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篇 老獵人
「所有人,都站好!」允河市公安分局中,一個凌厲且毫不拖沓的男聲傳來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上絲毫沒有一點屬於中年的富態,他一頭短髮,臉上帶著些許堅毅和果決,濃眉之下更是有著一雙他人不敢與之對視的凌厲「鷹眼」,他留著些許胡碴,目光緩緩地掃過在場的警員,身上的氣場足以令任何罪犯都收斂起囂張的氣焰,變得不敢與其對抗。
他就像是一柄指向獵物的槍,這槍的殺傷力如此之大,迫使所有人哪怕知道它不會射向自己,也會徒生半分畏懼。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優秀的獵人——經驗豐富的老獵人。
待到所有警員全部集合,男子才從背靠辦公桌的姿態緩緩地站了起來,手中拿起一份檔案,緩緩地念到:
「嚴鋒,45歲,1984年於省警官大學畢業,遂轉入省公安廳就職,破獲謀殺案,非法持槍案,詐騙案等多起刑事案件,破活重大販毒案件,搗毀販毒組織,累計抓捕販毒分子17名,現因9.12連環殺警案調配至允河市公安刑警支隊支隊長就任,協助破獲此案。」
話音過後,嚴鋒的目光掃過眾警員,「現在,你們可以問問題了。」
「……」眾人沉默著,有幾個人甚至低下頭去,不敢與其對視。
「怎麼?都蔫了?」嚴鋒的聲音迴響在警局中,「如果都沒有什麼問題的話,那麼我就開始提問了。」
「問題一,」嚴鋒拉過一塊白板,「你們是如何認定,這是一場針對警察的無差別殺人的?」
「我們翻閱了受害警員的檔案,發現他們之間並無任何關聯,僅僅是同事而已,」劉文宇的聲音傳來,「而且根據他們的所有人際關係來看,雙方的確因為某些案件結了些仇家,可是那些仇家幾乎還都在監獄里關著呢,偶然在外的全部沒有作案時間,因此排除了仇殺的可能。」
「你查的都是什麼案件?」嚴鋒聞言,問道。
「多為刑事案件,也有搶劫盜竊案之類的,」劉文宇回答道,「除了這些,二人別無仇家,因此只能考慮是針對警察的無差別殺人案。」
「其他呢?例如走訪調查?例如某些細微的行動?」嚴鋒問道,見劉文宇陷入沉默,他說道:「還是經驗太少,你知道結仇大多發生在什麼時候嗎?」
輕敲白板,嚴鋒解釋道:「我的刑警生涯,大大小小偵破了百起案件,其中最不缺的就是諸如仇殺一類的案件,你們知道我都在這裡面發現了什麼嗎?」
「我發現,仇恨的產生,往往那些有著確確實實的衝突而產生的仇恨是佔據少數的,而且通常表現的不這麼具有攻擊性,」嚴鋒微眯雙眼,「你們知道最具攻擊性的仇恨源自於哪裡嗎?」
見所有人露出疑惑的目光,嚴鋒解釋道:「我曾經破過這樣一起案件,一戶人家上下十幾口人被滅門,兇手十分囂張地把他們的頭顱都砍了下來,現場一片狼藉。」
「我們一開始考慮的也是仇殺,經過排查卻排除了所有他可能的仇人,」嚴鋒眉頭微皺,「正當案件一籌莫展時,痕迹專家卻傳來了好消息:那裡面提取到了一處不屬於受害者的血液,通過對比,我們抓住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你們猜他怎麼說?」
冷笑一聲,點了一根煙后,嚴鋒繼續說道:「他說,他本身跟受害人一家並沒有什麼仇怨,只是因為單純地看他不順眼罷了!
