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5)

四十(5)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南北兩地的戰局依舊焦灼著,有關於前線的消息報社一直在追蹤報道,自打開戰以來,國內的輿論便一直傾向於南地,有些名望的學者甚至誅筆討伐,怒斥北地這種趁虛而入的行為。

南地一方面要抵擋內亂,一方面又要與扶桑和北地同時開戰,因著各沿線的火車線路早已經禁止通行,南地的補給與軍火只能就近調集,短期內倒是可以供應,只是如今被左右圍攻,資源短缺將成為一個大問題。

蘇徽意身為總司令,一直堅守在前線,自打開戰以來,幾乎是連軸轉。一面是商討作戰計劃,一面又要解決眼下補給的問題。因著戰區的火車線路都被炸毀了,以至於運送這一塊只能用軍車,耽誤了許多時間。

如今兩方交火在邊界線上,炮火一直未歇,連著猛攻了幾日,一直都是僵持不下。蘇徽意便召集了心腹幕僚開會,因著是臨時指揮部,距離兩方交戰區非常近,以至於炮火轟鳴著,震得指揮部的小樓都搖搖欲墜的。

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了下去,天濃黑的像是粘稠的墨汁,隱隱透出一圈被炮火染出的暗紅色,周遭煙霧瀰漫著,像是一條直欲衝天的黑色巨獸,在戰局的渲染下,看著更夾雜了幾分蒼涼。

一眾的人都聚在狹小的指揮部內,頭頂的燈泡隨著接連的炮聲一晃一晃的,原本光線就昏黃黯淡,這樣一晃,便愈發的亂了人眼。蘇徽意撫著額,問:「現在還有人?」

駐防的參謀張景洪回道:「還有不足三個師,對面不到一個師,七少,我看我們可以趁勢猛攻。」

蘇徽意聞言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說:「陳平後方就是北邊的鎮子,他們要調集兵力很容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急功近利,只要打到他們退兵為止。」

一旁的秦桐雋點了點頭,附和著說:「咱們在陳平耽擱了半個月了,北邊一直在引火力,長此以往,只怕他們會在其他地方打咱們個措手不及。」

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地圖上的明陽一線,說:「這裡做為交戰區,不僅僅只有扶桑,還有蘇青陽的人,難保北地不會藉此機會拉攏他們其中一方。」

他嘆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說:「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樣的戰時,拉攏一方做盟友,會省下許多不必要的戰局。」

蘇徽意也望向地圖上明陽的區域,這些戰局的事情他自然都心知肚明,只是如今南地是內憂外患著,短期內還能應付,長期怕是會被慢慢蠶食掉。他想了想,才說:「我料想北邊是不會與扶桑合作,那麼突破口就只有老二了。」

他頓了頓,「那時候北地以支援南地為理由,將兵力駐紮在明陽一帶,正好就是老二的地盤,可能在那個時候兩方就已經談了條件。」他不欲再說這些,只是就眼下戰局又商榷了一下作戰計劃。

會議直到了凌晨才結束,林寧那一邊已經準備好了汽車,敲門進了指揮部,見蘇徽意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便說:「七少,都準備好了,要現在動身么?」

蘇徽意已經有段時日沒有好好休息,如今戰事焦灼,他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撫了撫額頭,才起身穿了軍服,說:「走吧。」

因著已經離開金陵有些時間,那裡又沒有人主持大局,他必須要回去,帶好軍帽,又說:「第三軍什麼時候能到?」

林寧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估計後天就到了。」

蘇徽意出了指揮部,見外頭天色暗沉,不遠處的炮火聲震耳欲聾,好在天際的邊緣仍可見雪亮的星子,在夜空中閃爍著。他默默看了一眼,才上了車去。

這一程要開很遠的路才會轉乘火車,山路又崎嶇不平著,汽車一路都是顛簸的,但他已然太過疲憊,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睡了過去。

金陵已經入了秋,南邊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但因著戰局的關係,街上加派了巡防隊,連帶著各處都設著路卡,即便是大白天,街面上的人也是寥寥無幾。沈薔薇一大早便被巡防車的警鈴聲吵醒,她近來總是頭重腳輕的,這樣醒過來,便再也沒有睡意。

起身瞧見桌子上放著一盤的葡萄,那原是昨天雨竹拿上來的,她原不愛吃這類酸的東西,此刻見了,卻不知怎的很想吃,這葡萄因著是新鮮運過來的,入口酸酸甜甜的,口感十分的好,她便一連著吃了一串。

