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能走哪裡去
三宮主也聽到了樓梯口的動靜,回過頭來一看,卻見幽藍色的火焰中有一個接一個的字冒出。
那些冒出的字絡繹不絕,爭先恐後,不一會兒已多達數十個。它們步伐一致,井然有序,以突出的筆畫為武器,伴隨著「殺呀殺呀」的聲音,直徑向有人的方向撲來。
三宮主只知那被小色女綁來的少年一直都在樓梯口慌亂的徘徊,卻不知道其中的變故,向四周看了看,卻已不見蘇如是的身影。
慧殊公主從未見過寫在筆上的字竟然還能像人一樣的活過來,大驚失色道:「這是怎麼回事?」
詭計先生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玄機,道:「這是一門自奇門遁甲中推衍而來的異術,名為萬字連城。」
慧殊公主臉色有些慘白,道:「我只聽聞,古有奇人能夠撒豆成兵,卻不曾想書本上的字竟然也能如此。」
詭計先生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經法之妙,玄機難測。」
慧殊公主心思稍定,疑問道:「如此精妙之法,為何會出現在明月廂?凌音妹妹坐鎮明月廂一年有餘,江湖上幾乎已人盡皆知,又是何人有這等膽量敢在明月廂布下此法?」
逼問過蘇如是卻沒有得出結果的詭計先生早有所料,苦笑道:「除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清都山水郎,又還能有誰呢?」
從烈焰中冒出來的字愈來愈多,伴隨著的「殺呀殺呀」之聲亦愈來愈大。
三宮主察覺得
到,整個詠月樓都被殺氣所包裹,這些從烈焰中冒出來的字已不是簡單的字,而是被人以異術操控,變成了一個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面對小色女和百里狂徒還能以話語進行周旋,可面對這些殺氣騰騰的字又得如何應對呢?
當先撲上來的字已經臨近,三宮主來不及多想,讓自然經隨心念而運轉,雲袖一揮,一股深得道家神韻的真氣浩然擊出。
被小色女纏了許久的三宮主一直沒有還手,如今為解圍而主動出擊其氣勢自然是磅礴無比,那真氣如同江流奔涌而去,所過之處,從火焰中冒出來的字無不觸潰。
觸潰的字化作筆畫散落在地,那本在火焰中燃燒著的書被震飛出來,四周殺聲頓歇。
慧殊公主並非江湖中人,卻也看得出三宮主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實則非同小可,歡喜的贊道:「凌音妹妹真是厲害,一出手便將這異術給破了。」
詭計先生歡喜不起來,面色如初道:「沒有這麼簡單——」
話音未落,殺聲再次響起。
放目看去,卻見那本被烈焰焚燒過的書竟然完好如初,打開的書本發出幽藍色的光,正一頁一頁如遇大風般不停翻過,剩餘的字繼續往外冒出。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筆畫也沒有消失,而是七零八碎的拼湊回去,重新向有人的地方撲來。
三宮主目色一沉,揚起柔荑來正要出手,詭計先生上前數步,伸出詩扇阻道:「
三宮主無需在動手了。」
三宮主道:「先生可有更好的應對之法?」
詭計先生道:「暫時還沒有,不過這事端既是因在下所起,自然也當由在下來結束。」
三宮主道:「那先生又打算如何結束?」
詭計先生看向那本被清都山水郎投下異術的書,正色道:「清都山水郎是為了報復在下才借書本布下的此法,在下會將這些字引到洛陽城外去,然後在伺機破解,慧殊公主就暫時託付給三宮主了。」
三宮主黛眉一動,問道:「為何要將這些字引到洛陽城外才尋求破解之法?」
詭計先生不答,只是拚出劍指往眉心一抹,一道玄之又玄的詭異氣機自眉心引出。
詭計先生往前一震指,那道氣機掠過所有冒出來的字,然後沖向閃著藍光的書本。
氣機包裹著書本,隨著詭計先生一同從詠月樓飛出,已經冒出來的字也在這時改變了方向,如影隨形的跟了上去。
