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明天意味著什麼
沈銘溪停下腳步,半蹲下身,耳朵貼在她腹部。
「有沒有聽到?」
沈月笑著,小手覆在他的臉頰,目光里閃動著一層淡淡水光。
如果時光能一直定格在此時多好,起碼未來儘是希望。
有生命正將要誕生。
還有不到五個月,如果可以,兩個多月也好……
沈銘溪的臉,輕輕貼在她腹部,感覺到小傢伙兒似乎在裡面舞動,唇角揚起很好的弧度。
然而,他的目光透過對面玻璃窗,看到她眼中那蘊著水光的笑容,心口一疼。
他握住她的小手,站起身將她擁入懷裡。
「月兒,你給寶寶取個名子吧!」
他喉嚨有些哽咽。
「哦!我得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訴你?」
「不著急,你慢慢的想!」沈銘溪輕哄一般的吻了吻她唇角。
沈月沒再說話,窩在他懷裡好一會兒覺得累了,讓沈銘溪扶她回病房休息。
晚上她依然吃不下太多,但還是會盡量多吃下一些。
看著她吃得一臉隱忍,沈銘溪輕刮她鼻尖,寵溺的從衣袋裡掏出一塊包裹著金色糖紙的糖。
「月兒乖了,多吃幾口給你糖吃!」
沈月立刻去搶,他便將遵醫囑煮好的粥送入她的口中。
糖被她搶了去,粥也進入她的口中。
吞咽的瞬間,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然後朝他笑起來。
之後,他喂,她便吃,一連三口咽下后,沈月額頭已經布著一層汗。
「累了吧,躺一會兒,我收拾一下!」
「嗯!」
沈月乖乖地任他扶著躺下來。
在他轉身準備洗刷餐盒時,握住他的手。
「哥……有你真好!」
說完,她眼眶紅了。
嘴角卻笑得很幸福甜蜜。
糖依然在她手中,可她口中卻像是比吃了糖還要甜。
沈銘溪俯身,親吻了下她的額頭:「當然啊,不對我太太好,還要對誰好?」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沈月的笑容漸漸收斂,眉間的摺痕卻突然加深。
她踉蹌著從床上爬起來,直奔洗手間而去。
胃部的不適在她剛伏在馬桶上,便一口吐了出來。
大腦里像是炸開,短暫的空白后,意識漸漸回攏。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伸手想要去按馬桶抽水,可手一滑,就一頭栽到了地上。
她的額冰撞到了馬桶邊緣,疼痛隨之而來。
還好不是撞到了肚子,沈月沒有在意這疼痛,只是儘力護著肚子。
可就在這時,門從外面推開。
有人進了病房。
她以為是沈銘溪,因為她所在的這間病房,是頂級VIP病房,沒有允許是不準探望的,可以自由出入,除了沈銘溪不會有別人。
緊張、慌恐和不安統統湧上腦海。
她趕緊爬起來,想要去按下馬桶的抽水開關。
身體太重,手腳也酸軟無力,她嘗試幾次后,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按在抽水鍵上。
瞬間,水流滑下。
沖走了帶著血的污物。
沈月猛地抬頭,看到一個女人的臉。
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是周彥玲。
怎麼是她?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眼角帶著笑意,目光掃過沈月的臉時,有種居高臨下的人倨傲。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很好!」
沈月穩定了情緒,緩慢站了起來。
挪著步子走到盥洗台前,洗手,又將臉洗了洗,感覺總算清醒一些。
「我看不是吧!你不會自欺欺人到這種無知境地吧?好歹你也是一個學醫的大學生,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孕期反應是很正常,但像你這種越來越瘦,還吐血……小姑娘,不對,是沈太太,你不覺得很反常么?」
「所以你今天來是做什麼的?」
沈月異常的平靜,鏡子里她的眼神堅定,仿若平靜無波。
這樣的她,反應讓人吃驚。
包括周彥玲。
她雙臂環胸,鏡子中,微傾身向前,在她耳邊妖嬈一笑道:「你哥哥不捨得告訴你實情,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你已經……」
「那麼你可以走了!如果你覺得這樣可以打擊到我的話,你大錯特錯了!」
「你什麼意思?」
周彥玲眸子眯了眯。
