，依舊是戰場上所向睥睨的炎關上將。因為陸雨的實力精進不少，恰是心氣極高的時候。
如果能與巔峰時期的烈陽一較長短，無論輸贏，都乃平生快意之事。
烈陽哪還瞧不出陸雨的心思，淡淡發笑：「我若有過去五分戰力，就不會坐在此處當縮頭烏龜了。」
曾經的輝煌，早已在擎蒼的天狼箭下落幕。今日的烈陽，沒有天才的光環，在泥沼中掙扎，尋求一個重生的機會。
他的處境，由陸雨一手設計，此時面對始作俑者，竟沒辦法生出多少恨意。過往多少事，皆付笑談中。
見陸雨一時沉吟，烈陽轉而看向挽誠：「地玄域巔峰的修行者，想要再進一步，全靠會心一悟，最終洞曉天機。」
星塵大陸有五大會心之地，而關於「會心之地」的命名，實則各有不同。修行者通常把自己跨入洞天域的地方，謂之為自己的「會心之地」。
「挽誠將軍的會心之地，著實出人意料。」烈陽的眼裡透著狡黠，那一次針對自己展開的伏擊戰鬥，蒼狼國損失不菲，卻有挽誠將軍躋身洞天域——軍中多出一名洞天域強者，整體實力便不可同日而語。
若蒼狼國執意要與烈焰軍一決高下，烈飛恐怕首尾不能相顧。
而……
烈陽想到了某個關鍵點，忽然懂了——擁有兩名洞天域強者的蒼狼大軍，六百年來第一次擁有正面擊敗烈焰軍的實力。
可即便勝了，面對擁有烈飛的烈焰軍，必定也是慘勝。彼時會給辰國一個絕佳的機會，把烈焰軍和蒼狼國一併收拾乾淨！
「烈將軍取笑了，在下也頗感意外呢。」挽誠沒有透露任何細節，當日被夢靈級的荒雪巨猿一巴掌打下山澗，幾乎殞命。
亦是歸功於他深厚的修為，才在嶙峋的山石間存活。
兩人嘴上說的是「會心之地」的事，眼神卻別有交流。何曾想到，敵對了五百餘年的雙方，竟會變成一根繩上的螞蚱？
若是稍加聯合，怕是會讓辰帝頭大如斗。
之前烈焰軍在北方抵抗蒼狼大軍，已經是個麻煩。
這下可好，本就令辰國皇族十分棘手的烈焰軍，竟有可能與蒼狼軍聯合——所以，看似和平的局面，實則更為撲朔迷離。
——
初九的朝陽漸漸抬頭，掠過玄脈山的輪廓灑下，金輝刺眼，清晰得勾勒出鴻臚寺的輪廓。無數黑甲，就像灑滿地面的黑豆，在鴻臚寺裡外戒嚴。
成隊的各路英傑，在入口處接受嚴格的身份查驗，哪怕玄星禁衛的態度古板，也無人敢於造次。
觀景台上的遮陽傘發揮了作用，烈陽坐在梨木交椅上，隨意吃著新鮮水果，戲謔的眼神落在各色人群當中，心裡有些小衝動。
他性格驕狂，鴻臚寺之會，正適合給他當主角。
只可惜……
烈陽正幽默的自怨自艾，冷千霜的小手攀了攀自個兒的手臂：「烈陽，雪城陸雨既然身在此處，那鴻臚寺內，身穿蒼狼公主服飾的女子又是何人？」
「唔？」
順著冷千霜的指引，烈陽果然看見一溜兒穿著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從鴻臚寺後堂走出，來到視野敞亮的前院亭台。
當先一名褐衣男子，身材並不高大，寸長的頭髮如雪白，飽經磨礪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面孔方正，雙目炯炯有神。此人步履均勻，體態協調，偏矮的精悍身軀里，蘊含著誰也不敢小覷的能量！
驃騎大將軍，顧城！
與顧城位置對應的，是穿著雪白禮服的蒼狼國師陸湛。陸湛身材幹枯，白髮白須，刻意梳妝之後，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剛一出現，兩位洞天上境的大修行者，便引來全場注目，早有禮儀執事唱喏，提醒在場的各路來賓——也不消提醒，見到人來，肯定都起身行禮。