三宮主年紀雖幼,但不論是對當今天下的各派武學還是道家心法都有過十分深入的了解,只不過當詭計先生剛才運轉氣機時,三宮主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詭計先生運轉的氣機不但玄之又玄,而且接近與無,在不運轉的情況下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要不是詭計先生隨慧殊公主一起出現在江湖上,只怕真會被人當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三宮主心知詭計先生高深莫測,便也沒有多想,轉而
向慧殊公主問道:「慧殊姐姐,先生為何非得要將這些字引出洛陽城才尋求破解之法?」
慧殊公主看著詭計先生消失在月色里,道:「他是擔心那清都山水郎還有後手,繼續爭鬥下去,會給凌音妹妹的明月廂帶來更為嚴重的破壞。」
三宮主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明月廂受損凌音是可以重修的。」
慧殊公主握住三宮主的柔荑,笑道:「凌音妹妹生性純真,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明月廂有這麼多的禁地,一旦受損那絕不僅僅是毀掉幾棟樓而已,還會影響到冷艷宮在江湖上的威名呀。」
三宮主頓了一頓,過了一小會才輕嘆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看來還是姐姐和先生想的長遠一些,凌音雖是不在乎什麼威名不威名的,可事情要是鬧的太大,損害到了冷艷宮的基本利益,兩位姥姥和各大護宮使者肯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慧殊公主笑道:「凌音妹妹放心,清都山水郎的奇門異術在怎麼厲害也是難不住詭計先生的,如今只要等百里狂徒解決了那作惡多端的妖女便可平息今夜的風波了。」
三宮主抬頭看向天際,只見月色下的人龍大戰攻守已完全易形。
與六爪黑龍巨大的獸身相比,百里狂徒的人身無疑要顯得渺小許多,但百里狂徒命格獨特,戰的越久便越狂,戰的越狂便越強,愈是威風凜凜。
出了十數掌,百里狂徒的誅神功法
已徹底鋪開,其掌力勢同連環,攜帶著夜色和月色翻江倒海般拍向六爪黑龍,可謂是兇猛至極。
從百里狂徒轉變功法后六爪黑龍的氣機就被莫名壓制,原本的上風逐漸變成了下風,六爪黑龍仗著自身的神龍之力和無堅可摧的軀體尚能繼續堅持,但小色女卻堅持不住。
儘管六爪黑龍擋去了大部分掌力,可掠過的餘波還是讓小色女無法承受,要不是小色女乃是由條天山的那位神女所出,只怕是十條命都不夠死。
小色女雖沒有徹底死去,卻已與死人無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腦海里的意識一點點的淡去,百里狂徒的掌力將其震向哪裡,她便飄向哪裡,如同一片在風中翻飛的落葉。
六爪黑龍一邊護著小色女一邊與百里狂徒纏鬥,一身氣機被壓制的愈加厲害,頹勢愈加明顯。
慧殊公主看著望向天際半響都沒有動靜的三宮主,道:「凌音妹妹還在為那妖女擔心?」
三宮主神色低沉,似是正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凌音…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明月廂。」
慧殊公主一臉愕然。
慧殊公主有些想不明白,為非作歹的小色女先是多次無理取鬧的挑釁自己和三宮主,然後又故意侮辱百里狂徒,挑起百里狂徒的戰意,分明就是存心找死,為何三宮主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個人就算在怎麼善良,也不至於善良到這種程度。
難不成僅僅只是因為
那所謂的親切感?