沈月轉過臉,面對著穿十寸高跟鞋的周彥玲,雖然個子稍遜,但眼中那份堅定與執著,分明將她氣焰打壓下去。
「不用你告訴我,我也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周彥玲,從你出現在我面前開始,就是在報復哥哥吧?我雖然不知道你和他之間有什麼過節,你也很聰明知道用什麼打擊哥哥最有用,以前我小,不懂事,中了你的計,但是現在不會!你也不用幻想看到我自暴自棄,讓沈銘溪痛苦,因為你看不到!你說的沒錯,我是學醫的,沒有誰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身體,自我想要生下這兩個孩子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一定會經歷痛苦的過程,那又有什麼關係?周彥玲,你不是我,不懂得什麼是愛,更不會懂我為什麼死也要生下這兩個小生命!我這一輩子,沈銘溪對我來說,既像父親,又是老公,他給了我一切,我能給他的只有這些了……呵呵……想你這種轉正的小三又怎麼會懂?」
周彥玲臉色越發的蒼白,她將手中的化驗單複印件恨恨的甩在了地面上。
扭頭便出了門。
門,摔得分外的響。
沈月良久站在洗手間里,手中握著那份檢查報告單,一點一點的撕碎,然後扔到馬桶中,一股水流徹底沖走。
沈銘溪進來時,看到的是沈月躺在床上,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說:「我想你抱我睡!」
夕陽下,他長腿邁了進來。
她將餐盒放在門口小柜子里,關上門的那一剎那,緊繃的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
夢裡,沈月感覺被溫暖的水包圍。
一圈一圈的漣漪,暖得她四肢舒展。
她看到在大團大團的陽光里,有父母的背影,雖然她根本沒見過,可意識里就是他們。
陽光將他們的身影映襯得有些透明,她有些睜不開眼,因此看不清。
她想喊爸爸媽媽,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想朝他們努力奔跑,可是有兩隻小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軟軟的喚著「媽媽……媽媽……」
下意識地,她轉頭看著身後的兩個小寶寶,那麼小小的,可憐兮兮地哭著喚她。
心一疼,眼前就突然變得一片光明。
再恢復時,她看到天色已經大亮。
沈銘溪正在用溫熱的毛巾擦試著她身上的汗,他溫柔的大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唇角帶著一絲笑意。
「做夢了?」
他問的雲淡風清,似乎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嗯!我好像夢到了爸爸媽媽,然後我看不清他們,還有,我夢到兩個小寶寶,好奇怪,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可是就覺得他們好可愛!他們叫我媽媽……」
她有些憧憬的笑著,傾過身體,摟著他的腰。
「沈銘溪,你說以後,他們長大了結婚了怎麼辦?」
沈銘溪手一頓,然後抱起她摟在懷裡。
「孩子們都會長大,都會有離開我們的一天!」
「所以,我們才要好好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沈銘溪,你要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再拋棄他們知道了嗎?不然我永遠永遠都不要理你了!」
「……好!我答應你!所以,你也要監督我,怎麼樣?」
他俯下頭,親吻在她的唇上。
沈月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
七個月,沈月身體已經不勝負荷,每天連屋外都出不去了,只是偶爾沈銘溪會推她出去晒晒太陽。
這天早上,剛剛吃過極少量東西的沈月再次吐到暈過去。
病房裡,醫護人員都在奮力搶救。
然而她身體的特殊性,導致很多葯沒辦法用。
站在門口的沈銘溪,神情異常淡定。
目光卻是緊緊盯著門板。
孟凡笙站在他身後很久他都未發覺。
直到他走到身邊,深深嘆息一聲。
「做好心理準備了?」
當初他極力反對,甚至跟他都大吵了一架,也沒能扳回他的決定。
明明第一次做得很狠,很堅決,這一次卻是不能堅持到底。
「不會有事的!」
