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識錯
呲···,再醒時,錦善摸到了已經冰涼的湯婆子,被凍的縮了回來,睜眼看見的卻是滿屋子的人,淚眼婆娑的母親,方寸大亂的父親,還有一些不怎麼眼熟的人。
「娘···,我沒事···。」錦善正要開口說話,乾涸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想要伸手替她拂去眼淚,卻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錦善醒了。一個全屋子關注著的人,縱使再小的動作,也引起了一屋子的人注意,四夫人離得最近,趕緊攏緊了被子,關切的問道,「幺幺,有哪裡不舒服嗎?」
在屋裡焦躁轉圈的馬四爺聽聞聲音,也趕緊過來,緊皺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欣慰的說道,「醒了就好,老婆子趕緊探探額頭,燒退了點沒有。」說完,又出門讓夥計去叫醫師去了。
錦善是個驕傲的人,若是裝病時候,咳嗽、乾嘔信手拈來,真到了生病,又想勉強自己與常人無異。
喝過小米粥后,錦善便掙扎著要起來,可屋裡的人不散,又有些扭捏了起來,心想這老兩口真是瞎擔心,自己這麼健康的人怎麼會有事情,還招了這麼多人過來。
好在一屋子陌生人識趣,見人醒了也都各自使了眼色,出了閨門,往堂屋裡去了。
喉嚨被沁潤過後,錦善的聲音也回了正常模樣,纏著娘親問道,「他們都是些誰,我怎麼沒有見過?」
「你啊,真是沒心沒肺。那是你許伯伯一家子人,來這邊給你賠禮的。志清昨晚把你丟在那裡不管,已經跪祠堂去了,等晚些時候再來請你原諒。」四夫人怕錦善凍著,忙給她攏了被子。
錦善更迷惑了,昨晚自己都沒見過那個小麻子,怎麼會被他丟在那裡不管,若真要說丟在那裡不管,得是昨晚那個莫名吼了自己幾句的公子,但是他叫什麼來著,自己竟從來沒有關心過。
···一陣思索過後,錦善突然漲紅了臉,想起昨晚那人與自己說得那番話,哪裡是在替別人打抱不平,分明是在為自己申述。可錦善還是難以相信,悄聲問道,「娘,昨晚那個人···?」
四夫人皺了皺眉頭,寵溺的說道,「你不會真沒認出他來?你爹說起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這丫頭真是沒心沒肺,人就算再丑些,對你也還算不錯。」四夫人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反倒比較關心昨晚自己的閨女去哪裡了,有沒有出什麼事。
「幺幺,我問你啊,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昨晚你去哪兒了,在大門候著的夥計都沒看見你出來,找了你好幾次也沒看到。」
錦善可不敢真與母親說實話,只得推說道,「昨晚他罵完我就走了,我覺得委屈,哭花了眼,便繞了正門回家,路上正巧碰見熟識的姐妹,放心不下我,就帶我去她家裡了,後來的事我就記不太清,在那裡哭過一陣,就在她家睡著了。你看我連身上的衣裳都沒換過,怕你們著急,醒了就急著趕回來了。」
「我就知道!我們家錦善不是個不懂分寸的人。這許志清這些年什麼都沒長進,這脾氣倒是見長了,等下你爹爹給你做主,要找他家要個說法。不過我的幺幺,昨晚你去哪家睡了?我們總要去登門拜訪一下,才不失了規矩。」
錦善隨便胡謅了一個獨住的姐妹,又把話繞了回去,撒嬌道,「你們昨天怎麼都不說他是許志清,他不是個小麻子嗎,怎麼臉上都沒了。」
「我也奇怪,昨晚見他,臉上確實比以前乾淨了許多,人也長高了一頭,像個大人了,真是短短一年,人都變了個樣,你們小年輕可不都是這樣。」四夫人說道。
這到底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錦善想起之前的討好面孔,又有昨晚的胡鬧,羞得鑽進四夫人的懷裡,哭道,「娘親,我太丟人了!」
···
到了晚間,錦善可以下床吃飯時,那個許志清又來了,身後跟了兩個夥計,抱著幾個禮盒。
昨晚還是怒氣沖沖的志清,今天也只得低頭認錯,話還沒說出口呢,便被錦善噎了回去。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志清也是被家裡人押來的,聽到錦善讓自己走,便讓兩個夥計將東西放了,對著馬四爺夫婦倆作了揖,就轉身走了。