這會兒正巧雨竹上了樓來,見她正吃著葡萄,便說:「小姐這一大早的,吃這東西也不怕酸胃么?」

沈薔薇倒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說:「倒不覺得酸,還挺好吃的。」雨竹因吃過這葡萄,不禁很是詫異,「不覺得酸?明明酸的牙都倒了才對啊!」

沈薔薇並沒有當做一回事,只是問:「七少的專列今天晚上就到了吧?」

雨竹聞言便笑起來,「是啊,小姐與七少這麼久沒見了,心裡一定很開心吧。」她一面說,一面打量著沈薔薇的神情,果然見她臉色泛起微微的緋紅,便不再打趣她,只是說:「小姐,這粥正溫著,你吃一些吧。」

沈薔薇想著蘇徽意就要回來,心內按捺不住心緒,倒好似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似的,一陣快過一陣,正是神思恍惚的時候,卻見雨竹又端了幾樣小菜放到跟前來,她一眼掃向那烏黑的一坨,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似的,便忍不住作嘔起來。

雨竹連忙上前來拍她的背,連聲的問:「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因著她從前就有胃病,所以也並未當做一回事,只是撫著胸口緩了緩,才說:「可能是入了秋,所以受涼了吧,沒事的。」

她一面說,倒覺得嘔意壓不下去,便起了身往盥洗室去,進去后乾嘔了半天,只覺得渾身難受,由著雨竹將她扶到床上去,才說:「我沒事的,躺一會兒就好了。」

雨竹心中擔憂,但也拗不過她,便為她掖了掖被子,輕聲說:「那小姐先休息,如果還是不舒服,我便打電話請醫生過來。」

沈薔薇恩了一聲,閉上眼聽雨竹慢慢的走出去,這會兒身上沒有力氣,腦子中雖然紛紛雜雜的,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卻還真的睡了過去。

直到了中午方才醒過來,只覺得胃裡灼痛,什麼也不想吃,她想著許是因為蘇徽意就要回來,所以她受情緒擺布,沒什麼胃口。坐在卧室里看了一下午的書,愈發覺得百無聊賴,倒好似每一秒都十分難熬似的。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因著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她一早就收拾妥帖,讓雨竹備好了車子。因著蘇徽意臨走前,特意留了一隊的衛戍給她,所以出行從來都是眾星捧月,除卻她的一輛車子,後面還跟著一輛軍車。

不過才九點多,外面已經徹底的黑了下去,因著各處都戒了嚴,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遠遠的去看,只是寥落冷清的街面。沈薔薇一直看著窗外,此時的心思早已遊離到了九霄雲外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汽車才開到了車站。

早有成排的衛兵把守,每一處都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著,汽車直接開進去,就見到負責接待的城防參謀長已經等在了站台口,見了她的汽車進來,便快步走過去,恭敬的行了一禮,客氣的說:「夫人。」

沈薔薇隔著車窗去看,見這人正是蘇徽意的心腹,原本他手下的人都是這樣喚自己,她也沒有推諉,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搖開車窗問:「七少的專列什麼時候到?」

那城防參謀掏出懷錶看了一眼,才說:「應該快到了,夫人再等一等。」

沈薔薇便點了點頭,說:「辛苦了,你先去忙吧。」

那參謀便應了聲是,兀自走開了。沈薔薇沒有即刻關上車窗,而是任由夜風吹進來,微涼的吹拂在臉頰,倒是連頭腦都清醒了幾分,這一處的景緻也是極佳,抬眼便可見滿天的繁星,夜色中帶著一抹幽藍,像是上好的孔雀藍料子,通透中夾雜著浸過水的潤色。

雨竹擔心她又受了涼,便拿了毯子蓋在她身上,說:「小姐把窗戶關上吧,晚上風大,別再吹的難受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那一頭傳來火車的轟隆聲,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火車自軌道上緩緩的開過來,沈薔薇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兀自開了車門下去,火車正巧停在了前頭,也不過走了幾步的路,就見前頭的車門開了,把頭下來的正是蘇徽意。

冷藍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身姿筆挺,每走一步都帶著軍人特有的氣派,只是神情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瞧不真切。

她不由得朝著他快步走過去,也不知是太久不見,亦或是別的什麼情緒,她只覺得眼眶一熱,幾乎是飛奔出去,撲到了他的懷裡,語音變得哽咽起來,「你回來了。」

蘇徽意微微的垂下眸去,她發間的清香順著夜風吹過來,讓他心中生出許多複雜的情緒來,她窩在他的懷裡,幾乎在輕輕的顫抖著,他抿了抿唇,才抑制住想要去擁抱她的雙手。

頓了頓,用平淡的口吻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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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煙蔓草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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