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歡迎回來,言子
門外的鐵欄杆門被打開了,耿言站在門口,光線從他背後打過來,室內的程潔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是我。」耿言聲音低沉地應道。
之後,就是並不短暫的沉默。
程潔盤腿坐在睡袋上,手裡還捏著蘋果塊。
「咳咳!」雷源站在外面咳了兩聲,提醒耿言道,「只有兩三分鐘的時間,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快點兒說吧。」
說完,雷源朝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點了一下頭。士兵和他往旁走了幾步,以示給耿言和程潔一些隱私空間。
耿言走進屋內,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給士兵發煙被拒,又偷偷給自己使眼色的雷源。
轉回頭,耿言在程潔的面前矮身單膝跪在地上與她平視。
「七天……不,算上昨天和今天,五天後你就會被送離紅星基地。」耿言伸出手輕搭在程潔的肩膀上,柔聲地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我要回到軍隊里去。」
程潔咬著嘴唇、垂著眼帘,手裡的蘋果塊已經被手指戳爛!
「你要拋棄我?」程潔看著手裡爛掉的蘋果,咬牙切齒地問!「我記得你說過,末世即亂世!亂世出梟雄!你是想借著你那位黃叔叔的幫扶,在末世里成就一番大業?」
耿言喉間快速的滑動,也垂下眼帘淡聲地道:「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嘆息一聲,耿言收回手準備起身。
「耿言!」程潔猛的撲上去抱住耿言的脖子,哭泣地道,「不是說好到了K市,由我爸爸和你的黃叔叔證婚,我們就真的在一起嗎?我不走!或者我們一起走吧!好不好?」
耿言伸出去想抱住程潔的雙手生生收在半空,十指猛的握緊!
「耿言……」程潔哽咽地抬起頭看向耿言僵冷的臉。
耿言稍微用力地推開程潔,大步朝門口走去!
「耿言!」程潔跪坐在地上大聲地哭喊,「不要背叛我!」
耿言腳步踉蹌地衝出了禁閉室,只留程潔在身後放聲痛哭!
逃一般跳上雷源的吉普車,耿言一拳砸在車前,閉緊發熱的雙眼將額頭抵在拳頭上!
雷源上車時看到的就是耿言這種痛苦地模樣,嘴角勾起嘲弄地冷笑,先給自己點了根煙。
「言子,別怪兄弟說話難聽。」雷源吐出兩口煙霧后才開口道,「黃叔叔不是沒給你選擇!你有機會和程潔一起離開的,但你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要留下來!現在作出這種痛苦難受的樣子給誰看呢?」
耿言虎的坐直身子,通紅的雙眼瞪向雷源。
雷源不為所動地繼續吸著煙,語調也依舊冷冷地道:「當初因為我和黃嬸的刺激,你憤然申請退伍。離開部隊后就後悔了吧?但軍隊是什麼地方,不是你想留就留、想回就回的!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你捨棄虛無飄渺的所謂愛情、選擇回來,是對的。」
「雷源,你到底想說什麼!?」耿言嗓子沙啞地冷聲問道。
掐滅手裡的煙蒂,雷源望著耿言笑了笑,「不想說什麼。歡迎回來,言子。」
耿言咬緊牙根,轉頭看向前言!
**
耿言在到紅星基地的軍隊正式報到前,先去了程昌和李競的住處。
程昌和李競在得知耿言的決定后,都表現出憤怒!
相對於氣忿得要打人的李競,程昌則冷冷地送給耿言一個字——「滾」!
耿言回到軍隊,黃蓓蓓是最高興的人!但聽說他被編製到雷源帶領的行動三隊時,又有些不開心和擔心!雖然行動隊里也有非異能者的士兵,但耿言剛回來就加入經常外出執行清喪屍任務的行動三隊,會不會太危險了?
黃蓓蓓的擔心是多餘的!特種兵出身的耿言即使不用異能,照樣一個人也能消滅三五個普通喪屍!
耿言出了兩次任務后請了一天假,因為他想親自送程潔離開紅星基地!
黃賀國批准了耿言的請求。
程潔從禁閉室里出來,如前幾天一樣先洗漱,然後去食堂吃在紅星基地的最後一頓早餐!