三宮主決心下定,忽的揮出一袖,一陣只有應召之人才能聽到的風鈴聲隨即送了出去。
緊接著,一條倩影從詠月樓閃出,驚鴻似的沒入了月色當中。
三宮主去勢極快,快的慧殊公主根本來不及阻止,連喊出的那一句「凌音妹妹」都沒有聽到。
下了救火令的寄道姑率領一眾宮中高手護立在禁地之外。
寄道姑知道今夜的貴客非比尋常,沒有三宮主的命令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讓宮中弟子介入,以免把事情鬧的太大,一發不可收拾。
寄道姑一直在等。
直到三宮主揮出一袖,寄道姑才等到了密令。
寄道姑會過意,當即一甩浮塵,向詠月樓凌空飛去。
呼喊出聲的慧殊公主看著寄道姑落在樓上,問道:「寄廂主突然上樓,是有何指示?」
寄道姑作揖行禮:「奉三宮主之命,特來請公主前往聞香小築暫坐歇息。」
慧殊公主看了看已掠入百里狂徒氣機當中的三宮主,道:「凌音妹妹捲入與百里狂徒的戰局當中,我怎能去歇息呢?」
寄道姑道:「慧殊公主無需擔憂,三宮主向來機謹入微,既已出手想必另有對策,如今詠月樓已不安全,慧殊公主若繼續停留在此,只怕是會讓三宮主分心。」
慧殊公主心中不願,卻耐不過寄道姑言之有理,只得隨寄道姑離開詠月樓。
臨走前尚望著三宮主嘆道:「凌音妹妹啊凌音妹妹,江湖
險惡,人心不古,你如此菩薩心腸,可讓姐姐怎麼放心得下。」
寄道姑等來了三宮主的密令,其他弟子卻沒有。
其他弟子等來的是一個只剩下一件單衣,氣喘吁吁狼狽至極的少年。
那是蘇如是。
蘇如是擺脫了那個遺漏下來的字,亡命般的逃下樓,看見有門的地方就狂奔了過去。
他想立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可逃到門口的他卻遠遠的看見了一個個持刀負劍的錦衣女子。
那些女子容貌靚麗,目色清寒,一看就是大多數人都惹不起的主。
沒有去救火能夠繼續護立在此的弟子,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蘇如是一下樓就被她們發現了。
只不過她們沒有動,而是像沒有發現般的立在原地。
蘇如是連忙折了回來逃向另一扇門,逃到門口看到的卻是一樣的場景。
蘇如是連續換了五扇門,門對面的長廊里都立著護衛的冷艷宮弟子,蘇如是這才發現這個地方已經被包圍了。
蘇如是好不容易才從詠月樓上逃下來,片刻也不敢耽誤,暗自在心裡盤算道:「真是該死,大半夜的這些娘們不去睡覺一個個的守在這裡幹什麼?老子和她們無冤無仇,她們應該不會要老子的命吧?這好像也不一定,看她們的樣子就好像老子欠了她們錢一樣…」
心急如焚的蘇如是將她們和小色女做了一下對比,頓時覺得這些女子都成了菩薩:「管不了那麼多了,老子必須要
馬上離開這個地方,老子又沒惹她們,老子就不信她們也想要老子的命!」
蘇如是挑了一扇人數最少的門,提著膽子走了上去。
護衛在禁地之外的女子都沒有動,直到蘇如是提心弔膽的走上來,即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當先而立的女子才冷不伶仃的道:「站住!」
蘇如是被這兩個字嚇出了一聲冷汗:「什…什麼事…」
當先而立的女子看都不看蘇如是一眼:「來者何人,竟敢夜闖明月廂?」
蘇如是結結巴巴道:「老…老子蘇…蘇如是…」
也不知是那女子聽到老子一詞有些不爽,還是本就有這個想法,二話不說就喝出兩字:「拿下。」
蘇如是還想逃,可他的動作在這些女子眼中實在是太過緩慢。
蘇如是還沒來得及動,兩道劍鋒就齊刷刷的抵住了他的脖子。
三宮主倩影蹁躚,掠過百里狂徒的氣機,避開百里狂徒的掌力,出現在了六爪黑龍身後。
三宮主凌空而立,如同仙子臨凡,看了小色女一眼,這才發覺小色女雙目緊閉,面無人色,似是已陷入昏迷。
三宮主無心捲入戰局當中,伸出柔荑虛空一探,破開六爪黑龍的氣機,托住小色女的軀體便飛離了明月廂。
六爪黑龍察覺到小色女被人帶走,這才奮力撇開百里狂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回身向三宮主追去。
