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宗族殄兮門戶單 身執略兮入西關 第二章 聖旨無情家殄斃
東盛歷二十九年冬月十五日夜,慶都公爵府,床上一小兒約四歲余,額庭飽滿,面若冠玉,正睡得酣甜。屋外卻嘈雜聲不斷,但也沒影響到小兒的熟睡。這小兒正是幼年靈毅,本名武凌。
不一會,還在睡夢之中的武凌,就被姐姐拉了起來,草草收了兩件衣物,母親領著二人出了後門,上一馬車,向城外奔去。
武凌的母親衛氏瑾瑜雖蛾眉螓首,但此時卻眉頭緊鎖神情焦急。姐姐武竹淇,年方十三,溫文爾雅,國色天香,此時懷裡正抱著武凌。
同車之人還有管家武青及孫女、孫子,武青只為趕馬,鞭子抽得啪啪直響,孫女武月兒稍長竹淇兩歲,孫子武奎與武凌同歲。
車上,衛氏一個勁的向車外瞟去,似在期待什麼人出現,但又不敢將頭伸出窗外,生怕被人發現母子眾人在這車上。
武凌和武奎倒是精神,兩雙黑眼睛直溜溜打轉,心裡有疑問,但感覺到車內壓抑的氣氛,也不敢出聲多問。
一行來至慶都西門,正值門禁時間,馬車被截停在城門大道邊,武青下車與值夜禁軍交涉,但被攆了回來。
衛氏只好下車,攔車之人正是禁軍教頭孫庭,孫庭與武凌父親有舊,當年軍中受傷,是武凌父親保舉到禁軍任教養老的。
本來孫庭這等老人是不用值夜的,但今日接緊急軍令前來值守,軍中已有傳言,似是宮中出了大事,鬆懈不得。
孫庭見衛氏下車,看清來人,連忙上前作揖行禮。
衛氏還以一禮,表明去意,懇請孫庭放行,孫庭難做,踟躕不定:看這情形宮中之事定然與武氏一族脫不了干係。
衛氏屈膝下跪:「勞請教頭放我等母子一條生路」。孫庭不敢受禮,忙閃至一旁。
思前想後,孫庭一跺腳,支開了門前小卒,偷摸著打開一門縫,將衛氏一行放出了城去。
向西又行八十里,武凌和武奎已然酣睡,衛氏面帶微笑撫摸著武凌的面龐,一手拉過竹淇的雙手,交代道:「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弟弟,更要照顧好自己,你們先到西沙城與爺爺匯合,路上要聽武青爺爺的話,我會回來與你們匯合的。」說著淚水就流了下來,武竹淇剛準備開口,就被衛氏點住穴道,昏睡了過去,只是眼角含淚,滴落在武凌的臉上。
衛氏下車與武青交代幾句,氣勁運於足底,施展踏雪無痕飛快地向來路奔去。
趕至西門,凌晨已至,昏暗的雲層壓得整個慶都喘不過氣來,正乃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孫庭於城頭見得衛氏疾馳,連忙示意快走,衛氏不理會,一縱躍過護城河,連踏兩腳城牆,已站立在了孫庭身前。
衛氏向孫庭施以一禮,「謝教頭大恩,你將我送回府吧,就說是你將我擒住,只我一人」。
「夫人這又何必呢?」
「我不想連累教頭,煩請教頭將我束住押送回府吧。」
「哎」孫庭嘆息一聲,施以衛氏一大禮。
話說孫庭將衛氏束住,率一列禁軍將其押送回府,途遇一隊禁軍向西門疾馳而來,率軍之人乃禁軍副統領李勤武。駐馬立身,看了衛氏一眼,揮鞭率隊繼續向西門奔去,衛氏臉露一絲焦急之色,緊緊盯著西門方向,望著禁軍絕塵而去。
慢慢地天上雪花開始飄落,大片大片的,但是雪花並沒有落到衛氏的肩頭及銀絲上,似有一層保護膜將雪花隔絕在一尺之外。
回首,踏步,收拾情緒,繼續向公爵府前行,天更暗了,雪更大了。
日光還未破曉,大雪仍未落盡,城內,空寂的街道被雪花覆蓋,使得慶都更加凄冷。
往日本該早市喧囂,但如今,雞犬不吠,萬民不出。只因昨夜發生的那件事,那件無人敢提的天大之事。
