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二(1)

才剛入了秋,金陵就變得涼爽起來,沈薔薇一早就醒了,她這些時日病已經大好,連著氣色精神都好了許多。

管家林伯自是稱心,分家事宜處理的妥當,照例分別給了筆款子,二姨娘三姨娘也都沒有抱怨,沈薔薇心思煩憂無心去細想,只是這事總算了結,病才好的快些。

私挪公款事發之後,沈家的所有財產都被凍結,沈薔薇自有一個戶頭,是從前蘇徽意以自己的名義給她開的,裡面有十萬塊錢的款子。她早先不缺錢用,也就將私印摺子擱在了一邊。沈家出事後,倒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雲清陪沈薔薇在洋樓外的園子里散步,出了後門便是大片的草坪,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天空透亮的藍,清晨的風微有些涼意,卻因為空氣中的香氣而讓人神清氣爽,兩個人走走停停,直繞了洋樓一圈,雲清見沈薔薇有些乏力,就扶著她往回走。

回去時,就見韓莞爾已經等在房間里,她坐在陽台的躺椅上,見了她就起身迎過去,笑著問:「表姐,今天感覺怎麼樣?」

沈薔薇輕笑一聲,說:「挺好的,還要謝謝你的葯呢。」

韓莞爾體貼的扶著她坐下來,勸道:「表姐,你身子才好,最好不要出去吹風,等養好了以後我們上黛山去玩兒。」她們少時經常去黛山玩,兩個小女孩子精力很好,比著爬山就能玩上一天。

沈薔薇點頭答應,「好,等我身體再好些我們就去。」

韓莞爾嫣然一笑,說:「咱們可說好了,一言為定!」她本生的嫵媚,說話自帶一股女孩子的俏皮,很是招人喜歡。

沈薔薇點點頭,見她拿起桌上的葯碗遞過來,說:「表姐,葯已經溫了,現在喝正好。」

丫鬟秋兒忙拿了碟蜜餞送過來,說:「表小姐待小姐真是好,才剛我煎好葯,準備端了來給小姐,表小姐見葯碗里都是藥渣,怕小姐不肯喝,就把藥渣挑揀乾淨了才給小姐端來的,可挑了好一會兒呢!」

沈薔薇聽她這一番苦口婆心,就瞥了一眼藥汁,懨懨的說:「先放著吧,我倒是有些餓了,吃點東西再喝吧。」

雲清聽了小姐的話,就將葯碗接過來,放到一旁的桌上,又吩咐秋兒去拿些粥來。

沈薔薇哪有什麼心思吃飯,只是胃裡灼痛,敷衍著喝了幾口粥,就擱在了一旁。

自從沈家落難,倆人也有許久沒聊過天,韓莞爾自是不能提傷心事,只挑揀了一些兩人年少時的趣事來說。

沈薔薇強打起精神聽了一會兒,命雲清端了已經晾涼的葯,一口氣將褐色的葯汁全都咽了下去,那一汪苦水澆進胸腔,辨不出什麼滋味。

她說:「我這些時日病的厲害,府里倒是多虧了你幫襯,母親的喪事辦的急,連棺材也沒能選好的,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只恨不能一死了之。」

韓莞爾不防她突然提起沈夫人,也就跟著掉下淚來,說:「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又說這話?你若又想不開做了傻事,姨母該是怎樣的痛心。」

沈薔薇思及母親,悲痛就漫上來,母親死的蹊蹺,臨走前連句話都來不及留下,只呼吸急促的喊著她的名字,一聲聲喚,「薔薇……薔薇。」

她一陣心寒,止不住的哆嗦,緩了好半天,才說:「如今沈家倒了,我也不知道將來什麼樣,好在你一直陪著,莞爾,我是真的拿你當親妹妹看待。」

韓莞爾見她神情自若,那一種處變不驚的從容倒與之前不同,就說:「我也是真的拿你當我的親姐姐。」

因著她還要上學,陪沈薔薇略坐了片刻,見時間差不多,就背了書包出去。沈薔薇比她大一歲,今年才上了金陵大學,她前段日子已經休學,加之本身也無心學業,也就擱下不提。

沈薔薇站在陽台上,見韓莞爾走下了樓,她穿著藍衣黑裙的校服,梳著披肩發,雖然生的漂亮,總是柔柔弱弱的,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