被小色女又是侮辱又是破口大罵的百里狂徒怒喝一聲「混賬」,亦急
追而上。
不過片刻之間,三宮主已托著小色女飛出數十里,一人一龍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機從天地之間白浪般的掠過,如影隨形的跟著三宮主。
放眼當今天下,正值豆蔻年華卻已權掌冷艷宮的三宮主其修為絕對算得上是難逢敵手,主修的「自然經」更是所有道門功法中的集大成者,不可謂不是高深莫測,奈何今夜碰到的卻是名動天下的百里狂徒。
三宮主心知百里狂徒不會放過小色女,所以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就帶走了小色女。
三宮主心知擺脫不了百里狂徒的追擊,但三宮主還是決定試一試。
三宮主的心裡很是慶幸。
慶幸自己在半月前突破了自然經的瓶頸,一身修為正式邁進「入聖」之境,這才得以和百里狂徒保持距離,不至於被百里狂徒一下子追上。
同時也慶幸洛陽城與條天山離的並不遠。
三宮主打算將小色女送回條天山。
只要將小色女送回條天山,百里狂徒在想要小色女的性命就得先過小色女的娘親那一關。
任由小色女的娘親在怎麼絕情,三宮主也不相信一個娘親真的會拋棄自己的女兒,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被別人殺死。
三宮主堅信小色女的娘親一定有這個能耐,就算小色女的娘親不是完整的神女之身也能從百里狂徒的手中救下小色女,畢竟那是因劫難墜入洛水之底沉睡數千年,從而得以遺留在人間的唯一上古神
女。
只不過,三宮主還是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找不到條天山。
江湖上有許多關於條天山的傳聞,這些傳聞真假難辨,聽上去很是荒唐。
譬如說,條天山上有一座一簾春夢樓,那位神女就是一簾春夢樓的樓主,而一簾春夢樓的樓主放蕩至極,人盡可夫。
譬如說,條天山位於洛陽城西北方向的六十裡外,在遠處看能夠看的分外清楚,但走近了看卻成了一片空白;許多男人都想上山會一會那位樓主,看看那位樓主是不是真的人盡可夫,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譬如說,一簾春夢樓曾在天南地北諸多地方出現,有人甚至在家門口看見過。
三宮主不在乎其他傳聞的真假,三宮主只求條天山確實是位於洛陽城西北方向六十裡外就好。
三宮主凝神提氣,極速飛掠,把一座又一座的大山留在身後,只求能早一些到達條天山。
在離開洛陽城五十餘里的地方,三宮主果然看見了一座山。
三宮主料想那就是條天山。
只因那座山鶴立雞群般坐落在群峰之中,一輪偌大的明月當空照下,尚隔了十餘里三宮主已能感覺到那座山有靈氣涌動。
只因其他的山峰儘是漆黑一片,唯獨那座山有奇異的燈火亮起。
三宮主大喜,為了不讓那座山像傳聞中一樣從眼前憑空消失,當即聚精會神,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座山飛去。
三宮主已快極。
快的勝過流星,勝過閃電,已是
人目難辨,奈何卻有一點寒星比三宮主還要快。
那寒星,從出現在三宮主瞳孔中的微弱一點到出現在三宮主身前,不過是剎那之間。
迎身而上的三宮主始料未及,根本來不及閃躲,直接就被那點寒星洞穿了身子。
三宮主胸口一空,氣機盡散,直接從空中墜下。
那寒星並沒有因為洞穿三宮主的身軀停滯下來,而是繼續向前矢去。
還有四五里遠的百里狂徒看著三宮主從空中落下,也看著向自己急矢而來的寒星。
百里狂徒不是第一次看見這點寒星。
百里狂徒很清楚,矢來的並不是什麼寒星,而是一桿槍。
一桿攜刻著古老符文的銀槍。
百里狂徒想都沒想,舉起掌就迎了上去。
銀槍來勢奇快,百里狂徒去勢也不慢,槍與掌一觸,群峰之上頓時氣勁迸射,狂風亂卷。