在食堂遇到了丁參謀和梁中尉,他們互相打了招呼。
「聽說你的未婚夫向指揮官求情,准許將你放出去了。」丁參謀的語氣很平靜,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非疑問,而且也沒有羨慕或不平的意思。
「我沒有未婚夫!」程潔拿著餐盤站在梁中尉身後淡聲地道,「你們本來就不應該關著我!還有你們二位,既然也是軍人,為什麼還要給你們戴腳鐐呢?不覺得這樣對你們不公平嗎?」
丁參謀和梁中尉都笑了笑,梁中尉回答了這個問題。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命令?誰的命令?」程潔嗤笑地道,「現在都已經是末世了,誰是領導?」
「程小姐,現在的情況只是諸多災難中的一種。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國家、人民還是我們曾經誓言要保護的國家與人民,這些並沒有變。」丁參謀溫和地道,「不過,還是祝賀你獲得自由。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在外面再見面。」
程潔張了張嘴想說「自由」,但想到自己就要離開了,便不再多嘴!
「張少尉還沒好一些嗎?」
打完了飯,程潔和丁參謀、梁中尉坐在一張餐桌前,她問起了那天發病後就再也沒見到的張少尉。
丁參謀覺著蛋白粉糊糊,聲音微沉地道:「張少尉……昨晚犧牲了。」
程潔剝雞蛋皮的手滯了兩秒,然後默不作聲地繼續剝蛋皮。
吃過早飯,程潔就從食堂被直接帶到大門口上一輛小型軍用卡車。
在車上,一名士兵遞給程潔一個背包。程潔打開來一看,裡面裝著洗漱用品、一些吃的東西與兩瓶水。
車子開了一段路后停下來,士兵請程潔下車。
程潔懵然地下了卡車,發現已經到了紅星基地的大門口!
「姐!」
「程小姐!」
李競推著程昌和肖家人圍了上來!
「爸、小競……還有趙阿姨?」程潔驚訝的低喃。
「姐!我和爸跟你一起離開這裡!」李競年輕的臉上有著堅毅與些許成熟!「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一家人絕不分開!」
「小競,這……」程潔看向坐在輪椅上、一臉凝重之色的程昌,「爸爸的腿不方便,到了外面恐怕……」
「程潔你放心!爸爸絕對不會拖你和小競的後腿!」程昌加重語氣道,「小競說得對,我們一家人絕不分開!」
程潔眼眶發熱,偏過頭快速地抹了一下眼睛。
肖家人也安慰了幾句,還籌集了一背包的食物和水給程潔。
「真沒想到你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危險與艱難,眼看著到最後一關了,卻……」肖靜握著程潔的雙手,濕潤著雙眼嘆息。
「姐,別說了。」肖銘推了推姐姐的手肘低聲道,「耿言來了。」
眾人朝肖銘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穿著深色迷彩服的耿言筆挺走過來。
是不是軍備服裝比市面上賣的迷彩服質量要好?為什麼他穿上紅星基地軍隊提供的迷彩服就這麼英武呢?程潔有片刻的失神。
「你來幹什麼?」
耿言走到近前還未開口,李競就梗著脖子不客氣地質問。
黑亮的雙眼看向程潔,耿言良久才道:「我送你們去市內相對安全一些的地方。」
「用不著!」李競哼了一聲撇過頭!
從耿言走近后,程潔的視線就一直落在地面上,根本不看他!
「走吧。」耿言彎腰去拎肖家人給程潔的背包。
兩個人的手指碰觸到一起,程潔的睫毛像受驚地蝶翼般快速的輕閃!撲閃間看到了耿言俊秀的面龐、暗夜星子般的雙眸,但很快她又垂下了眼帘!
剛上了軍方準備的車,就有一名中年婦女推開看熱鬧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撲過來!
「小競!李競!你給我下車!」中年婦女尖聲喊首,「傻小子,你給我滾下來!」
「媽?」坐在後座上的李競神色複雜地看著撲到車前的中年婦女!
