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省內競賽

「你約的人呢？」趙念璟在眼前搭了個棚子遠眺，但因為四周太暗，視野里全是一模一樣被虛化了的臉，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八點四十分，距離煙火晚會還有二十分鐘。

蘇想跟著一起轉動腦袋尋找，可茫茫人群里完美命中目標太困難了，雖然她交代了地點，但目前靠近這兒的人里並沒有她期待中的那張臉。

趙念璟從樹圍上跳下來，蘇想拉住她：「你去哪兒？」

「替你找人啊，我去高三那塊兒找找我哥，讓他替你問一問。」

趙念璟走後，蘇想就一個人蹲在水泥墩子上等她，等了會兒旁邊突然擁擠起來，原來是不遠處老師抱著煙花跟禮炮過來了，因為來得遠沒占著好位置的人正拼了命地往前涌。

就算是站在樹圍上的蘇想也難幸免於難，被人群擠下來后又推搡著往前。

「喂，你別推我啊，那是我位置，小屁孩講不講道理啊？」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這地方寫你名了嗎，哪個班的啊這麼沖？」

八點五十分。

「那你往旁邊挪挪行不行，我必須站在這個地方。」蘇想懶得爭吵，耐下心勸說。

對面的人並不領情，扭頭跟同伴說話去了，只當聽不見。

八點五十五分。

四周太嘈雜，蘇想被吵得腦殼疼，要回位置無果后她也懶得再理論了，直接上腳，踩著水泥墩子就上去，正說話的女生被嚇了一跳，拿手來推她。

「你幹什麼呢！這裡已經站不下了！」

「擠一擠，擠一擠。」蘇想別開她的手，伸長脖子往人群里逡巡。

八點五十八分。

現場已經布置完畢，學生包圍住中間好大一塊空地，煙花箱身依次擺好，太靠近點火圈的人被安排後退后，蘇想這塊兒樹圍就成了最靠近前端的位置。

夜色里，負責點火的人滋啦一聲划亮火柴，往引線的位置走。

八點五十九分。

「蘇想！看這兒！」

巨大的爆炸聲響在耳畔，火光猶如長龍竄上天際，整塊天宇剎那被照亮，煙火攤開絢爛無比的形狀，最後化成五顏六色的星子墜下，模糊的光影中，蘇想循著對面突然出現的趙念璟的喊聲直視過去——

周斯臣果然被帶來了，隔著煙屑炸開的飛揚塵埃，隔著全校學生鼎沸的吶喊，隔著煙火轟鳴的悶響，他安靜站在那兒，在她看到他的剎那，也發現了她。

九點整。

學生時代盛傳的話，如果在煙火下牽住你喜歡的人手，那麼一定能一起走很遠很遠的路。

蘇想預謀了很久這一刻，但她沒想到他會在對面，她過不去。於是她不可控地著急起來，跟著漫天煙火一樣的頻率，胸膛在劇烈跳動，不知所措。

一束煙花竄上天，重新將夜色照亮，對面的身影再次映在眼底，明明滅滅里，周斯臣還是那副淡定得厲害的模樣，忽然地，蘇想也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周斯臣！」

她大喊一聲。

因為考慮到燃放的安全性，中間空出來的地方不小，四周又是群興奮到極點要隨著這滿地煙花一同上天的學生們，蘇想不認為她站在這端喊話那端能聽見。

大概是她迫切傾訴的眼神太強烈，即使聽不見，周斯臣還是看過來了。

蘇想笑了，深呼一口氣，這一次卻沒有喊出聲，火樹銀花下，她緩緩比了個口型。

*

煙火晚會後各年級有秩序回教室，果然快高考，熱鬧也只是一時的，主任已經滿校園在抓還在逗留的學生了，趙念璟找到蘇想的時候，後者正坐蹲在小道石牙子上看著高一學生收拾滿地煙花屑。

趙念璟走過去跟她蹲在一處，周圍還縈繞著淺淺的燃料味，三三兩兩結伴往教學樓走的地下情侶小心翼翼在分手。趙念璟從褲兜里掏出兩枚水果硬糖，一顆剝了糖衣塞進嘴裡，一顆遞給蘇想。

「對不起啊，我跟我哥找到學霸的時候，人還在三樓教室看書，連拖帶騙哄下來后已經快到九點了，我們只能抄近路，沒讓你倆站在一起……」

平常絮絮叨叨的人現在安靜極了，昏黃的路燈將蹲在地上的身影映出小小一坨，蘇想就在這小小一坨里，跟身後幾塊靜止的石頭幾乎一模一樣。

趙念璟又待再勸說，那堆黑色身影動了動，蘇想抬了頭，仰面換了好大一口氣，隨後才轉面過來，問：「沒事，就是剛剛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周斯臣回教室了吧？」

仔細觀察了一陣，確認蘇想真的沒事，趙念璟才卸下一口氣，「早回去了，過來的時候就不太情願了，一開始還問去幹什麼，你的信沒送給他？」

「給了，可能是不想搭理我。」蘇想拍拍掌心的泥從地上站起身，叉腰四周環繞一圈，眼下連留下來清掃的學生都走乾淨了，整條大道只剩零星的路燈跟不遠處教學樓漏出的明亮燈光。「先回去上自習吧，這事稍後再議。」

