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溯
北城老筒橋上駛過幾輛大車,不知裝載了什麼,往肖家的方向去了。大車鬧哄哄地卸下東西又呼哧呼哧開走,留下一片模糊視線的大灰。
肖林帶個老花鏡仔仔細細地往盤然大物裡邊瞧,大門命人關上了,他在大堂內踱步,這時內屋走出一形色匆忙的女人,只見她提溜著裙子跑到了肖林面前。
「是它嗎?」她未來得及喘氣就先問道。
「不知。」肖林摸著下巴,似乎被什麼難住了。
「這麼久沒消息了,」林舒苦苦說道,「這東西不是說能顯神么?」
一聽這話,肖林趕忙讓她住嘴,「說什麼迷信的東西,得信科學。」
「可是……」顯然林舒還想說什麼,結果被肖林使的眼色給憋了回去。
大堂內除了兩位主人,只有幾尊神秘的石像孤零零立在中央。
傍晚,一切準備就緒,有人秘密進到肖家,僕人們低聲不抬頭,直到肖家上空猛地震出一聲大響,地面也砸了個大窟窿。
肖林倒是一臉冷靜地旁觀,只想聽聽這所謂的大師的解釋。
「情況不容樂觀……」大師手裡拿個不知名的盤賣著關子說,「看來需要進一步研究。」他一邊說一邊不掩飾地看著地面的打發,數不清有多少張鈔票,反正很厚就是了。
林舒忍不住道:「大師或許是嫌打發不夠?」
大師臉色收斂,「您這話說得不好,我說的都是科學,只能初步判斷出您孩子已經不在北城了。」
他話一落,原本冷靜的肖林居然撐不住踉蹌了一下,林舒見狀趕緊將他扶住,肖家小霸王消失的這些天,說到底最傷神的還是那將自己親身兒子趕出家門的父親罷了。
肖林卻還在強撐,現在還只是判斷說肖書不再北城了,北城之外的天地那麼大,必然也有地方能容得下他那個機靈的兒子。這樣想來,似乎稍微好受了點。
真正得知肖書消失的時候,是他將其趕出家門后的第四天,那時也是一場大雨,原本自己當時也是生了場大氣,但是終歸是親身兒子,再怎麼樣也是擔心過於責備。他早消了氣,原本以為不過一兩天便能再見到對他恨之入骨的親兒子,卻沒想到大雨中等待許久的身影竟是報出壞消息的林群。
當時林群跑來,先是確認了好幾遍肖書是否可能在肖家,後來才把來龍去脈捋清楚,原來那天肖書離家出走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連一絲痕迹都沒有找到。
「是我的錯,我不該下手打他。」肖林只顧自己痛苦,殊不知連尚還稚嫩的林群都臉色陰霾了。林群握拳說:「我想您的錯應該是這些天都未想過去找他。」
肖林訝異林群會講出這樣的話,只見這個十五歲的孩子也帶著倔強轉身離去,這種倔強和埋怨和肖書如出一轍,而後想來似乎更多的是失望吧!
那之後一直到現在的第七十二天,數月之久啊,這麼大的肖家居然找不出一個孩子的一絲跡象。
「林,你不要再為難自己了。」林舒看到這些天的肖林幾乎沒怎麼進食,不僅消瘦了許多,數月內像老了十歲有餘。肖林眉心深深的溝壑表明肖書消失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你知道我這些天一直都在做同一個夢,夢見靈與對我責備,責備我沒有好好對書兒,還有我娘去世都不能安心閉眼,還有那孩子走的時候落寞的背影,我當時是怎麼那麼狠心呢!」肖林傷心地閉上了眼,睜眼時眼眶已經紅了,「我不該說這些。」
他怕影響身邊唯一的女人,看著一桌冷去的飯菜,提不起一絲食慾,「我讓管家再去熱熱飯菜,你要多吃點不然身體也會不好,那我會更加自責。」
肖林握住她纖細冰涼的手,想多給她一點溫暖,卻發現自己的手也是出奇地冰涼。
林舒搖搖頭,神情又心疼地看著他,「我沒事,別擔心,大師說了,過些天就會有跡象了。」
「但願吧。」
肖林當時沒想到林群會這麼執著,找尋肖書的人當中數林群為首,他集合了幾位肖書的好友,魏孟生、何宸、趙其又、匡非等人。他也沒想到有朝一天會以這種方式認識到自己兒子的朋友們。
林群是所有同齡人中最成熟的,也是肖林最熟悉的,他處事頗有林家當家人林茲的風範。
「你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更優秀。」肖林看到林群為了肖書的事情心甘情願地忙前忙后不吝嗇誇獎,卻未得到絲毫後者的回應。
「過兩天我們會叫人過來取物識人,據說有一隻靈犬識人很是厲害,想必會有所幫助。」林群說,他一心只想找到肖書,面對肖林的話語並沒有任何反應。
儘管林群能清楚地感受到肖林的悔恨以及他的變化,可也不能祛除心裡對肖林的不滿。記得當時肖書聽說肖奶奶去世,並且是在死後多天才被發現,不僅是當事人接受不了,作為肖書的摯友,就算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能想象其絕望程度。
