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是你
井澤的面色漸漸變得不善起來:「可是魏瑾,魏瑾失手把魏瑤推到湖裡,她居然就這麼死了……」
井澤驀地閉上雙眼,心痛不已:「所以我說,魏瑤若是勇敢一分,她不可能嫁進端王府,也不可能被那個蠢貨弄死。」
「我千算萬算,算不到魏瑤的命這麼薄。」井澤睜開眼,嘴角溢出一絲自嘲,「我一得到消息就去找端王,我說我有辦法可以讓魏瑤起死回生。」
井澤垂下頭去:「但我心裡明白,魏瑤再也回不來了。這也可能是我此生做的最不理智的一件事。也許從頭到尾,放不下的人,是我自己吧。」
我從未在井澤的眼中看到過迷茫,或是對自己的不確定,這應該是第一次。
「除夕我再一次見到你,你完全,完全不記得我了。」井澤低頭苦笑,「我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以為端王也會這樣想,直到魏瑾告訴我,你落水醒來失憶之後,和端王越來越恩愛,我開始有了個新的念頭。」
「端王對你的感情之深,也許已經超越了他自己的理智。」
「我一直記得你不是魏瑤,從那時起我想做的,只有利用你來扼制端王罷了。畢竟……」井澤回頭沖我一笑,「魏瑾算個什麼東西?」
我冷冷哼笑了一聲,開口問他:「你送仙鶴給太后,是料定了太後會因此宣我入宮?」
井澤竟是讚許一笑:「不錯,還有呢?」
「你知道我每次入宮出來,都會去外頭晃一圈再回府……」
井澤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你派人找到我,引出端王借命一事,讓我一氣之下無法信任他……」
「已是八九不離十,」井澤肯定了我的猜測,「不過我無所謂過程如何,結果只要你會出現在我面前就好。」
我恨恨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問:「因為你最終的目的,是要帶走我?」
「對。」井澤黑眸閃耀,從容落下最後一子,讓我看清自己的滿盤皆輸:「因為只要你在我手裡,端王一定會放我走。」
我的腦海開始混亂起來,第一次在宮宴見到井澤,和他說話,端王一看見就急吼吼地拉著我跑,還緊張地問我井澤都說了什麼。
我原以為這不過是個醋缸,可其實端王心虛的根本就是他和井澤知道的秘密。
「我的玉從頭只是一個幌子罷了,當時只想著若能讓你與端王離心……」井澤慢慢悠悠地解釋著,「卻不曾想,還是用來給你做個借口回到我的掌心。」
「我安排的半仙才是關鍵,我以為你若回去與端王爭執,必會知曉借命一事是我的主意。因此前來找我對峙。」
井澤坦然的笑讓我毛骨悚然,這個男人既玩弄心術,又殺伐果斷。
當時我若一時衝動跟他走了,那麼錦雁就不會死。
而我只不過顯露一分不願,他就能立刻翻臉,要了錦雁的命。
不,不對。
即便我和他走,他也不會放過錦雁。
只看他現在的安排,我身邊沒有任何能自傷或傷人的利器,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是他的人。
連個看守孕婦的嬤嬤,身手都這麼好。
所以井澤,根本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讓我身在狼窩,沒有能力對他說一個不字。
我下意識地扶住自己的肚子,這個孩子,只怕是真的……
「你如今告訴我這些,是為什麼……」我心裡驚懼漸深,但還是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井澤見我微微顫抖著,收起笑容,嘆了一口氣:「你是魏瑤的來世,按理說該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可我卻依舊能在你身上看見她的影子。你像她……」
井澤伸出一隻手,冰冷的指尖輕輕劃過我的下顎。
「又不像她。」
我完全不敢反抗。
井澤繼續說著:「那一日,我想以父王垂危之事,引得你的同情憐惜,可是你……」
井澤臉上竟然泛出一絲好整以暇的笑來:「你居然認認真真地替我分析燕國的內憂外患,告訴我逃亡並非上策。你雖不了解我的運籌帷幄,但你所言不無道理。」
靠!那就是我單純腦子抽了風,也有那麼點擔心井澤突然反應過來我是端王妃,意識到跟我講這些不合適就把我滅了口好吧!
即便不能勸回他,讓他知道我沒有害他的心,也是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啊。
「我當時幾乎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如果魏瑤是你這樣的……」井澤笑著歪了歪頭,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
「也很好。」
好你隔壁山頭的王大爺。
只能心裡罵罵,這會兒知道了來龍去脈的我,已經話都不想說了。
「我的魏瑤,當是配得上我身邊的后位。」井澤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之中,「如果魏瑤還活著,也會像你這樣,與我分析利弊,替我著想。」
他眉目中溢出的幸福感,讓我後背一陣發涼。
「落胎葯我每天會親自給你送過來,」井澤一邊站起身來,一邊施施然說著,「你想明白了,就喝葯吧。」
我死咬著牙根,不想理他。
井澤也不磨嘰,起身就朝外走去。
「哦對了,」井澤想起來什麼,「我明天讓你妹妹來勸勸你。」
???
