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嶺縣城

寬敞的總經理辦公室，還在忙碌看文件的葉城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驚醒了門口打瞌睡的小秘書，一骨碌抬起頭來，看看手機時間，已經快10點了。整個辦公室的人早已走光，大門外的走廊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只有葉城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轉過頭，準備再趴一會兒，辦公室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沒事你先下班吧，」不帶任何錶情地，端著他那杯自己動手煮的咖啡，向小秘書說道。

像得到特赦一樣，小秘書頓時困意全無，站起來露出一個感激的笑臉。背上早已準備好的包，起身就往大門邁去。又突然間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老闆建議道：「葉總，如果這個項目確實趕進度的話，其實您可以叫上市場二部的路言兮一起參加小歸嶺的項目，她的老家是那裡的。」

當四周再次安靜下來，葉城陷入了沉思。小歸嶺項目是魅越公司準備往旅遊行業進軍的第一個項目，也是他獨自負責的一個項目。之前有接觸過幾撥投資者比較看好景區旅遊類項目，他大致也跟他們介紹了他們擬開發小歸嶺景區的一些方案，但他們還需要抽空實地考察。路言兮的老家在那裡？說不定還真能起到作用。

喝過一口咖啡，他聽見外面有窸窸窣窣的響聲，不一會兒，底下門縫透過一絲微弱的光。這麼晚了，誰還會來公司？他開門往外走去，卻看見路言兮小心翼翼地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在辦公桌上四處翻找起來，無果后，又低頭想了一會兒，走到對面章含芯的工位上繼續翻找。但顯然結果並沒令她滿意，輕蹙眉，有些惱怒起來。

嘴裡嘀咕一句，「沒有，怎麼辦？」

「咳咳」葉城的兩聲假咳，著實把路言兮嚇了一跳。抬眼看見他冷著一張臉倚靠在門邊，只得心虛地叫了聲「葉總好！」。

「你在找什麼？」

「有一份合同，我明天一早得拿去給客戶簽字。」有時候，她都有些佩服自己，撒謊的時候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理由也可以信手拈來，雖然拙劣，卻讓人一時難以反駁。當然，葉城是例外，路言兮鬼鬼祟祟的行為加上她看到他時的心虛緊張讓他篤定這跟合同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他慢慢靠近她，以一種強大的氣場把她逼進角落，想讓她說實話。

言兮一個激靈，敏捷地乘著一個空擋抽身出來，抓好自己的包，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還是明天早上來拿吧。」

「路言兮，」在她跑出去之前，葉城趕緊叫住她，「你對旅遊行業了解嗎？」

「一點點。」因為揚的關係。

「那好，你現在給我整理幾個旅遊景區項目的案例出來，內容和形式不限，注意各景區的核心亮點就行。」

「葉總，現在是晚上10點，不是上午10點。」他以前也像這樣隨時發瘋，自己當時腦子簡直是壞掉了，才會覺得那樣很酷。

「做市場的有嚴格的上下班時間嗎？以前加班到十一二點不也是家常便飯嗎？」要是讓路言兮知道不到半個小時前，他才剛放走了秘書，怕是要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你做好了，我就把你的年假批了。」路言兮的年假申請交上來兩天了，他一直沒簽字。

「你先把假期批了，我就做。」

「行，假條在我辦公桌上，你去拿來吧。」

「我還是跟您回辦公室拿吧。」她不是怕進自己辦公室嗎？現在不怕了？

一個小時后，葉城看完手中部分資料，眼睛有些瑟了，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去。「路言兮，有些餓了，叫兩份宵夜，老規矩。」

「路言兮！」她辦公室的燈亮著，人卻不在，電腦沒開，桌面上乾乾淨淨的，她之前挎著的包也不見了。

難怪她要跟他去總經理辦公室，位於最裡面，離出門幾個拐角，她怕是一拿到假條就逃之夭夭了，特意留下辦公室的燈讓他誤以為真。他正想打電話找她理論，就接到了路言兮發過來的郵件，附言：葉總，這是第一個景區案例，您先過目，有什麼問題請指正！

在葉城的印象中，路言兮從來不會把工作帶回家，他和她，到底是更近了，還是更遠了？

。。。。。

晶薇陪著她去醫院那天，因為沒有選擇無痛人流，她痛得大汗淋漓，她當時在想，如果生下來應該也不過如此吧。事後晶薇嘲笑她有自虐傾向，她回答，她只是想知道孩子想留在人世間的期望有多大而已。

像那個人所說的，一切都沒有變，路言兮還是以前的路言兮，簡單純粹的路言兮。

只是，她想家了！像以前一樣，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她總是會想歸嶺縣城，想爸媽，想姥姥，還有，揚！

歸嶺縣是個空氣清新，山清水秀，風景怡人的地方，這裡地勢西高東低，人口稀疏，交通欠發達，有些原生態的感覺，縣城西邊是一片崇山峻岭，山腳下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淌過，小溪流經一個古長亭，小時候，一群小夥伴會經常趴在古亭的欄杆上盯著小溪對面的那條陰森可怖的原始登山道，然後輪流講恐怖故事，講完便哈哈大笑，對面傻大個，這時也會從他那個竹籬笆屋裡走出來跟著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便開始高歌一曲，那一個個跑出天際的音符，引得孩子們再一次哄堂大笑。路言兮十四歲之前住在這裡姥姥家，離傻大個家不遠，有時候傻大個引吭高歌路過家門口的時候，善良的姥姥還會叫他進屋吃飯。她在這裡出生，上小學，初中念到三年級下學期就跟著父母離開了。對她而言，她所有的歡樂童年都在這裡，那時的道路還不是水泥路，每天早上，她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姥姥家出門，一路上磕磕碰碰，騎到農貿市場那裡往左拐，幾分鐘之後便到了縣城北邊的唯一的一所學校。本來從西邊到北邊是不用走直角線的，之前言兮都會和村裡小夥伴們走鄉間小道抄近路到學校，但某個時候起，或許是買了自行車之後，或許是揚來了之後，她便規規矩矩選擇了一條寬闊的道路去學校，每次都會看到一群男生風馳電掣般蹬著自行車吱嘎吱嘎超越她，揚是其中一個。那就是一整天好心情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