錦善本來就又羞又氣,哪裡還見得這人,心裡動了氣,就止不住的咳嗽,雙手扶著屋檐下的柱子,蹲了下去,再抬頭時又看見了那張讓人生氣的臉。
「昨晚是我錯了,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那裡,至少該將你送到門口的。」志清到底還是回來了,遞了一個手帕給錦善,讓她擦擦手。
錦善也不去接那手帕,把頭埋得更深了,捂著臉吼道,「把他給我趕出去!」
馬四爺也知道自家女兒嬌慣,聽到志清被趕,只好揮了揮手,讓他今天先回去,這件事到底是因自己跟女兒開玩笑而起,這時做起事來也沒什麼底氣。
動了氣的錦善,索性也不再勉強自己,拖著還有些虛弱的身體回了屋,又躺床上去了。
這一躺就是好幾天,等錦善再活蹦亂跳時,已是除夕,那些該來的不該來的親戚都已來問候過了,只等著錦善一家人去城北吃酒過年關了。
卻說錦善風寒好了以後,馬四爺開始咳嗽了起來,到了除夕時候,只覺得渾身無力,躺在床上下不來,連城北的年會也去不了。
除夕那天來城南四爺家裡接人的,是馬斌的繼子馬銘新,一身嶄新的墨綠色衣衫,又換了一雙新做的靴子,倒真有點大茶戶家裡的小兒子味道。
四夫人自然要在家裡守著病人的,最後能與銘新同去的也只有錦善一人,跟了兩個機靈的夥計,便坐了馬車往城北馬家去了。
年末的馬家到底是熱鬧的,除了同姓的自家人,還有茶山上的管事,與馬家有些來往的商人。
銷遠正與人應酬,見錦善來了,便把人安置了,往這邊來了,「錦姐姐,怎麼不見四叔、四嬸過來?」
「偶感風寒,今年就不來了。」
南邊的事,銷遠向來不太清楚,聽說四叔病了,也有些著急,忙問道,「要緊嗎?醫師怎麼說。」
錦善擺了擺手,說道,「沒什麼大礙,躺幾天也就好了。怎麼不見怡姐姐來這兒,我的小侄兒呢。」
銷遠往一角落處指了指,又笑說道,「她們都在那裡,小侄兒有些怕生,賴在那裡不肯走了。」
「那我們便去那邊候著了,你趕緊忙你的去吧,今年繁忙,要多替大伯分憂。」錦善說著,便帶著銘新往銘怡那邊去了。
年年宴會年年忙,今年銷遠挑了大梁,又比往常更忙一些,這邊才招呼了這個,那邊又有人上門了,除了一些舊時的叔叔,還邀了一些這幾年與馬家結交的小商小販。
各路來往的茶商進門后便聚在一團,談論些茶葉的事,最是從寧州而來的吳家掌柜處,站在人群的中央,侃侃而談。
人群中有位穗城來的小販,突然問起吳家掌柜,「聽說近日北方的岩茶價格高升,可是有此一事?」
「哪有的事,不過是年關將近,貴人們閑了一些,便哄漲了一些價格,等到來年開春時候,這價格又再回去了,並無什麼值得憂慮的。」吳家掌柜說道。
又有另一個并州而來的小販,諂媚道,「到底是在大茶商里做掌柜的,定力自與我們這些小戶人家不同,我周邊幾個朋友聽說岩茶漲價,還擔心我明年買不了茶,讓我囤些茶葉好度日呢。」
「這東西越囤越貴,你們這些小販萬不可帶壞了行業風氣,毀了岩茶。」物價掌柜自然是大茶商風範,最看不得囤茶這種損人利己之事。
「這是自然,我們這些小販一切唯吳家馬首是瞻,茶葉的價格自然不會亂漲亂跌。」聽得大茶商掌柜說話,立馬有小販表態,不被市場攪亂。
幾人說得熱鬧,也引起了銷遠的注意,過來作揖問道,「幾位叔叔在說什麼事,這麼熱鬧?」
「不過年底茶葉漲價之事,不值得在意。」吳家掌柜說道。
銷遠也有些在意這事,便說道,「我也有朋友提起此事,說今年的茶葉價格漲得有些異常,前幾天有家裡長輩和龍家的掌柜喝茶,透露年後會有一些變數。」
此話一出,立馬有茶商問道,「會有什麼變數?銷遠侄兒講得再詳細些。」
「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朋友之間閑聊幾句,有頭沒尾的···。」銷遠還沒說完,便被身後的咳嗽聲嚇到,回頭看時,正對上父親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不過是幾個小兒聽到些風言風語,便到處亂傳,不值得諸位在意,今日遠道而來,不說這茶葉之事,吃好喝好才是正事。」馬斌剛從屋裡出來,便聽銷遠嘴上亂說話,只得趕緊過來制止住,不讓這對話再繼續下去。
幾位茶商見馬老爺出來,也不再聊那茶葉之事,互相說了些吉利話,便去席位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