趙念璟點頭離開，走了一半發現蘇想沒跟上。

「喂，你不回去嗎？」

蘇想笑哈哈招手，「你先回去吧，我去上個廁所。」

也是走了很久趙念璟忽然意識到，蘇想走的方向完全不是女廁所在的地方，那這小犢子到底是想去哪裡，竟然還需要支開她。

*

蘇想小心翼翼繞過晚自習查崗的人員，特意選了一條沒什麼人走的小道，綠化帶濃密茂盛，她貓腰快速經過，等遠處明亮的教學樓已經落在身後，她面前也出現了熟悉的牆面。

被叢叢樹葉擋住的夜色里，有一抹猩紅跳躍閃動，不用心看幾乎里被這濃郁夜色淹沒了，她噤聲輕輕靠近，但還是踩中地上枯枝碎葉發出了響動。

於是那抹猩紅的主人抬頭朝她看來。

蘇想整個人定住，對上黑夜裡也在發亮的深邃雙眸。

被發現了。

於是她先發制人靠過去，「我要舉報，風紀委在抽煙。」

靠近了才能看清彼此的臉，周斯臣靠在樹榦上，指間還夾著一根徐徐燃燒的香煙，苦澀的煙草味縈繞在夏夜的空氣里。

他表情還算平靜，當著蘇想的面不疾不徐將手上一大截煙身掐滅，等把熄滅的那頭丟進土裡，用腳踩了踩，才抬頭應對這位不速之客。

「沒抽。」

蘇想顯然一臉不信。

「不信過來聞一聞，看看我身上有沒有味道。」

今晚的周斯臣特別的有耐心，雖然半個身子藏在黑暗裡，但蘇想也能感覺得到他是以一個完全放鬆的姿態靠在那兒跟自己說話。

蘇想原地思考了會兒，周斯臣突然輕笑一聲。

這笑聲就像挑釁一樣，她沒再猶豫，抬腳走了過去，使勁嗅了一圈周邊的空氣。味道還真只是聚在周斯臣指尖的位置，覺得她不信，他把手伸過去，卻在半空被蘇想一爪子拍下來。

這動作熟稔到周斯臣一愣，後者已經同他靠在了同一棵樹榦上，蘇想瞅著他。

「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周斯臣反問：「你說什麼了？」

「你撒謊，你聽見了。」蘇想拉下臉，但一雙亮晶晶的眼還死死盯住男生的臉不放，彷彿想從中探究出這回答的幾分真假，但這也反向泄露出她此刻的心虛。

周斯臣黑眸沉沉看了她會兒，終於收起視線，開始低頭把弄手上還沒來得及收進褲兜的打火機。蘇想站的方向只能草草看見他的半個側臉，淹沒在黑暗裡，很有點長大後周斯臣的不近人情。

周斯臣作為年輕一代的霸總，幾乎可以說是此類男人中的翹楚，蘇想怔怔地看著，忽然腦中不可控地升騰起一個奇異的念頭，然後她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輕手輕腳朝毫無防備的男生湊過去。

周斯臣的臉，周斯臣的聲音，就像有某種魔力一樣逼得她六神無主地靠近。

周斯臣也察覺出來了，朝她看去。

「喂……你幹什麼？」但很快這份淡定消失無蹤，他幾乎是怒吼著將人從身上扒拉開，「你幹什麼！」

已經晚了，蘇想成功在那片好看的薄唇上著落，正美滋滋舔著嘴角回味。周斯臣全然忘了下一步的掙扎，只兩手扳住女生的肩膀憤怒又震驚，打火機落在腳邊都顧不上了，他眼中鬱郁沉沉，但顯然醞釀著一團怒火，氣不打一處來。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蘇想不死心地盯住那片翕動的唇瓣，語氣輕鬆極了，「你這不是看得見嗎？」

還真沒見過把無恥貫穿得如此徹底的女生，周斯臣簡直氣昏了腦袋，一把把人推出幾步遠，拉下臉沉聲警告：「你離我遠一點！」

「你聽見了吧。」蘇想笑吟吟往前探頭，刻意壓低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夜色里，「我剛剛說喜歡你，你一定聽見了。」

「蘇想！你不要臉皮的嗎！」周斯臣迅速打斷女生的胡言亂語，連外頭時不時路過的巡查隊也不管了，三兩步上去揪住她衣角，防止她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蘇想只覺得一股大力架在身上，等哎呦一聲喊完，她已經踉蹌著被丟出了小樹林站在明亮林蔭大道上。

周斯臣陰沉著臉站在對面陰影里。

「我不想再看見你。」

蘇想笑了，也無聲地比了個口型，語速放得又緩又慢，足夠幾步遠外的人看見。

「那怎麼辦，我還挺想看見你的。」

*

不要臉這件事其實不需要什麼天賦，自從那晚偷親了周斯臣一口后蘇想走向了人生高峰，不僅學習熱情上去了，回回考試還穩居班級前三不下，雖然是沾了成年後蘇想的知識儲備，但絕大部分原因還在於情場得意，人也精神了。

