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放手一搏
白嫣然是眼睜睜看著洛雲花海被付之一炬的,不知雲安道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數不清的洛雲花便在頃刻間化為灰燼,亦如不知何時隨之消失的雲安道人。
其實他本也不是真正的雲安道人,但他到底是何人往後更不可而知了。但消失之前雲安道人曾與白嫣然談起一樁舊事,道出當年季凌云為了娶白嫣然曾做過的事。
白嫣然一直當真以為自己是因八字契合,方才被指婚陰差陽錯成了安王妃。她一直以為季凌雲最初對自己是憐惜,後來更是因此而生出的些許情意。
然而如今她才知曉,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算計了自己,用一往情深算計了自己的一顆心。直到這一刻,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底氣。
正是因為這股底氣,白嫣然決定放手一搏。
那日的火勢驚天,自然引起行宮宮人的驚覺。白嫣然隱去雲安道人後據實相告,讓他們將此事如實稟報上去。
先前季凌雲就曾懷疑過,洛雲先生既然人在京城,為了小心謹慎很可能將洛雲花也種在京城。但即便派出去多少人,卻都沒有尋到蹤跡,是因為根本沒人懷疑到這塊地上。
這是當年太祖賞賜給於相的地,但因太過偏僻,又靠近皇家行宮,所以於相一直並未做他用,只好生收著。
但既然季鈺仁能不驚動任何人,多年來用這塊地種植洛雲花,自然是全部打點穩妥的,由此很快查出於啟林中了浮生散之事。
於相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但事已至此,他即便辭官謝罪也為時已晚。
於啟林因為有些浮生散的存貨,這些日子方才沒有顯露原型,卻不可能再醉生夢死一輩子。
所有中了浮生散之人無論身份貴賤,全部都被安置在慈悲庵中,由太醫院全權醫治。
胡放因對浮生散頗有研究,如今儼然已經在太醫院嶄露頭角。韓大夫不願入太醫院,季凌雲也不強求,讓他以編外人員參與醫治。
但繞是如此,數日之後卻有半數人都未能挺過去爆體而亡。而餘下的半數人中只有少數人瞧著還有希望,大多也是垂死掙扎,於啟林便是其中之一。
於姍姍母親早亡,與兄長感情甚篤。見到兄長已露油盡燈枯之像,哪裡還能顧忌再多,不知從何處聽說了什麼,便哭著求到了白嫣然面前。
「王妃,臣女實在是沒有辦法,兄長快要不行了,臣女厚顏請王妃賜葯。只要能救哥哥一命,臣女定然當牛做馬也要報答王妃的恩情。」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著於姍姍一身素衣頭簪百花,好似帶孝之人,讓人將她扶了起來,說道:「本王妃有些聽不懂於小姐話中之意,可否言明。」
見於姍姍又要跪,白嫣然忙道:「於小姐有話好好說,你再行這般大禮本王妃可受不起。」
於姍姍卻忙道:「不,王妃受的起。只要王妃肯賜葯救兄長一命,即便要日後臣女日日三拜九叩也絕無怨言。
臣女聽說王妃也曾中過浮生散之毒,如今卻能安然無恙。可太醫院卻未能有十足把握,想必王妃定然有秘葯,還請王妃賜葯。」
白嫣然心下思緒萬千,面上卻滴水不漏,反道:「不知於小姐是從何處聽來這等不實之言?」
於姍姍聞言急了,淚水又是成串的往下掉,哀求道:「怎會是不實之言,如今對浮生散最為了解的胡太醫先前便一直在王府替王妃看診。若非王妃中了浮生散之毒,又何需太醫常住王府問診?」
既然於姍姍連這些都能打聽到,想必此事已經暗中傳來了。白嫣然並未想過此事會泄露出去,當真是措手不及。但就在這片刻之間,她心下突然便有了決斷。
她看著急切的於姍姍,開口道:「於小姐會錯意了,本王妃並非否認中毒之事。但如果當真有能夠解毒的秘葯,太醫又怎會不給令兄服用?
此事牽連甚廣,王爺既然名太醫院救治諸位中毒之人,太醫們便斷不會見死不救。本王妃能夠安然解毒,實數僥倖。」
於姍姍愣了愣,隨即好似漸漸回過神來。雖面如死灰,卻總算有了幾分清明,起身道:「王妃所言極是,是臣女一時糊塗了。既然如此,便不打攪王妃了,臣女告退。」
看著於姍姍失魂落魄的背影,白嫣然的面色卻漸漸沉了下來。她對素心道:「去讓人查查,這些流言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流傳出來的。」
白嫣然當初是親身經歷,雖也得知有人未能成功解毒反而死於非命,但若非今日見於姍姍這般失態,也不會想起同韓大夫詢問此事。
得知竟然有半數人爆體而亡,甚至可能更多,白嫣然不禁后怕,卻也疑道:「太醫院皆是醫術精湛之輩,且有你與胡太醫的經驗,怎還會如此兇險?」
韓大夫嘆道:「是啊,就連我和師兄一開始也沒有料到是這般結果,不過到了如今,也算有些眉目了。從至今為止的觀察來看,想要解毒除卻心志還需身體強健。」
白嫣然曾在宴上見過於啟林,並未看出病弱之態,怎麼也不會比自己當時差,難道是其心志不夠堅定?