對峙片刻之後,終是銀槍的余勁用盡,化作一陣雲煙消失在夜色中。
百里狂徒飄身從空中落下,向遠處的條天山冷笑道:「沒有恢復真身就不要出手獻世,如此一槍,簡直讓昂懷疑你是不是浪得虛名——」
從空中墜落的三宮主單膝跪在地上。
在身子被洞穿的一剎那,三宮主只覺得自己是要死了,腦海中幾近一片空白,彷彿連時間都要靜止,可落在地上的三宮主竟又漸漸的恢復了意識。
三宮主驚魂未定,冷汗如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待氣息緩和一些后,三宮主用手摸了
摸被洞穿的部位,卻發現那個部位完好如初。
三宮主低頭看了看,同樣也沒有看到傷口,不禁在心頭暗自附道:「這是怎麼回事,按照常理來說我就算不死也是重傷,怎麼會一點傷都沒有?這是自然經起到的作用,還是…」
不等三宮主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團黑影已籠罩在三宮主頭頂。
六爪黑龍探出龍頭,怒目圓睜,對著三宮主就是一聲狂吼。
三宮主知道六爪黑龍護主心切,連忙一邊以手遮面一邊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和你一樣,都是想救她的。」
六爪黑龍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可有人卻說道:「你覺得,你能救得了她?」
說話的聲音渾厚無比,三宮主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三宮主看了看昏死過去的小色女,道:「我是救不了她,但有人卻可以。」
百里狂徒停下步伐,道:「你是說那座山上的人?」
三宮主緩緩站起身,道:「不錯。」
「你把她帶來這裡,就是想讓那座山上的人救她?」
「不錯。」
百里狂徒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在山野間迴響,久久都沒有停下。
三宮主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百里狂徒大笑道:「你可知道,剛才那一槍為何會出現?」
剛才的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三宮主確實不知。
百里狂徒道:「那一槍是在阻止你,那座山上的人不想你把她帶上去。」
三宮主聽了這話,心頭暗自一驚,但堅持自己想法
的三宮主並不這麼認為,很快又平靜下來。
百里狂徒冷笑道:「你若不信,不妨在往前試試。」
三宮主不是想著試一試,而是必須要繼續向前。
三宮主托著小色女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把小色女送回條天山,如今條天山就在眼前又怎能半途而廢?
三宮主重新托住小色女,準備向條天山繼續前進,可三宮主方才起身便又看到了一點寒星。
被寒星襲擊過一次的三宮主也看清了那是一桿銀槍,三宮主只好側身躲避。
三宮主落回地上,好半響都沒有動作。
這一槍雖然沒有擊中三宮主,但給三宮主帶來的震撼絲毫也不亞於那被貫穿身子的一槍。
難道,真如百里狂徒所說?
三宮主難以置信,決定再試一次。
這一次三宮主沒有在躍身而起,而是抬起腳向前走去。
才走出一步,遠處的山上又有一桿銀槍矢來。
銀槍劃破夜空,瞬息即至,「噌」的一聲落在三宮主腳下。
這一槍的意思已非常明顯。
三宮主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事態竟然正如百里狂徒所說。
百里狂徒看著三宮主的背影又一次大笑起來:「現在你相信了?」
三宮主沒有回答,那顆善良的心在無聲中沉到了腳底。
三宮主本來還擔心條天山會像傳聞中一樣從眼前消失,卻萬萬沒想到小色女的娘親會直接不讓自己上山。
小色女的娘親既然已發現自己來到了這裡,又怎可能發現不到
小色女正在被百里狂徒追殺?