「對!你沈銘溪無所不能,這一點我很相信,把她找回來那一天我就相信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選擇題的結果?我問你,如果她挺不過去怎麼辦?」
沈銘溪沒再說話。
目光堅定到孟凡笙都有些害怕。
聲音也有些顫抖道:「沈……沈銘溪,你別想些有的沒的,我告訴你,你敢做些……什麼事兒來,我就告訴她實情!你別逼我!」
沈銘溪唇角微微勾起,那弧度輕嘲,又很輕渺。
「你以為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凡笙,你也知道她是學醫的吧?就算不是學醫的,為什麼她從沒有問過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這麼差?為什麼會執著於非要生下這個孩子?」
說完,沈銘溪微微闔起眼。
病房的門這時突然打開。
趙醫生出來摘下口罩說:「還好,沒事!她身體太弱,再加上癌細胞擴散到肝和肺……」
孟凡笙趕緊揮了揮手,示意趙醫生不要再說下去。
「可以做手術現在?」
孟凡笙問。
「現在的狀況必須停止妊娠,我們經過仔細檢查,孩子雖然小,但是現在剖宮產的話,患者還可以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那就……」
孟凡笙幾乎脫口而出「動手術」三個字。
但看到沈銘溪眼睛時又止住了,拉著老趙閃一邊了。
沈銘溪推門而入,看到仍在昏迷沈月,坐在床邊,握住她小手。
她瘦了很多,眼眶現出清晰的青色。
他伸出手指替她拂了臉上的碎發,小臉兒上還有些燙。
「月兒……」
他輕喚,目光移到窗口。
春日的陽光格外的暖,照到身上,像是注入了無盡的生的氣息。
「哥哥和你商量個事兒,我們提前終止妊娠,手術好不好?大夫說現在的月份,寶寶不會有事的,這樣你也可以早點看到寶寶,這樣,我們就可以一同陪伴著他們久一些,好不好?」
被他握住的小手動了動。
沈銘溪發覺轉過臉看到她幽幽轉醒。
「好!」
她說的極慢,聲音也嘶啞。
唇角揚著笑:「我相信你,哥哥!」
之後,再次閉上了眼睛。
**
手術被安排在第三天上午,這三天為了改善身體狀況,每天都要進行輸液。
前一天晚上,沈月覺得身體輕鬆了很多,趁沈銘溪去洗手間的功夫,自己爬了起來。
走到窗前,打開窗,任風撲面而來。
「你怎麼起來了?」
沈銘溪走過來,將她攬入懷裡,把窗關好。
她現在身體太弱,必須注意保暖,不然會著涼的。
「總躺著太悶了,沈銘溪,我覺得好很多了,我想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扶著大肚子,瘦弱的身體已經不勝負荷,臉上卻笑靨如花。
沈銘溪猶豫下,取了件大衣幫她穿好,扶著她出了門。
醫院後院很大,也很幽靜。
平常也就是供住院的患者活動支持。
院落中有一株鳳凰木。
沈月站在鳳凰木下,抬頭看著眼前植株有些單薄的樹木良久說。
「哥哥,你說為什麼要在北方植這鳳凰木呢?她原本在熱帶生長,在北方又怎麼會開花呢?」
她想起大院里那片鳳凰樹,不由自嘲的笑笑。
沈銘溪從後面將她抱在懷裡,大手覆在她小手上,一同托著肚子。
「不嘗試怎麼會知道?你也說了不適合北方生長,但不代表不能在北方生長!只要精心呵護,總會有開花的一天!」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唾手可得那麼容易的事情呢?
即便有,怕也不會擁有太久。
「如果它永遠不開花,或許還可以在心裡期待會有開花的一天!可是哪天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人活著,有希望就是好的。
若是沒了希望呢?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滾落。
懷孕以來,就算是再痛苦再難都挺過去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有種快要離去的悲傷。
臉上的淚,被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試干。
他不說,她也不再吭聲。
直到風輕輕起,一片葉子落了下來。
沈月彎下腰,撿起來。
纖嫩的指尖輕輕刮著上面的紋絡,剛生出來的葉片嫩綠,輕刮就可以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