似乎看出白嫣然的疑惑,韓大夫說道:「這麼說吧,如今在慈悲庵中的病患,情況最好的是兩個武將,正值壯年,又常年習武,體魄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看來,王妃當初鋌而走險能夠痊癒,實在是上天眷顧。大約也是因為王妃並未連服七日,所以多了一線生機。」
韓大夫言之有理,但白嫣然心中卻明白自己並非是因此才死裡逃生。她突然明白,於姍姍所言其實非虛,她的確曾服過「秘葯」。
當初自己與神秘道人在昭化寺初見,他曾請自己喝過一杯茶,怕就是那茶水中另有玄妙,才讓她撿回一條命。
但這是機緣,不可強求。那神秘道人既然洞悉一切,卻不肯透漏身份,恐怕是並不願再插手此事。
果真如白嫣然所料,她中毒之事已經在私下傳開了。就在流言越來越盛之際慈悲庵中又陸續抬出幾具屍身,其中便有於啟林。
於相白髮人送黑髮人,再不復從前的意氣風發,於姍姍更是幾次哭厥過去。由此京中又流傳出一則謠言,說安王妃其實並未痊癒。
此言倒也並非空穴來風,一則是白嫣然親口承認自己中毒之事,二則太醫院也言明了解毒條件。與大多死於非命之人相比,白嫣然的確顯得更加羸弱。
因此才傳出這等流言,說因為安王妃的身子受不住,安王便私下搜羅浮生散供養安王妃。流言甚囂其上,竟越演越烈。
多少人因受不住解毒之法死於非命,解毒原乃理所應當,亦是無奈之舉。但如今聽聞安王妃卻能繼續服毒苟延殘喘,死於非命之人的親眷難免心有怨念。
不止如此,更有說安王妃是紅紅顏禍水,將來安王登基其必定禍國殃民,怎配為皇后!
季凌雲忙於朝政顧不得這些,底下人也不敢將流言如實上報,待季凌雲知道時,已經是滿城風雨。
季凌雲當即大發雷霆,卻堵不住悠悠眾口,反而好似證明了流言所述,因此越發氣焰高漲。甚至民間已將白嫣然妖魔化,民怨沸騰逼攝政王休妻。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此事背後必定有人推波助瀾,否則不至於讓百姓這般痴信。但事情已經過去太久,此時再查已然了無蹤跡。
這日季凌雲難得青天白日便回了王府,白嫣然不禁喜形於色。然而下一刻,季凌雲緊緊將她攬進懷中,好似要將她嵌進身體里一般,白嫣然面上的笑意倏兒淡了。
季凌雲聲音沙啞道:「對不起,嫣兒,讓你受委屈了。」
聽到這話白嫣然便知道自己賭對了,可她的心卻狠狠一揪,因為感同身受。這一刻她同樣內心愧疚難安,同樣對季凌雲憐惜不已。
她的手悄悄抬起,緩緩環上他的腰,慢慢將頭枕在他的胸前。
「我有你,就不委屈。」
片刻后,季凌雲方才放開白嫣然,愧疚的對她道:「嫣兒你放心,無論如何,我絕不負你。」
只這一句話,白嫣然便真的安心了。
季凌雲並未能待太久,陪她用過午膳后便又急著進宮處理政務,依舊是早出晚歸。之後的日子亦是如此,只是流言再也傳不到白嫣然耳中了。
人言可畏,流言如虎。即便天下人都讓攝政王休妻,只要季凌雲不予理會,白嫣然便仍是攝政王妃。但攝政王如此一意孤行,註定會失了民心。
季凌雲讓她安心,白嫣然便當真沒有再理會外頭的紛紛擾擾。她在王府中一切如常,甚至沒有做過一夜噩夢。
正如煽風點火,即便一時氣焰高漲,只要置之不理,終究會柴薪燃燼後繼無力。白嫣然便等著那一日,方才決定出一趟門。
留香居是京中最風雅的茶樓,頗受小姐公子們的青睞。若是公子清談或小姐小聚,多會選在此地,亦是身份的象徵,但卻少有人知這是安王的私產。
重生后白嫣然第一次遇見於姍姍便是在留香居,顧月瑤與於姍姍、左錦雲三人在隔壁包間,后因舒月挑撥幾人還起了爭執。
同樣的,今日白嫣然亦挑了於姍姍隔壁的包間。她不緊不慢的品茶聽書,樓下的說書人說起如今南省新任總督章穆的功績來,末了又提及當年攝政王妃慧眼識人。
白嫣然聽得唇角微揚,卻聽外頭經過之人冷哼了一聲,似是對此不滿。隨即那人腳步停在隔壁包間,推門而入。
白嫣然將茶水細細飲盡,而後起身去了隔壁包間,不問便推門而入。屋中的兩人一起看過來,齊齊白了臉色。
素心在身後將門關上,白嫣然對於姍姍點了點頭,於姍姍方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起身行禮。而後她看向與於姍姍同桌之人,淡淡道:「許久不見,左小姐可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