如此過了一周，在周五晚晚自習時老班卻突然喊蘇想過去辦公室說話，是關於下周市數學競賽的事。

作為平平無奇，普普通通學民一枚，蘇想覺得一定是近日來沒收住高調過了頭，讓集體老師生出她可能是個隱藏多年學霸的念頭，但這……

天大的誤會啊……

「老師，幾次考試真的說明不了什麼，像這種含金量高，對選手多方面多層次考驗的比賽，您還是讓專業人員我們班數學課代表上吧，我不行。」

「你行。」

「……我真不行。」

辦公室燈光明亮，因為老班教數學，而整個高二年級數學老師又是稀缺資源，主要表現為一個老師教好幾個班，所以此刻蘇想在的這間是跟高三數學組共用的大辦公室。

今晚高三有數學課，現在辦公室里只剩寥寥兩個老師在角落裡閑聊，在聽了他們兩人來回「行」與「不行」的較量后，一位旁觀的女老師忍不住插話了。

「老王。」蘇想的老班姓王，「這是你們班今年比賽的參賽同學？」

老王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去了，開始從桌肚子里往外掏東西，一邊喊那女老師來看。

「這是我們班上周的模擬，你過來瞧瞧看。」

蘇想跟著一同看過去，是一套數學模擬卷子，最上面一張寫著她的大名，得分欄那行一串龍飛鳳舞標著一百。

有點印象，因為這張卷子做的時候她還感嘆了一句這屆老師出題的水準很高啊，像她這種學過高數線代概率論的當代大學生都活活撐到最後十分鐘才寫完交卷，祖國的教育未來可期。

女老師一臉狐疑地將卷子拿起來，只掃了一行蘇想就聽見她咦了一聲。

接著，「這不是高三的模擬題嗎？你們班進度這麼快？」

高三模擬題？

這一聲訝異，引得另一個老師也圍過來觀看蘇想的卷子。

蘇想一臉茫然地轉臉看向老班。四十齣頭的中年老男人此刻腰板挺得筆直，臉上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但掩蓋不住快溢出來的沾沾自喜。

「是的！高三題！那次我趕著開會給錯卷子課代表了，結果收上來整個班就三個人及格，但哈哈哈哈！」蘇想覺得肩膀快被拍壞了，「我們班蘇想同學竟然滿分！」

蘇想：「……」

出現這種違背自然科學的事，正常人的思維應該是懷疑有沒有作弊吧……

「你們一定在想是不是抄了參考答案對不對，」老王鄭重其事咳嗽一聲，接著道：「所以後來班級二次抽測時，我單獨出了一張試卷給蘇想答。」

在三人矚目的目光里，老班慢吞吞，獻寶一樣從桌肚子里再次抽出一張試卷，毫無疑問，依舊是鮮亮的滿分。蘇想看著卷面恍惚著找回點記憶——

怪不得那次是老班親自分發試卷……

怪不得把試卷交到她手裡時露出一口瞧起來猥瑣極了的大白牙……

女老師把試卷拿著反覆看，嘖嘖稱奇：「教書教了這麼多年，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有天賦的孩子。」

「是吧！是吧！」老班的笑容快徹底收不住了。

「所以我說這次競賽讓蘇想去，肯定沒有問題的！」

蘇想：「我……」

「這下可好了，以前我都沒帶過學生進決賽，這次一定有希望拿個獎回來！」

蘇想：「其實……」

蘇想攔不住正陷在美好期許里無法自拔的老班，只能再次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真不行，老師。」

辦公室快樂的氣氛消失了，老班面容嚴肅，「給我一個理由。」

「我家裡有個表哥正好讀高三，周末都得去補習班，我爸說孩子要從起跑線抓起，於是每回我都是陪學的那個，一來二去，這些題目我都會背了。」蘇想無比真誠地看著他，「實在不信您再出一些其他題型？那些我還沒學到，沒學到的就不會背。」

「你就給我繼續編！」

「我真沒編老師，我真不行。」

兩人僵持不下，旁邊圍觀的兩位女老師見人家班級內處理私事也紛紛回了自己座位上，正好外面下課鈴打響，高三數學課結束了。

蘇想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不能裝逼。

她現在算是個時空入侵者，這裡一切說到底都是這個時空里的蘇想的，等她什麼時候回去正常的時空，這裡的時間跟人物還要正常運行，她不能再製造多餘的麻煩。說起來回去，這麼久她其實一直有在關注著項鏈修補方面的信息，但無論怎麼詢問，每一家珠寶行給的回答都是，太碎了，補不起來。

果然還是時代太渣，要是十年後的話......

算了，還是回去多寫幾道題吧......

「老師，如果沒事的話，我……」

「報告——」

蘇想正要做最後的總結陳詞跑路，門口突然有人出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