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她不是
計遂像是沒聽到一般,他走得很近,哪怕已經在外頭練習過了該如何從容地看著她笑,但這一刻,他還是笑不出來,整個人都在抖。
他立在床邊三步之遙,心中飽含情緒,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他未開口,溫瑤便也靜默看他。
可也就是這麼電光石火一瞬間,計遂忽地動了一下,退開兩步,偏過身溫文有禮地對獨孤暮染做了一揖:「在下來得唐突,望王妃、溫夫人不要見怪,在下只是看王妃神色匆匆,想著能幫上什麼忙。」
不一樣。
就這麼幾秒之內,計遂像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前一刻他渾身上下有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傷,似是想上前卻又不敢,對床上的人是滿含情意的。
下一秒,他卻斂去所有情緒,從容而又知禮,似他是一個局外人一般。
可不管他是不是獨孤暮染猜測的那個人,從他進北江王府的那一刻,他便早就不是局外人了。
「計公子有心,我匆忙是因為母親在榻上昏邊二十載,如今醒來,太開心罷了。」獨孤暮染淡淡勾起一抹笑來,兩道黛眉一展,溫柔不少。
計遂身子欠得更低了:「在下實在是唐突了,那就先告退。」
說罷,他腳步匆忙,走了。
屋內一時寂靜,良久,床上的人才站起身來:「怎麼了這是?」
獨孤暮染踱步坐了下來,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像您說的那樣啊?」『溫瑤』又問。
獨孤暮染纖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扣,俏臉冷了下來,沉沉地道:「他發現了。」
「不可能!我什麼都沒說,我自覺表現得很好。」『溫瑤』眉頭緊擰,幾個跨步衝到銅鏡面前,手掩在唇邊,露出方才那樣大病初癒的柔弱感來。
她擺弄了片刻,眉頭擰得更緊了:「我從未失敗的,再說,我對閣主的了解不敢說最多,但至少比常人要多上太多,怎麼可能會露餡兒呢小閣主?」
說罷,她有些煩燥地伸手在耳邊不知怎麼一扯,一下將那張假臉皮扯了下來,露出原本的面貌,正是有一手變臉功夫的鳳清挽。
「一開始,他是被這個消息驚著了,竟一時未想到是我在詐他。可他大抵是十分了解溫瑤的,所以,在他站在床邊與你一對眼,他便發現錯了,這不是真正的溫瑤。」獨孤暮染輕哼一聲,勾著手指拂了一下鬢邊的髮絲:「這樣也好,至少讓我確定了他與溫瑤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我們離真相更近一步了,不是嗎?」
鳳清挽坐了下來,捏了一下手中的假臉皮,躊躇著開了口:「我從未在閣主身邊看到過這個男人,不過……閣主能生下你來,你肯定得有個爹啊,會不會這個計遂,便是你爹?」
她原先正奔走四方,與其他三部一併重新整肅溫蒼閣,突然之間獨孤暮染急書讓她趕來梁州,她還當是獨孤暮染遇到了什麼急事,未曾想,竟是讓她扮溫瑤對計遂進行試探。
也是,溫瑤的失蹤是溫蒼閣敗落的一個重要原因,要想讓溫蒼閣起死回生,必須要解開二十年前的迷,對溫蒼閣所有人有個交代,獨孤暮染閣主之位,也才能坐得穩。
「他?」獨孤暮染挑了下眸子,覺得驚奇又可笑。
她倒還當真曾想想過計遂會不會是她爹,可每每想到計遂那張年輕得彷彿與她一般年紀的臉,又一一否定。
「世事難說,若他真是你所說的司公子,又怎麼不可能呢?」鳳清挽定了定,換了個話題:「最近梁州發生了不少事,北江王府一切還好吧?」
既是想不明白的,那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想明白,便先放放,想些別的事。
獨孤暮染伸手輕輕捏了眉心兩下,緩緩搖頭:「這一切與北江王府說沒有關係吧,卻又有著莫大的關係,我還好,就是雲崖……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一時半會兒難以釋懷是有的,不過大丈夫輕拿輕放,又何況是北江王這番人物。」鳳清挽掩唇輕笑,哪怕她是有些年紀了,但保養得當,很難從她臉上看出她的年紀,她這一顰一笑,彷彿正在豆蔻。
秦雲崖她向來是欣賞的,相信這麼一件事,不足以將他壓垮。
獨孤暮染長睫如扇般撲了兩下,嘴角輕提,篤定道:「那是自然的。」
「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鳳清挽還是不放心,若計遂當真是司公子,那照獨孤暮染所說,他老謀深算,獨孤暮染又怎麼斗得過他?
獨孤暮染沉默片刻,傾身在鳳清挽在耳邊低語了幾句,鳳清挽眸子一亮,輕輕點頭微笑,片刻之後,悄然飄出了北江王府,來去無蹤。
是夜,夏風溫熱,帶著蟲鳴鳥叫而來,獨孤暮染躺在院中的搖椅之上,桌上擺著瓜果,手中拿著書卷,搖椅晃動之間,她輕輕翻了一頁。
「好愜意。」秦雲崖不知何時到的,他就站在獨孤暮染的搖椅之後,身上披著匆忙與露水,似是趕了遠路回來的。
獨孤暮染將書放在腿上,從果般中摸了一椅葡萄伸長了手塞進他嘴裡:「我在等你。」
秦雲崖拂了下衣袖,順從地將嘴裡的葡萄吃下,才坐到她面前,看她:「等我?」
她鮮少這樣說。
獨孤暮染點頭,慢條斯理地將書合上置到桌上,一手支在桌上,撐著腮邊看他:「你過去了嗎?」
秦雨澤的事,在他心裡翻過去了嗎?
秦雲崖沒想到她要問的是這個,倒是認真地想了片刻,面帶笑意傾身來拂她的發:「生死本有命,更何況他作了孽?世人說北江王寡淡無情,自是這般,我又怎會放在心上?過去了。」
獨孤暮染坐直了身子,將他的手握住,認真看他:「那是世人說的,我知你不是那樣的人,正是因為珍重,才痛心。只有想明白了才是真的放下,騙已騙人的,不算。」
他這番模樣,像是還未放下,她又得擔心好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