程潔坐在副駕駛位上,一眼就認出了李葉萍——程昌的第二任妻子、李競的媽媽。
李葉萍看了一眼程潔,然後撲到後車門拍打車窗。
「李競,你是不是傻子?他又不是你親爸爸、那個也不是你親姐!你發什麼瘋要和他們離開!」李葉萍痛罵兒子的傻氣!
李競的臉漲得通紅,微微降下車窗對李葉萍道:「媽!爸是為了救我才瘸的!更何況,十多年的家人感情怎麼能說斷說斷了!」
李葉萍氣得用力拉車門,卻因為拉不開而氣急敗壞地喊道:「他們父女姓程,你姓李!你跟他們算什麼家人!你快下車,媽請你王叔叔幫忙把你弄進軍隊里去,啊!李競,你是異能者啊!你有著大好的前途啊!你聽話,快下來!你不能拋棄媽媽啊!」
李競已經滿臉是淚,但他倔強地升起車窗不再理會外面的哭鬧撒潑的李葉萍。
倒是程昌嘆了口氣,拍了拍李競的肩膀勸道:「小競,爸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不能不管你媽媽,你還是……」
「爸!您要真當我是您的親兒子,就別說讓我留下來的話!」李競也來了脾氣,硬聲硬氣地堵住了程昌的勸說。
前面準備出去執行清掃任務的行動一隊示意準備出發,耿言見李競沒有下車的意思,就一踩油門竄了出去!
「李競!」李葉萍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然後跪坐在地上!
車後座,十九歲的李競已經哭成了淚人。
**
黃蓓蓓這次請命跟隨行動一隊執行任務,這幾天她的心情有些複雜!耿言是回到軍隊了,但他對她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和疏遠!
只要黃蓓蓓稍稍表現出親近的態度,耿言就會不客氣地提醒她:他痛斬情絲回到軍隊不是為了她,也希望她不要自作多情!
黃蓓蓓從小就是個自傲的姑娘,被人說「自作多情」是件非常傷自尊的事!就算那個人是她喜歡的男人,她也有些接受不了!一開始,她是接受不了從小就寵著自己、對自己好、自己又喜歡的男人改變心意,去疼惜另外一個女人!有程潔在的時候,她還鬥志昂揚地要把耿言搶回來!可耿言痛快地決定和程潔分手、回到軍隊,又令黃蓓蓓心驚他的無情!
耿言望著程潔柔情似水的雙眸、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因未婚妻被關而氣忿焦灼等種種表現,黃蓓蓓可都是看在心裡、妒嫉在心中過的!現如今那些彷彿只是一場幻境,冰冷無情的現實證明——在野心與雄心壯志面前,愛情對某些男人來說如同斷尾般可以毅然捨棄!
行動一隊第一個任務就是確定程潔被送到「安全」地點,之後的事就不歸他們管了!
車子停在一個開放式小區前,耿言等人下了車。
這個小區死寂一片,連喪屍都看不到!又或許是躲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
說這裡「安全」是因為,這個小區沒有可以阻攔喪屍的圍牆和欄杆,所以被人類捨棄了!這樣程潔如果變成喪屍,也儘可能少的累及他人!而喪屍們在這裡找不到新鮮的「食物」,便也朝著有人氣的地方涌去!
黃蓓蓓坐在車裡,透過車窗看到耿言在跟程潔及其家人交待著什麼。那一家人都冷漠臉地聽著,沒有任何錶示。最後,耿言緊緊地抱住程潔,似乎很捨不得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黃蓓蓓心中微微柔軟,心想耿言並不是真的那麼無情到底,起碼他還是……
耿言推開程潔,頭也不回的上了車,任何停留也沒有的開著車返回了!
「我們也走吧。」車上的一隊隊長對開車的士兵道。
被拋下的三個人漸漸變成了黑點兒、直至從視線中消失,黃蓓蓓木然地轉回頭,心裡像被人挖空了一角似的!
「吳隊,您說那三個人能熬多久?」黃蓓蓓忍不住問行動一隊的隊長。
吳隊長皺了皺眉,淡聲地道:「人的求生本能會激發無限的可能。」
也許幾天、也許某一天他們執行任務時犧牲了,而那一家人可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