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否定的視頻

第六天

「1月29日，星期三，來到疫區的第六天。每一天，那些為了生命而努力奉獻的人總是能給我帶來新的感動。川省的志願者小哥幾乎通宵未眠，只為幫助湖漢的醫院聯絡救援物資。」

摘選自《戰疫日記》作者：郭安安

每到凌晨失眠時，郭安安的情緒就會陷入一種低潮，那是一種不可言表的被拋棄、被冷落的感覺。雖然郭安安心裡清楚這是一種錯覺，但情緒出現時，失落感還是會充斥心頭。

郭安安輾轉好一會，打開開心消消樂，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兩點，這個時間睡覺對於她來說，已經成了常態。

心裡想著要早睡，手上卻放不下手機。郭安安強制自己退出遊戲，又順手點開朋友圈，開始最後一刷。

「在線求助！現有5件網友捐贈的救援物資，急需運往湖漢和諧醫院，有償運輸！如有物流相關渠道，請聯繫魏楠，聯繫電話187****6669。」

發布時間是3分鐘前。

「這麼晚了還沒睡？」白天兩人聯繫過後，郭安安對魏楠的印象非常深刻，線上志願者因為只能遠程操作，總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有種鞭長莫及的窘迫。

「郭主任，你也沒睡呢！」魏楠明顯一直守在電腦前等消息。

「我一向睡得晚。剛看到你發布的信息，現在物資已經到位只缺物流了嗎？」

「是的，短短半天時間，我們募集了一批達到GB19082~2003及GB19082～2009標準的防護服和口罩，防護面罩也有一部分，不過數量不多，我們想儘快把物資運過去，先緩解一下和諧醫院的燃眉之急，不過聯繫了幾家快遞，因為交通被封鎖，車輛都沒法進去。」

「你先別急，我這邊也幫你聯繫一下。」郭安安想起老媽在視頻中曾說菜鳥還能夠運送物資，想必國內的運輸也不會中斷。

郭安安迅速坐起來，從電腦上查詢菜鳥包裹的電話，網頁上面大都只留了地址，郭安安試著撥通900官方客服電話，非常意外凌晨竟然還有接線員在工作。

對方登記下郭安安的聯繫方式和訴求，並將最近網點的聯繫電話告知郭安安，並表示將會有工作人員跟郭安安聯繫。

幾分鐘后，郭安安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對方的聲音帶著些疲憊，但還是很耐心地跟郭安安溝通：「客服說您這邊有防護物資要郵寄？」

「是的，從川省運送到湖漢和諧醫院，不知道您這邊還能接單嗎？」

對方沉吟一會：「我需要跟川省的同事聯繫一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應該是可以的，而且這是為了抗疫的公益事業，我們會想辦法完成。但是目前道路封鎖嚴重，我們儘力運送過來，但是不敢保證時效性。」

「沒關係，只要能順利運送到醫院就行，現在醫護人員的防護物資緊張，我們也是想找到一個靠譜的快遞運送。」

記下聯繫電話，郭安安給魏楠回了條信息，讓他安心等電話。

魏楠很快回復了一個「好」，看樣子也在為這件事而到處聯繫著。

得到郭安安的回復，魏楠心中踏實了許多。

自從報名線上志願者以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昨天為了幫那位姑娘的父親聯繫床位，他幾乎一夜沒睡，發動身邊的網友，還有很多素不相識的志願者們，好不容易才跟醫院申請到一張床位。

眯了兩個小時后，又開始聯繫能幫忙送病人到醫院的志願者，可謂心力交瘁。

魏楠鄭重地謝了郭安安，這才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不踏實的睡覺去了。

郭安安發現自己有事做之後，那種空虛又複雜的情緒瞬間消失了。

「果然我就是閑的。」郭安安自嘲一句，此時終於有了困意，她將手機丟到一旁，閉上眼睛馬上睡著了。

雖然不用出門，但郭安安還是按生物鐘早早醒來，梳洗好吃完早飯坐在電腦前面。這種工作狀態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之前要寫採訪稿，郭安安總是隨身帶著電腦，有時等紅燈的時間都會拿出來趕一下稿子，後來一沒事了就愛坐在電腦前面翻看各大官媒的新聞，雖然偶爾也跑去微博吃瓜，但是那些只能算是些零食，總歸比不了新聞的大餐好吃。

黃清泉知道郭安安被隔離，特地發來幾篇其他報社的專題報道，供郭安安消遣，當然也是在提醒郭安安疫區危險，不要再跟前天一樣輕易冒險了。

「郭主任，剛才快遞公司聯繫我了，今天中午來取貨，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直接送到醫院，聽說現在有個別地方開始徵用口罩之類的物資了。」魏楠一早就給郭安安發來信息，想必夜裡也沒睡幾個小時。

