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念番外(一)
寧王朝,寧青帝一百八十六年,冬日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素裹整個皇城。
寒風乍起,路上的行人無一不裹緊身上的衣服,腳步匆匆。
明媚的陽光,照不透那皚皚的雪層,融不掉,那凍起的薄冰。
入夜,寒意更盛。
風起,吹動天邊的墨雲,靜得詭異。
忽然,寂靜的夜被凄厲的尖叫聲劃破。
「不好啦,夫人她自殺啦!」
「死人啦!」
那一夜,韶家燈火通明,徹夜未滅。
翌日清晨,皇城的街上依然冷清,卻是多了許多輕輕的議論聲,不顯熱鬧,更感人心惶惶。
「聽說了嗎?昨天晚上韶家出事了!」
在一個街邊小鋪子內,兩個身著布衣的男人看著自己面前碗里的食物,卻是沒有半點動筷的意思,湊在一起說著些什麼。
「韶家?哪個韶家?」一人問。
「這寧王朝還有哪個韶家?自當是五大家族之一的韶家。」那人瞄了瞄周圍,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才接著說下去,「韶家的夫人,上吊自殺了!」
「五大家族之一的韶家?」其中一人一愣,震驚道,「那韶家的夫人......豈不是東方家族的二小姐?!」
「小聲點!東方二小姐是東方二小姐,韶夫人是韶夫人,」那人被同伴突然提高的嗓門一嚇,趕緊道,「不說這個了。聽說啊,被發現的時候,夫人她三尺白綾,就吊在她兒子偏苑的房樑上呢!還是起夜的丫鬟無意間走進去才發現的。」
不知為何,當他們談到韶夫人的時候,從不提及她的真名,只是冠上一個韶的姓。
「哎......聽聞韶夫人也極美的,不料,這也是紅顏薄命啊……」其中一人一聲感嘆。
對於他們這種普通的平民來說,五大家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至於什麼韶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那更是沒有見過,最多是見過畫像罷了。
而他們所談論的,註定是道聽途說。
但這一次,不一樣。
此時此刻,他們口中的韶家,沒有了往日表面上的美好,有的只是混亂和內里的不堪。
「這些,都扔了吧!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一個面上清麗然而眼中滿是陰柔的女人正站在一個苑子門前,指揮著下人,把房內原本的東西全部搬出來,再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去。
走廊內,忽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快步走來。
他眉目俊美,卻稍顯嫩稚,一看便知他才十六七歲。
而此時,少年的眉目冷硬,若是細看,還會發現他冷若冰霜的眼中還有著兩道衝天的怒火。
「二夫人,我母親才剛去世,您這樣急迫地入住是不是不太合乎禮節?」
少年的用詞十分的有禮貌,就算是最刻薄的禮儀師也挑不出一點毛病,然而仍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隱含著的怒意。
不錯,少年便是路人口中那個死去的韶夫人的孩子。
「呦,這不是景華嗎?怎麼,不歡迎?」那女子似乎是剛剛才發現少年的存在,她漫不經心地瞟了少年一眼,卻是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而是繼續自顧自命令下人去了。
韶景華看著自己面前那個女人,薄唇緊抿。
是,他是知道,自己的母親從來不得父親的寵愛,自己的父親,只愛那個二夫人練文雨,也就是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
可是,自己的母親昨夜才剛走,難道她今日就要搬進自己母親的住處,也就是當家主母才能住的正苑嗎?
「二夫人,」韶景華強忍怒意,又叫了面前的女子一聲,然而她卻恍若未聞。
「哎,這柄劍不錯,我要了!」只見練文雨看著不斷進進出出的下人,忽然眼前一亮,指著一個下人手中一把看起來便不凡的長劍道,「沒想到一堆垃圾裡面竟然還會有一個稍微好點的。」
她似是在自言自語,然而那狠毒的眼神,卻顯示出這番話,就是說給站在離她不遠五米地方的韶景華聽的。
韶景華在聽到垃圾這個詞的時候明顯身體抖了抖,垂在身側的手一瞬間緊握,本就白的纖長雙手此事更是白得沒有血色。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韶景華,有多麼想要動手,動手,把那個作威作福的女人揍到生不如死,再派人蹂躪她。
可惜,他只是韶家的二少爺,而面前的這個女人,再怎麼不濟,也是他的長輩,不同於其它家族的妾,她是妻,是韶家的二夫人。
許久,韶景華微微起伏的胸膛才漸漸平復。然而他的胸口中依然悶著一團火,燃燒著他剩餘不多的理智。
「怎麼,我說的難道不對?」練文雨微微一笑,但笑容中滿是算計,「你母親她也不過是個破鞋罷了,她的東西,不是垃圾,又是什麼?說她是垃圾,我還抬舉她了……」
女人的話沒有說完,便頓住,隨之而來的,是少年帶著滔天怒火的喝聲:「你找死!」
女人倒飛,唇角微微溢出鮮血,卻並沒有受太重的傷,她倒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其實方才的動手,少年並沒有出全力。他知道自己的力氣,不會如何傷到人,只是給別人一個教訓罷了。
就在那時,異變突起。
韶景華看著來人,愣然,他還來不及收手,便被一道更大的力打飛,硬生生撞破數道木牆,再滑行數十米,方才停下。
「孽子!你是怎麼對雨兒講話的!」一個中年男子冷哼,他眉目間看不出來任何一點一個父親對於自己的兒子應該有的關心,只有冷漠無情。
少年趴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早已因為那強大的一擊轟得破破爛爛。他支起手肘,想要借力起身,卻是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無力倒下。
練文雨軟軟地靠在男人的胸膛中,柔若無骨。只聽她清清淺淺道:「老爺,少爺他不是也故意的,您就別罰他了。」
眼中滿是柔弱和無助,唯有一道異色一閃而過。
說著,女人微微垂頭,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那樣把頭埋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中,肩膀一聳一聳,哭得梨花帶雨。
男人被女人這一哭,身上對著少年散發出的煞氣頓時全消。他手忙腳亂地把女子抱在懷中,安撫,再沒空去管被自己打趴在地上的兒子了。
趴在地上的韶景華就算抬不起頭,也知道自己那親愛的父親在和那所謂的二夫人說些什麼。
他心中冷笑。
自己不是故意的?故意打她嗎?
就在此時,一道孩童的聲音傳來:「二哥,你怎麼了?」
一個看上去約莫才十來歲的男孩從走廊中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