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殫精竭慮
御書房中,夏貴人小心翼翼拿起桌案上幾個奏摺,見元和帝沒有動作,便按著如妃的吩咐瞧瞧其中有沒有提及寧王殿下。
正在這時門突然被人推開,夏貴人手一抖,一摞奏摺掉在地上,這一通混亂的聲響驚醒了假寐的元和帝,不悅的皺眉看了過來。
夏貴人強顏歡笑道:「方才妾身見陛下睡著了,便想著將奏摺放到一旁,不想粗手笨腳反倒驚醒了陛下。」
福安忙道:「以後這等差事還是讓奴才做吧,否則皇上心疼貴人要怪罪奴才們了。」
夏貴人見元和帝並未怪罪自己鬆了口氣,元和帝卻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對福安問道:「行宮那邊都安置妥當了?」
福安點頭道:「都已經安置妥當了,按照皇上的吩咐一切從簡,也不許旁人打攪,正適合皇後娘娘養病。」
夏貴人在旁聽著,覷著元和帝晦暗不明的面色心裡有些沒底,假意勸道:「皇後娘娘到底是後宮之主,妾身受些委屈也不打緊,不若還是讓皇後娘娘回來吧。」
福安瞟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元和帝也看過去,目光略顯混濁,卻仍氣勢逼人,讓夏貴人不禁一陣心虛。
只聽元和帝沉聲道:「皇后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當初憐嬪之死就與佟家脫不了關係,如今佟文光更是處處忤逆,簡直罪無可恕!」
夏貴人從中聽出深意來,心中暗驚。元和帝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晚上朕再去你宮裡用膳。」
夏貴人從德尚殿出來便往芳菲閣去,急著去給如妃通風報信。如妃聽罷卻蹙起眉來,夏貴人不解道:「皇上要收拾佟家這不是好事嗎,以後皇後娘娘越發沒有底氣,也少了人跟寧王殿下作對,怎麼娘娘瞧著卻不大高興?」
如妃搖頭不語,揉了揉眉心,打發她道:「行了,本宮心裡有數,你且先下去吧。」
夏貴人興沖沖而來卻討了個沒趣,只得悻悻去了。出了芳菲閣,她身邊的宮人不平道:「娘娘處處替如妃娘娘著想,冒著天大的風險窺探聖意,如妃娘娘卻對娘娘這般敷衍,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連奴婢看著都不忍了。」
夏貴人咬唇道:「本宮從前是侍候她的宮人,她自然不將我放在眼裡。如今就這般,往後更沒有好日子過,要想下半輩子榮華富貴,還得早做打算。」
宮人緊張道:「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夏貴人冷哼一聲,伸手摸著自己的肚子,道:「如妃娘娘瞧著得意,寧王殿下看著風光,都是空架子。咱們大黎可從來沒有天殘的皇上,寧王殿下將來頂天了也就是個攝政王。
太子妃腹中的就不必想了,寧王殿下肯定不會讓那孩子好生出來的。如今如妃娘娘手中最大的底牌就是六皇子,只要沒了六皇子,本宮再有了身孕……」
宮人面露愕然之色,結巴道:「娘娘、娘娘的意思是要把六皇子、六皇子……」
夏貴人呼出一口氣,面露喜色道:「本宮這個月的月事已經推遲了七八日,多半是有了。你不是有個好姐妹在芳菲閣侍候六皇子嗎?等本宮確診有了身孕……往後自然有她的好處。」
而等夏貴人走後,元和帝閉目養神半晌。福安靜靜的收拾著散落一地的奏摺,元和帝突然開口道:「方才夏貴人還在,朕便真的睡著了。」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福安卻清楚其中的意思。
元和帝如今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卻還要吊著精神費心籌謀,即便整日大把名貴草藥吊著身子也儼然已經受不住了。
福安平靜道:「皇上放心,夏貴人看不到什麼不該看的。」
元和帝點頭示意自己知道,福安是他最倚重的夜梟,從事自然放心。前次若非他有意,夏貴人也不會聽見不該知道的。
「阿五那裡可再有消息傳回來?」
福安將奏摺重新放回桌上,退到一旁立著,答道:「方才傳來的消息,王爺前日出了一趟遠門,正如皇上所料是與護國公有所聯繫。」
元和帝點頭道:「護國公是個可用之人,先前剿滅反賊時又與凌雲有過交情,如今定然不會袖手旁觀,想來已經在來京的路上了。
如今京中的御林軍都交到了齊昌平手中,寧王即便還留有後手也不能改變大局。只要穩住京城,京城不亂,大黎就不會亂。」
頓了頓,他又問道:「朕給你的東西可交代清楚了?」
福安應道:「奴才在行宮安插了人手,即便當真有什麼意外也定然能夠護皇後娘娘和太子妃周全。待到合適的時機,會有人把東西交給皇後娘娘的。」
元和帝點頭,喃喃道:「好,那就好。」
話落,屋中一時再無言。片刻后,元和帝長長嘆了口氣,再度說道:「既然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那就早作準備吧。」
福安突然淚目,跪下道:「皇上為了大黎殫精竭慮,是大黎百姓之福!」