郭安安內心對此也非常擔心，但是心中也還是懷著僥倖，既然標明要寄送給醫院，總不至於有人從中作梗。

魏楠非常負責任，幾乎做到了事事有迴音，從聯繫快遞員到取走貨物，每個流程他都將步驟公開在自己的朋友圈內，各類賬目列表做得詳細而有調理。

這種嚴謹細緻的精神頭，連郭安安都自愧弗如。不過正是因為他的細心公開，為後期的工作打下堅實基礎，也讓更多的市民對他越來越信任，有捐款捐物意向的一般都會先聯繫魏楠。

快遞寄出后，郭安安收藏好快遞單號，隨時查閱快遞動向。

郭安安坐在電腦前，處理完這些瑣事。從病房回來的護士小姐姐也通過郵箱把在病房內拍攝的視頻傳了過來。

郭安安雖不是專業視頻編輯，但是報社一直提倡培養全能型的融媒體記者，還不定期的進行培訓，所以在圖片處理和視頻剪輯方面，郭安安也略知一二。

這些視頻拍攝得雖然不如專業人士那樣好，無論是角度還是畫質都不夠精緻，但勝在真實，這類視頻放在小視頻APP上，播放量往往是比較高的。

將視頻拼接在一起，隨後又添加字幕、渲染等等，一系列工序做完，郭安安已經是腰酸背痛，做視頻新聞往往是最費時間的，不過視頻類也往往比較直觀，所以現在很多新聞網站也比較喜歡用這些緊跟潮流的方式。

病房內的真實情景看起來令人非常揪心，護士小姐姐進入的都是重症、危重症患者的病室，病人們大多躺在床上用力喘氣，說話的時候也帶著重重的呼吸聲。由於病毒傳染性太強，醫院已經取消了陪床制度，能夠進出醫院病房的只有做好層層隔離措施的醫生和護士。

郭安安看到一對父子，老父親看起來七十歲左右，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陪在老父親病床旁邊。中年男子聲音沙啞，說話已經非常費力，他哭著懇求醫生救救自己的老父親，可是老人呼吸已經非常微弱，心電圖也越來越弱，醫生們將中年男子請出病房，開始搶救。

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背景中中年男子那撕心裂肺又呼吸不暢的聲音讓郭安安鼻頭髮酸。

護士小姐姐在微信上對郭安安說：「老人當時沒有搶救過來。」

醫生們盡了全力，可是老人肺部受損嚴重，CT顯示已經完全成了白肺。每天在醫院裡有太多這樣的場景，因為新冠病毒的惡毒，人們都不能跟死去的親人告別，甚至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病人去世后，只能送去火化，避免造成病毒的再次傳染。

「我心裡其實挺怕的，這幾天見到的病人太多了，病房裡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太壓抑了。」護士小姐姐說完，很久沒再說話，郭安安心裡發酸，她還記得第一天來就眼睜睜看著病人死去而崩潰的醫生，如今她也已經對這些有了心理準備，對於她們來說，目前能救活一個病人，就是莫大的滿足了。

郭安安看著短片里醫護人員們忙碌的身影，有些後悔自己為何當初沒有選擇醫學，不然的話她也可以去醫院為這些醫生們分憂解難了。

將短片上傳到後台，郭安安給黃清泉發了一條微信，說明視頻的情況。不過黃清泉卻並不認同在網站上刊發這則視頻，因為太沉重了。

視頻把人的死亡赤裸裸展現在人們面前，讓所有人看到新冠肺炎病人的絕望和瀕死的難過，這反而會降低很多病人的求生欲，現在的社會需要的是能激發起人們活下去慾望的片段，而不是真實到讓人窒息的絕望。

郭安安認同黃清泉的說法，也沒有繼續強求，而是把視頻存放到自己的硬碟中，這對於她來說都是寶貴的記憶。就算以後不在這個行業了，依然可以時時拿出來回憶片刻。

不能出門的時候，時間過得非常慢，像是突然凝固了，郭安安吃過午飯，百無聊賴，看了會電視直播，隨後又翻開微信群聊，看看志願者群中的進展。

黃歡一個上午沒有動靜，但是到了中午卻在群中吆喝了一聲：「目前已籌備50份盒飯，如有醫護人員需要，請各位志願者來我發送的定位處領取。」

過了一會，李成馬上定了5份，他今天接送的幾位醫護人員已經斷糧了，賓館雖然給提供部分飯菜，但是因為時間差，她們回賓館時，已經過了飯點。

50份盒飯很快就被志願者們認領完畢。

郭安安非常好奇，在這種情況下，黃歡怎麼還能定的到盒飯？於是趁休息時間打電話去「採訪」了一下黃歡，聽完他的經歷，郭安安不由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