嘚嘚嘚,過了不知多久,遠處街之盡頭傳來一串馬蹄聲,一眾軍士來到一等公爵府門前,執刀分列將公爵府圍了個水瀉不通。
一個宣旨太監手持聖旨快步走到門前,一揮手,六個御前帶刀護衛上前,「砰」一聲,六人踹開了公爵府門。本該堅不可摧的巨木大門,如今卻如同紙糊的一樣易破。
無人通報,無人引路,一眾軍士護擁著聖旨來到了正堂。
此時正堂之上正坐著男子,年約四旬,面容剛毅,雙目微閉,不怒自威。
左手一側,立一長戟,長一丈,重百斤,寒光四溢;右手握一青鋒,劍未出竅,寒芒萬丈。
此人氣勢內斂,但是殺氣襲人,小太監臨近差點雙膝著地,被身後一護衛拎著后腰方能站立,只見雙腿顫慄不止。
「宣旨」,小太監顫抖著喊到,該男子仍舊雙目微閉不為所動。
小太監回首望了一眼御前護衛統領,統領點頭示意,「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武誥,權傾朝野,干預後宮,謀害皇嗣,削去侯爵爵位,滿門抄斬;武治,治家不嚴,意圖干涉立儲事宜,念其開國有功,免其一死,削去忠勇公爵爵位,上繳兵權,囚禁於雍州西沙城內,終生不得出入。欽此,東盛歷二十九年冬月十六日宣。」
整個大堂落針可聞,小太監上前一步,「接、接、接旨吧,侯爺。」
堂上端坐之人正是武侯武誥,武凌的父親,當朝正二品輔國大將軍。其父親武治,乃開國元勛,一等公爵,東盛帝國兵馬大元帥。
太監將聖旨遞將上前,武誥仍舊雙目微閉,不為所動。
此時,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甚是急促。
小太監回首望向來人,連忙彎腰行禮:「楊總管好,林統領好」。
原來進來的正是大內總管楊巡與禁軍統領林豐。
楊總管上前一步對武誥行一禮,「傳皇上口諭:接雍州急報,昨夜羅剎國虎狼師偷襲雁門關,武治不敵,退守西沙城,沙丘、古道兩城現己淪陷,武治於今日凌晨自刎於西沙城頭。」
突然,一股龐博氣勢向眾人壓來,小太監嚇得當場跌坐在地,已然失禁。楊總管與兩位統領,尚能抵禦,但也被逼退三步有餘,其餘護衛已被逼至大堂門口,紛紛拔出腰刀方才抵禦住這股氣勢。
一雙虎目怒火赤赤,一一掃過堂上眾人。目光從攝人慢慢變得暗淡,嘆息一聲,武誥緩緩站起身來,「皇帝還有何交代?也一併說了吧。」
楊總管:「傳皇上口諭:武誥於午時前到御書房覲見。」說完將一玉瓶遞至武誥胸前。
「這是散功丹,是皇帝的意思?」武誥問楊巡。
「這……」楊巡答不上話,只是低著頭。
武誥將目光移向林統領,林統領避開武誥的目光,淡淡的道:「天家之事,我不問,也不答,只盡忠職守。」
武誥接過玉瓶,「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已然不重要了。」說完捏碎玉瓶,一口吞下了丹藥,閉上雙目,頭上冷汗直冒,很是痛苦,可眉頭一皺都沒皺。
繳械,上夾板,拷腳鐐,出門,大雪慢慢覆蓋了整個公爵府。
出得正門,正遇見被押送回府的衛氏,四目相視,未言先淚。
「孩子們出城了。」
「父親去世了。」
聞言衛氏大驚,看著丈夫身上的夾鎖,肩頭的白雪,明白了一切,眼中有焦急、有恨意,更多的是一絲愛意與執著,運勁將身上束縛的繩索崩斷,扶著丈夫的手臂緩緩向皇宮走去。
「你又何必執著,照顧好兒女才是最重要的,回來實屬不智。」
「夫君同我共患難,我共夫君同生死。」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街上仍舊雞犬不吠,萬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