雲清見沈薔薇仍舊沉悶不樂,就說:「今兒李小姐不是約了小姐出去么?小姐最近待在家裡也悶壞了,也該出去走走。」

自從家變后,沈薔薇就與從前的那些朋友同學斷了聯繫,只高中同學李茉婷偶爾打電話問候她,讓她不免想起舊日時光,心裡無端的難受。

她想了想才說:「我和茉婷有段時間沒見了,我也怪想她的。」但見時間還早,就讓雲清拿了幾本書,坐在陽台上懶懶的看起來,其中一本譯過的俄語小說她倒是很有興趣,寫的是兩個姐妹反目成仇的故事,她專註的看了好長時間,才將書一合,起身朝梳妝台去。

她甚少塗脂抹粉,現在臉色不比從前圓潤白皙,倒是憔悴的厲害,淡淡擦過腮紅,氣色才好了幾分。

劉媽吃過早飯便過來了,見她坐在妝台前化妝,不由笑起來,說:「小姐這榆木腦袋怎麼突然開了竅?前兩天那喬家小少爺來看你時,你還給人家臉色瞧,怎麼今兒聽說他要來,就打扮起來了?」

沈薔薇聽說喬雲樺要來,眉頭當即一蹙,說:「這喬雲樺真是好沒意思,我如今已經不是財政部長的千金,他這樣巴巴的來算什麼?還存著我和他訂婚的心思不成?」

喬雲樺是彭城喬氏的小少爺,喬家在南地是首屈一指的豪紳世家,起初喬家看重沈平生的身份,就提議為兩個孩子訂婚。

那喬雲樺是個極多情的主兒,行止不端,是出了名的花花少爺。沈薔薇自是不同意,奈何沈平生拿母親來要挾她,揚言她若不同意訂婚,就要休了母親。

沈薔薇這才勉強同喬雲樺見了兩面,那喬雲樺天生的輕佻,她與他說話都不能超過三句,更遑論結婚?倆人見了面免不了吵嘴,沈薔薇性子倔強從不肯服輸,喬雲樺一來二去覺得無趣,也就淡了她。

自從沈家出了事,喬家對之前談及的婚事緘口不提,沈夫人的喪禮也只是派人送了花圈,沈薔薇病的那些時日也不見喬家的人來瞧,眼瞧著沈家落敗至此,喬雲樺不知起了什麼心思,最近卻經常來看她。

劉媽秉著老輩的想法,總是想著小姐如今孤身一人不是長久的事,那喬小少爺原是幼子,未必做的了家裡長輩的主,恐其中有什麼誤會,耽誤了一段好姻緣。

可想起喬家先後的做派確實叫人心寒,也就陪笑著說:「即便小姐不是財政部長的千金,但仍舊是個佳人啊,小姐又何必妄自菲薄。」

沈薔薇沉默下來,抬眼去看鏡中自己,她雖生的艷麗柔美,眉宇間卻透著倔強的傲氣,倒好似一隻乖覺的貓,看著懶洋洋的,雙眼卻狡黠有神。

她猜不出喬雲樺的心思,也懶得去理會,只說:「隨他去吧。」劉媽笑笑,也就不再說這些。

雲清早就備好了素凈的洋裝,沈薔薇穿戴整齊后就出了門,汽車已經等在了門口。

她如今當家,諸事都會留意,眼見著新換了司機,心中自然詫異,又見他不過二十幾歲,舉止派頭倒有些一絲不苟的姿態。

禮貌的為她開了車門,客氣的說:「大小姐,我是林伯的侄子林思棟,之前沈府的司機辭職了,大伯就讓我來頂上。」

沈薔薇聽說是林伯的侄子,就上車坐好,與他隨意攀談起來。她見這人雖然年輕,但是很知道分寸,說話也不給人刻意恭維的感覺,倒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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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煙蔓草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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