回到林家,林群被其兄長攔住去路,「你一天到晚在那倒霉家忙什麼呢?」他這所謂的大哥林丘好不容易從鄉下回來,就已經開始擺架子和興風作浪了。
林群推推眼鏡不願理他,可前頭的路被他攔得嚴實,只好轉身往後走。待他一轉身,背後的煩人精又跟了上來。
「我可聽說,你和那什麼肖書關係不一般。」林群聽他一言便止住了腳步。
「你還聽說了什麼?」他陰沉道,與之前的臉色完全不一樣,可這傻大個的大哥並未看出異樣。
「我還聽說了很有趣的事情呢!」林丘得意自己的小道消息。
「哦?願聞其詳。」林群面對他,認真道,「把你知道的都說來聽聽。」
「那肖書的小娘林舒還與我們林家有點關係呢!」
「不過是一個姓罷了,能有什麼關係。」林群不緊不慢道。
林丘得意起來沒個大人的樣,「不不不,關係大了去了,他可曾經是父親的紅顏知己啊!」
林群沉默,似乎對這消息不以為然,這個時候也慶幸這個大哥和他並非一母所生。
「怎麼?你覺得這還不算是有趣的事情?」林丘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把匕首。
「你想做什麼?」
「怕什麼?我總不能在這林家對你怎樣吧,只是給你看看我的寶貝。」他隨意比劃幾下,似是有意朝林群這邊來,不知是林群心太大還是林丘並未表現出真正的惡意,只見後者好玩似的又把刀收起來了。
林丘頓時感覺無趣,正要走時,被林群拉住,「你有什麼辦法找到靈犬嗎?」
他之所以會這般問不僅是直覺,更是因為林丘手中的匕首確實是稀有物,印象中他這位大哥還真是神通廣大,經常出入一些尋常人不會出入的地方,或許他能有辦法儘快找到靈犬。
「靈犬?」
林丘稍稍猶豫,又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你莫非又是給肖家小子找呢?」
林群不語,只釘釘地看著他。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要我說啊,你就算喜歡也不用喜歡一個男的吧,這是多想不開啊!」林丘捧腹大笑,絲毫不介意黑臉的林群。
「你有辦法嗎?沒有的話麻煩不要再擋路。」
這下林丘聽出他生氣了,咳了兩聲便說:「本來呢我是有辦法的,你這個態度我就突然不想說了。」
林群不吃他這一套,推開擋道的他。
「哎唷嘿!」林丘怪異大叫,「走啥,我能沒辦法么?」
林群終是不耐地停了下來,「說。」
林丘的辦法確實有,如若不是有九分的把握,林群不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直到林丘偷偷帶林群來到父親的書房,林群稍有打退堂鼓的想法。
「這件事是不能成的。」
「不試試怎知不成,就在書架的倒數第三個格子,快點看,我出去給你放風。」
林家家主林茲因公事外出三天,恰好今天又是最後一天。
當林群翻到林茲的日記時,手心出了許多汗,儘管林丘再三和自己確認父親不會這個時候趕回來,他依然做賊心虛。林群記憶好,看過了重要的兩頁后便迅速還原。
日記里的內容一時讓他難以回神,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你看懂了嗎?那些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不怪林丘看不懂,因林茲是北城出名的外事翻譯學者,為了私密,連日記都用外文代替了,而林群則是從小接觸外文,這些外文雖偶有超出理解範圍,但大體意思是明白的。
「父親未提及關於女人的話題,更未涉及財產。」林群真的太成熟了,成熟到比他大了好幾歲的林丘都對他的話不容質疑。
「你想知道的東西,裡面幾乎沒有,可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林舒和咱家沒有半點關係。」
林丘皺眉聽了半天,「那你有沒有把那把鑰匙帶出來?」
林群猶豫著,最終伸出手,一把小巧別緻的鑰匙躺在手心,林丘迫不及待地一把抓過。
「答應你的事情我不會忘,明日午時我會把靈犬交到你手裡。」
林群看著林丘往後室跑去,直到沒影了,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才敢拿出來,手裡緊握真正的鑰匙,也就是打開林家秘密的鑰匙,他不敢拿,可是他終究還是拿了,他實施了第一次盜竊,把自己尊敬愛戴的父親的秘密盜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