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叮囑
羅舜嬋滿面不甘,眸中仇恨自是早已有的底色。
莽萋以勝利者的身份,細細端詳她失敗以後的面色,不禁一笑,嘲笑道:「羅舜嬋,你看看你,藉助我的身體活到了現在,也沒有完成當年的理想。」
羅舜嬋狠狠盯著她,聲音低沉卻透露著一股後勁:「你以為,你重回鬼雙城便是成功了嗎?你爹你娘都死了,鬼雙城再也不會恢復從前的強盛。」
莽萋臉色變微微變化,卻仍舊顯露著勝利者的得意:「那又如何?為了生存,我會帶領鬼雙城屈居於佘夜潭之下,韜光養晦,來日不無翻身的機會。羅姑娘,多謝你幫我解開身上的封印啊。」
羅舜嬋慘笑,語露不甘:「我告訴你,你身上的魔神血,若沒有相應的修鍊之法,永遠不可能為你所用。再者,一旦被林漣漪發現,你覺得你除了死,魔神血被林漣漪吸收以外,還有什麼結果!」
莽萋微笑,大仇得報以後,面容也漸漸恢復往日的笑容:「關你何事!」她抓著羅舜嬋的脖頸,感受著她脖頸間的呼吸,將她腦袋轉到另一邊,目光瞥向羅舜嬋另一邊倒地的狼王,笑話道,「你看看這位狼王,為你忠心了一輩子。」
她點起了淡金色的光芒。
羅舜嬋不敢看他,微低著目光,掃視他身上傷勢。他渾身浴血,從傷口處滲出的血液並非紅色,竟有幾滴於黑暗之中呈現流螢一般的光芒,剩下的大多是身中劇毒以後應該有的顏色。
狼王歪斜地倒地著,滿頭汗水與血水交融,面容泛著黑紫的顏色,兩眼空空,接近渙散,只憑著最後的精力凝望著羅舜嬋。
他微微張最嘴,似有訴說。
羅舜嬋低著目光,自然也沒有看見。
莽萋怎會錯過一場好戲,抓著羅舜嬋脖頸地手微微一按,羅舜嬋的目光落在了狼王身上。
莽萋帶著嘲諷之意,輕聲道:「趁你最大的忠臣沒有死,羅姑娘,你好好問問他,為什麼,幫你到不惜犧牲自己的地步?強者的生命、荒原狼的高傲,為什麼可以在你面前放下?」
羅舜嬋兩眼含淚,蹙眉如皺亂的水面。
她直視著他。
羅舜嬋顫抖著聲音,啞著聲,毫無膽氣,猶如懦夫一般地問道:「為什麼?」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很多遍了。
狼王回答了什麼?
她忘了,她也從來不相信他從前的那些回答。
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忠誠於另一個人的。
荒原狼這般的,尤其是自己就是狼王的,更加不會了。
為什麼?
她逃亡之際,狼王從遠處鬼雙城的方向趕來,她才終於產生了隱隱的感覺。
後知後覺如此……
若非將死之際,她恐怕連後知後覺的機會都沒有吧?
狼王張著嘴巴,抽動著嘴角,做著口型,卻再難開口。他滿面慈祥,仇恨與其他種種情愫皆褪去,剩下不肯散去的不舍與沉默的愛意,凝結在眉宇之間。
「傻孩子,出去闖蕩了半輩子,終於知道苦了吧?下輩子,一定要在你下輩子的爹娘身邊好好盡孝。」
狼王做罷口型,羅舜嬋泣不成聲,她忘記了背後莽萋的威脅,向狼王下跪,痛哭之中,吐字模糊地悲號道:「爹!爹!」
他叮囑著下輩子的生活,卻把自己忘在了這輩子。
羅舜嬋崩潰不能言,除了「爹」一聲呼喚以外,再沒有別的言語可以表達,也沒有別的話能夠取代這一聲「爹」的分量。
狼王慈愛地望著羅舜嬋的面貌,這個真正莽萋的魂魄,他的女兒的魂魄,沉浸在幸福的幻夢之中,睜著眼睛,狼面上流露出幸福的微笑,就這般離開人世。
他的魂魄,或許在女兒看不見的地方,久久陪伴著女兒的哭泣。
「爹!爹!爹……」羅舜嬋彎下腰,伏在狼王的身體上,溫暖茂盛的狼毛,便是在寒冷的冬日之中,也能保持久久的溫暖。
背後伸出一隻手,一把將羅舜嬋脖頸再次抓住。
「羅舜嬋!你告訴我!我爹娘是怎麼死的!」大力從脖頸之間傳來。
羅舜嬋脖頸和身體盡被轉過來,淚眼模糊中,她看著莽萋憤怒的面色,喘息以後,提著清醒時最後一口氣,冷冷道:「他們死了,死得生不如死,死得像是行屍走肉。」
莽萋重重搖晃她的脖頸,晃得她頭腦沉重而痛苦:「我問你我爹娘是怎麼死的!」
羅舜嬋得意地嘲笑,這是她最成功的勝利。
利用羅舜嬋的身體,代替羅舜嬋,殺害了羅舜嬋的父母。
莽萋震怒,她掐緊了羅舜嬋的脖頸,面色鐵青至於發黑,她眸中噴著怒火,「你不說的話,我就把你的狼王父親肉身搗成肉泥,讓你吃下去。」
羅舜嬋也是震怒,然隨即卻平靜了下來,冷冷道:「他既已死了,魂魄早已脫離肉身,如何處置隨你!莽萋,如今我才是羅舜嬋啊!」
莽萋低聲,從咬牙切齒之中,漏出兩個透露著極端憤恨的字:「賤人!」她手中用力,令其漸漸失去了言語能力。
羅舜嬋此刻早已看透了生命之終結,她忽然抬手,按在莽萋手上,靈力通過她的手傳遞到莽萋經脈之中,轉化為語言,令其意識感知: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自去找盡生,看看他是如何折磨你爹娘的肉身,如何禁錮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莽萋陷入極端的怒火之中,滿心的火焰化為恨不能化為幽冥之間煉獄之火,將眼前這個毀滅其家人及一生的女子。
她控制著手中的力量,緩緩鬆開,給予她苟延殘喘的力氣,身體之中,一點血紅的光芒,裹藏著無限劇毒,向羅舜嬋脖頸之間落下。
羅舜嬋似有所覺,驚怒。
莽萋如視仇家屍體一般盯著她,控制著一滴血光,於羅舜嬋身上感知著她藏好的劇毒,立即於袖中找到,用血光瞬時吸收,隨後遊走其周身,一路揮灑種種劇毒。
最後,血光通過脖頸回到莽萋身上,在將要退出脖頸皮肉之時,落下渺小的一點黑色。
她緩緩鬆手。
羅舜嬋瞪著她,感受著脖頸之上的一點黑色劇毒一點點引起一身劇毒的崩塌。
猶如颶風的席捲,從一隻微不足道的蝴蝶開始,毀滅了整片山河。
羅舜嬋渾身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