元和帝疲倦的擺手道:「對嵐貴妃和皇后而言,朕都不是個良人。對皇兒們來說,朕更不是個慈父。對父皇來說,朕大約也不算個孝子。
大約只有這皇位,朕不算是辜負了。」
外頭有腳步聲走近又駐足,福安摸了摸眼角走了出去,只見是章太醫照例來請脈。元和帝的身子自己清楚,見章太醫面露憂色便擺手道:「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顧忌太多。」
章太醫點頭,心中嘆息。他突然又想起什麼,開口道:「夏貴人前兩日往太醫院使銀子想要坐胎葯的方子,微臣便看著給開了一副。」
元和帝不置可否,章太醫開的方子自然沒什麼問題,但夏貴人是絕對不會懷上身孕的。頓了頓,元和帝突然又道:「她若請太醫去診脈,便讓她如願吧,也能少些事端。」
安王府中,玲瓏小築再度戒嚴。胡太醫和韓大夫整日閉門不出研究方子,一碗碗的苦汁子送到白嫣然手邊,房中的湯藥味連熏香都難以掩蓋。
見白嫣然直皺眉,捻起一顆蜜餞送到口中方才鬆了口氣。只是等素心將湯羹端上來,她只撥弄了兩下卻不想入口。
整日里湯藥不斷,再多的蜜餞也只是杯水車薪,對這些油膩之物更是沒胃口。素心勸道:「韓大夫交代了,小姐要多多進食滋補之物,否則身子怕是要受不住。」
白嫣然放下調羹搖頭道:「先放著吧,等我睡醒再喝。」
素心沒法,只得侍候白嫣然睡下了。
大約是身子虛弱,白嫣然很快便睡了過去。待再睜眼時卻發覺自己身處一片花海當中,漫天遍野的妖冶花枝迎風搖曳,卻莫名讓人不寒而慄。
她隱約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眼前的大片花海只有一種紅徑白瓣的花兒,她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花兒,若見過更不該忘記。
但眼下更要緊的是自己怎麼會在這兒,周遭一片曠野,沒有一個人,只余花枝搖曳的聲響。白嫣然急著想要走出這片花海,卻不知為何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她看著眼前陡然變得高大起來的花枝,驚的連連後退,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竟然變成了貓爪。再低頭一看,她竟又變回了前世的貓身!
大驚之後她明白過來,自己現在定然是在夢中。既然如此,便不必害怕了。她看著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體,突然想起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這裡眼熟了。
原來她當真見過這片花海,只是是在前世,且她當時是貓身,看到的情形與人眼所看到的自然不同。所以方才覺得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前世她隨著季凌雲去行宮,原本躺在一輛馬車上小憩,不想醒來后就發覺到了此處。初見這樣大片的花海自然覺得新鮮,下去玩了一會兒便不見了馬車。
好在前夜下過雨,路上有馬車留下的印跡,她這才尋著印子找回了行宮。還正巧在門口碰上了季鈺仁,季鈺仁欲伸手來抓她,好在季凌雲及時出現。
記得就是從行宮回去不久之後便有了如畫下毒之事,她替季凌雲喝了那碗毒湯,再醒來就發覺自己重生了。
眼下看著這片妖冶的花海,白嫣然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莫非就是洛雲花!
其實白嫣然曾經想不通,前世如畫為何突然要毒害季凌雲。當時一切尚未發生,季凌雲若是突然枉死只會留下破綻,且如畫也是倉促動手才會被自己撞見。
但若眼前的花海正是洛雲花,那麼當時自己身上還粘著花瓣,被季凌雲取笑。季鈺仁莫非以為季凌雲已經知道了洛雲花之事,所以才要不計代價殺人滅口!
白嫣然急著在花海中奔跑,她想要跑出這片花海,看清楚這到底是哪裡。可她如今只是只貓兒,眼前的花海對她來說無異於一片森林,跑了半天反倒迷失在其中。
她定下心來,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開始朝著太陽的方向跑。就這麼一鼓作氣跑了不知道多久,就在白嫣然快要跑不動時候眼前突然一片光明。
她氣喘吁吁的看著眼前的一片鳳凰林,還想跑過去再看看,突然又是身子一軟。待再睜開眼睛,眼前便是季凌雲的臉。
季凌雲伸手替她拭汗,關切道:「可是做了噩夢?怎麼睡得滿頭大汗。」
白嫣然一把抓住季凌雲的手,張了張嘴嗓子里的話卻沒有說出口,激蕩的心緒也漸漸平復下來。季凌雲反握住她的手,疑惑道:「怎麼了?」
白嫣然看著他半晌,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有些話她不能告訴任何人,洛雲花的下落也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且那只是個夢境,即便真的有那片花海也不一定真的就是洛雲花,或許她該親自去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