哪怕是屬於六大勢力的洞天域強者，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無論對辰國朝廷的立場如何，顧城的履歷足以讓在場的任何修行者心服口服。
而他身側那名仙風道骨的老者，數十年前在炎關素有惡名，但隨著烈飛退居二線，他也不再掌兵。
與洞天域時期的烈飛有過正面交手，並全身而退者，只有陸湛一人！
因此，他配得上諸多後輩的尊敬。
——
正主的出現，引得周遭圍觀者一片喧嘩，或興奮驚呼，或訝異感嘆，匯聚如浪潮澎湃，讓鴻臚寺熱鬧起來。只是在感受到某個有如實質的威壓之後，不約而同的閉口噤聲。
目光愕然凝望，見並肩行出的顧城、陸湛二人走到那九尺擂台北側，一名墨衣玄甲的魁梧戰將，已經恭候多時——
「那是……」烈陽凝眉分辨，「玄星禁衛大統領，李摯！」
亦是辰國官府之中，僅次於烈飛的第二高手！
比起身材都不高大的顧城、陸湛，玄星禁衛大統領像是一尊不滅的鐵塔。站在鴻臚寺擂台前，威風凜凜。
烈陽見他不過四十上下的面孔，心裡的戒備更甚。
祖父烈飛年逾花甲，為洞天上境。
李摯剛四十，亦為洞天上境，且戰力與烈飛相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說不準以後孰強孰弱。
——
在星塵大陸的修行世界里，地玄域便是高高在上的一流強者，許多名震天下的江湖豪俠，亦不過是地玄域的修為而已。
洞天域，向來是傳說級別的存在。
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或者，乾脆沒有資格去了解洞天域的存在。
而在正月初九，鴻臚寺中，同時出現了三名洞天上境的超級高手！怎能不引人瞻仰？都想從絕世強者的舉手投足中，窺看出幾分天機。但是洞天域的玄機，又豈是初窺門徑的後輩能夠領會？
那些個江湖青俊、世家子弟見識過絕世強者的風姿之後，紛紛感嘆不虛此行，而在頂尖強者紛紛落座之後，執事高聲道：「請，蒼狼國七公主，陸雨！」
才一開口，坐於主客位的陸湛不動聲色的抬眉掃視，本是想確定陸雨的位置，卻意外發現陸雨身側的年輕人——
「……」
鴻臚寺中，早就準備妥當的「雪城陸雨」款款行來，果然是天姿國色、顧盼生姿。原本落針可聞的鴻臚寺，霎那間沸騰起來！
哪怕玄星禁衛努力的維持秩序，也壓不住鴻臚寺外觀眾的熱情。
「雪城陸雨」行到前院，俊俏的瓜子臉上，是一雙徹人心扉的鳳目，膚如凝脂，透著誘人的粉紅。
她腰肢纖細，玉腿修長，雪城的潔白套裙穿在身上，有一種來自雪山的誘惑。一顰一笑，足以顛倒眾生。
聞名大陸的天才女生，果然名不虛傳！
只不過……
隔著數十米外，烈陽與蒼狼國師陸湛對視，他對於鴻臚寺內假扮陸雨之人沒有半分興趣，見她們容貌相近，想也知道，或許是個「六公主」、「八公主」之類的。
反正辰國人都沒見過，陸雨也不用辰國的身份牌，很容易安排替身。
「你師父，認識我？」烈陽目光凌厲，絲毫不懼陸湛，嘴角勾一抹戲謔的微笑，問向了身側的陸雨。
「嗯。」
貨真價實的七公主輕一點頭，語氣微嘆，「近幾年來，你名震天下，大元帥擎蒼也敗於你手。師父曾親至炎關戰場，因此記得你的容貌。」