我妹……?
井澤把魏瑾從宗正那裡救出來了?!
等我回過神,井澤已經走了。
也是,那畢竟是他親兒子,就算他把魏瑾說得一文不值,那生的也是親兒子。
我仰頭冷笑兩聲,覺得自己真的蠢哭了。
門關閉的聲音響起,安嬤嬤走到我的身邊,恭恭敬敬地低頭站好。
我再也綳不住自己的身子,軟軟地癱倒在了墊子上。
眼淚好像斷線的珠子,根本攔不住。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可我真的,非常難過。
從無聲落淚,到嗷嗷大哭,安嬤嬤一直冷靜地在一邊站著,不曾說一句話。
等我哭累了,撐起身來,她還是和剛才一樣,一動不動像個王八。
我斜了她一眼,跟個貓一樣窩在墊子里睡了。
等到了點,安嬤嬤叫醒了我,說今日靜思結束,要伺候我洗澡。
呵,快醒醒吃安眠藥了是嗎?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睡夠,安嬤嬤就把我叫了起來。
軍訓都沒有這麼嚴格的好嗎!
吃了個早飯,又趕去內室開始一天靜思。
我打了個呵欠,也沒客氣。
不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嗎,多大點事。
鵝羽軟墊沒有大到我想怎麼躺就怎麼躺,但好歹窩成一團還是能睡得舒服的。
一直睡到自然醒,就是腰疼得慌。
安嬤嬤也沒叫我,由著我睡。
醒來沒多久就是飯點,倒是沒看見井澤,也沒有葯,是小太監來送的飯。
井澤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所以幾乎各式各樣都備了些。
我吃著飯,邊上小太監就邊看邊記,哪個吃得多,哪個吃得少。
我也不客氣,該吃吃該喝喝。
命已經這麼苦了,還不吃個爽嗎。
天不遂人願,我特么吃得正歡呢,外頭哎喲一聲扭進來了杯綠茶。
「姐姐!」魏瑾笑得甜膩,「誰可曾想到,我們姐妹還有能再見面的時候呢?」
呵,傻x。
我理都沒理她,自顧自慢悠悠吃著飯。
魏瑾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臉,自說自話地就坐下了。
一頭髮簪的金流蘇淅瀝瀝地響著,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似的,有點金的就往上戴。
我嗤笑了一聲,舀了塊豆腐到碗里,慢條斯理地夾成四塊。
「我們姐妹也算是好福氣,當年一同入府侍奉端王,如今又一起入了燕王的後宮,那可真是……」
「這豆腐太大了,」我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沖著小太監說道,「跟你家主子說一聲,太大了我不好咬,這一塊起碼還能切兩刀,會不會做飯啊!」
小太監一愣,沒反應過來。
我瞪了他一眼:「記啊,跟你說話呢!」
小太監咽了咽口水,趕緊低頭寫了下來。
我不爽地拿勺把豆腐舀出來,往桌上一甩。
吹彈可破的豆腐頓時四分五裂,全濺到了魏瑾身上。
「啊!」
魏瑾一聲驚叫,慌忙站起來退了兩步。
她身邊的丫頭趕緊上來給她擦拭。
「你幹什麼!」炸毛了的魏瑾急吼吼地質問我。
我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一動不動的安嬤嬤,小聲問她:「怎麼有狗叫?這兒附近還養狗了?」
安嬤嬤有一說一:「回魏姑娘的話,靜室不曾養狗。」
「那可真是奇了。」我轉過頭,一邊嘀咕一邊看著滿桌吃的,又夾了塊蒸雞。
魏瑾顯然是氣到了,可她背著任務呢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這次她在邊上站著緩了好久,總算壓下了火氣,留了個心眼兒坐得離我遠了點。
「姐姐,當年的事,是妹妹的錯。」魏瑾的語氣收斂了幾分,「妹妹知道姐姐心中有氣,可如今,還是希望姐姐能聽妹妹一句勸……」
我去,又來了。
為什麼說話主賓語都是第三人稱,累不累啊。
但我不想理她,只當沒聽見,自顧自地夾菜扒飯。
「妹妹沒有姐姐的福氣,得燕王陛下如此青眼。」魏瑾笑得彆扭,馬屁也拍得十分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