明知道女兒性命難保,還視若無睹的冷眼旁觀,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娘親才能做出來的事?
百里狂徒見三宮主已經相信,便也不在笑了。
時常仰天大笑的百里狂徒其實並不喜歡笑,只有在碰到極其好笑的事、極其高興的事,百里狂徒才會笑。
三宮主既然已相信,那就不好笑了。
不在笑的百里狂徒神色低沉,目色低沉,語氣也很低沉:「昂不妨告訴你,縱是那座山上的人願意讓你上去,昂也會殺她,無論她去到任何地方,昂都必殺她。」
三宮主早就料到百里狂徒不會輕易放過小色女,所以才會想著把小色女送回條天山。
如今事態發展成這樣,三宮主一下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苦笑道:「百里先生不愧是古往今來第一狂人,誰都沒有放在眼中。」
百里狂徒聽得出三宮主的這句話帶著一絲無奈的譏諷,也不生氣,有意問道:「你可知道那座山上的人為何不肯出手相救?」
三宮主苦笑道:「難道是那位神女無力相救?」
百里狂徒道:「你還不算太笨。」
三宮主不在答話,只是繼續苦笑著。
三宮主不相信那位絕世獨立的神女會無力相救。
只不過那位神女不肯出手,這些都已不在重要,百里狂徒要怎麼認為那就怎麼認為吧。
百里狂徒也沒有在說話。
要說的話已說盡,此刻已無話可說。
山野間除了六爪
黑龍時不時發出的低吟,便只剩下風聲。
百里狂徒雙手負於身後,昂首立在風中,開始思量要如何處理接下來的事。
小色女是必須要殺的,可面前這個多管閑事的豆蔻少女呢?
思量至此,昂首而立的百里狂徒莫名覺得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落寞之感湧上心頭。
那輪明月還似往年模樣,經歷過成千上萬個夜晚,從來都不曾改變。
那滿天的星火也似往年一樣,穿越過無數歲月,從來都不曾淡去。
可為何,人卻會老去,這片江湖卻會凋零呢?
凋零的最負盛名的還是百年之前的那些人物,凋零的連一個新的對手、哪怕是一個合格的對手都找不到。
寂寞。
真的是太寂寞了。
深感寂寞的百里狂徒發出了一聲長嘆,道:「你走吧,看在你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算得上是一顆好苗子的份上,昂饒過你這一次。」
能被百里狂徒饒恕無疑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三宮主完全高興不起來。
三宮主並沒有改變要救下小色女的想法。
平復好心神的三宮主轉過身來,向百里狂徒行了一禮,道:「多謝百里先生的愛護之情,可凌音…暫時還不能走。」
百里狂徒目色中露出一絲驚奇:「你不肯走?」
三宮主道:「要是一開始就沒有插手,凌音可能會頭也不回的走,可如今是凌音把她帶來了這裡,凌音在怎麼樣也不能丟下她一走了之。」
百里狂徒道:「那你
的意思是——」
三宮主道:「凌音要帶她一起走。」
百里狂徒一聽這話,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頓時仰天狂笑起來。
三宮主知道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但三宮主已沒有選擇。
正如三宮主所說,是她把小色女帶到了這裡,要她在這個時候拋下小色女任其被百里狂徒殺死,這種事情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三宮主沒有打斷百里狂徒的狂笑,而是轉過頭看了看小色女,又看了看在空中盤旋著六爪黑龍,忽的低聲道:「帶她走,走的越遠越好!」
說話間,紗袖一揮,已將小色女拋了出去。
六爪黑龍接住小色女,回身就往看不見頂的雲霄衝去。
「想走?能走哪裡去?」
百里狂徒狂喝一聲,一掌拍出,身形也跟著拔地而起。
百里狂徒一動,三宮主也跟著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