烈陽心裡暗罵一聲「卧槽」，那鬼老頭居然偷偷摸摸的去過狂沙覆蓋之地？幸虧陸湛還算有些風骨，沒有直接插手戰事，否則自己早就涼了。
陸雨觀他神色，便知他所想，莞爾道：「烈陽，你不必擔心，師父曾立誓，非是生死存亡關頭，再不主動出手。」
「那就好。」
烈陽敷衍的笑笑，心裡無奈吐槽：你以為老子會信？蒼狼大軍的原計劃，不就是攻破炎關，繞過河套平原，直切玄星城嘛？
強攻玄星城的關鍵，可不就是那個白衣服的鬼老頭？
呃……好吧，真到了那一步，的確是成王敗寇的生死關頭。
烈陽吐槽失敗，故作輕鬆的往嘴裡塞了幾顆葡萄，隨口找了話題：「陸雨，那是你姐姐？六公主？」
容貌上要和陸雨接近，那很容易。可是修為上也要相當，便不可能是比陸雨還小的八公主。
只能是陸雨的姐姐。
「唔，是。」陸雨並未隱瞞，「是我三姐，陸薇。」
烈陽恍然點頭，嘴裡小聲嘀咕：「原來是薔薇公主。」
蒼狼國極為年齡稍長的公主，都有了封號。陸雨年方十七，老皇帝陸離還沒來得及給女兒一個正式的封號便駕鶴西去，至今也只能稱為「七公主」。
三公主陸薇的封號，正是「薔薇公主」。
她雙十年華，亦是名地玄中境的大修行者。陸薇實力強橫，單論戰鬥力，未必輸於自己的妹妹陸雨。
如果是薔薇公主駕臨，替陸雨應付這鴻臚寺之會，還真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所以七公主，你讓薔薇公主面對辰國青俊，你躲來此處，卻讓我有些看不明白。」烈陽並不知曉陸雨早已用慣了「金蟬脫殼之計」，此番初見，難免覺得奇怪。
「因為……」陸雨淺笑，似乎很喜歡看烈陽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也看不明白局面，才想跳出局中，仔細觀看呀。」
雪城陸雨，以智謀為上，她之前的大局觀或許不如烈陽，但論運籌帷幄、洞悉全局，陸雨的能力要在烈陽之上。
她在抵達玄星城之前，就料到類似的事，索性讓同行的三姐頂上來，自己與挽誠將軍用其他身份進入玄星城——他們儲備一些清白的辰國身份牌，簡直不要太容易。
「……」
烈陽被這突然出現的清純微笑給迷住了，彷彿眼前的翠裙女生，不再是紫竹林下，與自己激烈辯論的敵國公主。
而是路邊巧遇，逗趣說笑的鄰家小姐姐。
「可是……」恰是烈陽的視線迷離在陸雨的笑容里時，冷千霜的聲音傳來，「七公主的吟風劍意，並非朝夕可成。薔薇公主的薔薇刀，與你的武學，完全不同！」
天劫聖女向來冷傲，此番言語，又恢復了幾分當初的風采——她的記憶，在迅速恢復。
「冷姑娘所言極是。」陸雨並無與她爭吵之心，坦然道，「薔薇刀、吟風劍意，乃截然不同的兩種武學，氣質上迥然有意。只不過——」
她的鳳目里，透出十足的自信，目光落在鴻臚寺內，幾分倨傲的道：「不知有誰，能夠逼我姐姐，用到那個級別的武學？」
「呲……」
冷千霜齒縫間躥出些怒氣，下意識的想要按膝站起，才想到左小腿的傷勢，讓她的戰力大打折扣。
但仍舊不服，怒道：「蒼狼已敗，你怎敢如此囂張？欺我辰國小輩無人？」
陸雨嘴唇動了動，看出冷千霜重傷在身，嘴角勾起一抹女生特有的戲謔微笑，視線錯開，無意與之爭執。
轉而對烈陽道：「若你登場，或許真有可能，讓天下人見識見識我姐姐的薔薇刀——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