「『警官啊,我這人沒啥本事,天天就喜歡混混日子……你看那姓梁的那小子,天天人模狗樣的……日子還過的這麼好,這不是跟我過不去嗎……而且他還經常跟我過不去……他么的給我下絆子,所以我就把他一家老小滅了,出他一口惡氣!』」
這是那人當初的原話。」
一股寒意從眾人心中湧起,無他,只是沒人想到,這種毫無由來的惡意竟然能夠化作如此的罪惡。
一根煙吸完后,嚴鋒緩緩抬起頭,看向眾人:「因此,那些最為強烈的仇恨,往往源自於我們的內心,當我們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這個人日後乾的一切,哪怕是好事,我們都會把他的行為想象成對自己的惡意,久而久之這種自己想象出來的惡意不斷堆積,形成了極其強烈的仇恨,這種仇恨十分隱蔽,幾乎不可能被人察覺,因此在各類刑事案件中,這種因素幾乎很難會被發現。」
「現在,大家知道該查什麼了吧?」嚴鋒丟掉煙頭,「查兩名警官生前的一切人際關係,重點排查那些兩人一同參與的細微的走訪一類的活動,不要放過一切線索,還有……」
「排查一切前來舉報的人提供的線索,包括舉報者個人的信息,看看能不能與我剛才說的一切匹配上!」
嚴鋒那堅毅的聲音彷彿給了所有人辦案的動力。
………………
「嚴鋒,四十五歲,支隊長,破獲多起案件,嗯,一等功兩次,二等功五次,三等功三次,」文一凡面無表情地看著筆記本中那名中年男子的照片,「當真是一個變數啊。」
「老師,這大叔是誰啊?」文清羽湊過頭去,問道。
「某個功名赫赫的刑警,」文一凡回答道,「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老獵人。」
「咦?有多厲害?」文清羽感興趣地問道。
「曾經與我交過手,在某一起比較簡單的案子里,」文一凡抬頭仰望著天空,「那也是一起略微無聊的案件,勉強夠資格加入我的故事筆記裡面。」
「具體是什麼情況呢?老師的那本故事書我也好久沒看了。」文清羽問道,「這可是我小時候的睡前讀物啊~」
「具體的話,算是仇殺吧!」文一凡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文清羽,輕撫著她的一頭白髮,「當時的情況差不多算是某個村民,僅僅因為看另外一人十分不順眼,加上那人在生活中或有意或無意地曾與他發生過衝突,於是那人便用柴刀在年三十這一天晚上闖入受害者的家中,把一家老小十五人的頭顱全都砍了下來,當時在那個地方引起的轟動可不小。」
「咦?那老師你呢?」文清羽問道,「那個人之後的下場怎麼樣?」
「本來被抓了,關在看守所等待押送的時候被我劫了,」文一凡回答道,「由於是小鄉村,因此看守所的監管力度簡直是太好闖入了,與大城市的根本沒法比。」
「然後呢?」
「也沒什麼,省下了一些飼料錢。」文一凡笑了笑。
「哇,好血腥,但我好喜歡!」文清羽露出「天真的眼神」,「不過,既然老師跟他交過手,那麼如今他再次遇到老師,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難說,雖說那次行動我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他們檔案中,甚至他們拍下的照片中也找不到我的身影,」文一凡想了想,說道:「但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眼光是極其毒辣的,如若這一次我們依舊搶先於他,將兇手寫成故事的話,那麼很難保證他會不會將這起案件與曾經那起案件放在一起調查。」
「而且,在這一次行動中,我還留下了一處破綻。」
「是什麼?」文清羽問道。
「在同性戀酒吧裡面問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喬裝打扮,而是直接用的這張臉,」文一凡說道,「本來我的意圖就是考慮到劉文宇有可能也會調查到這一步,在問話的時候很有可能會知道我也在調查這一起案件,而且進度遠遠領先於他們。」
「以他的性格,雖說不會懷疑我有什麼問題,但也會感到疑惑,這一點疑惑達不到當麵攤牌問話的程度,因此他可能會做的,就是暗中調查,而暗中調查卻又有一種好處,那就是……」文一凡手指輕敲著火車桌面,「他會調查出一切我想讓他調查的東西,那些東西加在一起,足以解釋有關你的一切,這就完美解釋了你的來歷,而且我敢肯定,這些東西會讓他對於我為他布置的真相深信不疑。」
「而在那之後,當案子告破后,我只需要裝作自以為他沒有發覺我的擅自調查,用一種稍稍帶幾分炫耀的語氣告訴他這些事情,然後再填補上一些細節,再在聽到他早已察覺到我的擅自調查后露出一點驚訝的情感並誇讚他幾句,這樣的話……」輕敲桌面的手指停下,文一凡笑了笑,「最後的效果就會變成,他對你的來歷深信不疑,且並不懷疑我什麼——因為那一點懷疑會在我對他的誇讚所產生的成就感中被徹底遺忘,相反甚至會更加信任我。這樣即便是日後你的來歷被人質疑,感性思維的他也會很堅定地為你作證的。一箭雙鵰,這才是我要達到的目的。」
「而現在,某個變數出現了,老師布置下的可控漏洞,變成了帶有未知性的不可控因素。」文清羽回答道,「要不要除掉他,老師?到時候再嫁禍到那所謂的『允河大俠』身上,我來安排就行。」
「你永遠都是一點就通,不愧是我的學生,」文一凡輕笑一聲,「不過不必了,為了這一點變數,去干另一件風險更大的事情,得不償失,看一步走一步吧,大不了等一段時間后再轉移一次。」
看向窗外,文一凡深吸一口氣,腦海中開始不斷地思考著什麼。
嚴鋒是一個較大的威脅,上一次自己的轉移,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他死咬著那次案件失蹤了的罪犯不放,加上某種特殊的原因才導致自己來到了允河開始新的生活,因此絕對不能小瞧。
不過……
文一凡輕笑了一聲。
老獵人嗎?
越是狡猾的頭狼,越期待與老獵人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