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腔心事（1）

在一間光線有些昏暗的小房間內，一個頭髮花白的婦人正不停地敲著木魚，口裡念念有詞。

蘇墨遠打開房門，走到了這位婦人面前，屈身喚道：「娘！」

蘇老夫人停止了敲擊木魚的動作，緩緩轉過身來。

老夫人身穿一件素色長襖，清瘦矍鑠，對著蘇墨遠說道：「今日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再過些日子，就到新年元旦了，三個丫頭都要回來小住一段時間。想來她們去綉庄學藝也有些時日了，這掌繡的位置不能空缺太久，你的心裡可有中意的人選了？」

「大丫頭好勝心強，綉技倒是頗得張嬤嬤稱讚。二丫頭差強人意，還需多加勤練。三丫頭悟性高，好學，現在的綉技已經快趕上大丫頭了。只是她們都尚未及笄，這掌繡的人選選定恐怕為時過早了。」

「我只有一句話，誰能綉出百鳥朝鳳，誰就是蘇家掌綉。」蘇老夫人說話擲地有聲，這幅雙面的《百鳥朝鳳》刺繡圖是當年蘇老夫人的驚世之作，花費了畢生的功力。

在一棵千年梧桐樹上，棲息著一對五彩鳳凰。那鳳凰的雙眼，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只此一眼，好像就能在一瞬間攝人心魄。

鳳凰把周身的五彩鳳羽張開，如花團錦簇。鳳低眉，凰昂首，百鳥伴著如簫笙般的鳳鳴從四面八方湧來，在空中如天女散花一般。

畫眉、綠鳩、喜鵲、八哥、鸚鵡、鷺鷥……數百隻珍貴禽鳥形態各異、活靈活現，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圖上飛下來。

更為難得的是，這是一幅雙面綉，正面如此，反面亦是如此。平常的雙面綉倒也罷了，可這幅雙面綉近看和遠看卻各不相同，技藝的難度就更高了。

這近看針法紋絲不亂，針針細密入扣，綉面光滑平順，絲絲恰到好處。整一個妙字了得！而遠看更不得了，展開綉圖，隨著行走的步伐，那鳳凰翅膀的羽毛會變換各種顏色，如同活的一般，而百鳥亦是如此。

想當年，眾人看到此圖的驚呆模樣，足以證明《百鳥朝鳳》是曠世難得的珍品。

可惜的是，蘇老夫人為了綉這幅圖，耗費了太多心力，此圖一完成，她也累得吐血，昏迷了幾日幾夜才醒過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碰過繡花針。

當然，蘇家也是憑著這一幅圖打敗了周家，才有了這些年的榮華富貴。

後來，隨著皇太後過世，《百鳥朝鳳》也成了隨葬品，世人再也無緣得見。

可是當今的皇后也甚是喜歡，心心念念地想要《百鳥朝鳳》的綉品來做一件翟衣，但她不能和皇太后搶東西啊！而蘇老夫人也不可能再刺繡了，所以皇后就只能耐心地等待著蘇家的下一任掌綉來完成這件事。

所以說重新綉出《百鳥朝鳳》是蘇老夫人的心愿，更是蘇家的希望。

可是，難哪！

蘇墨遠聽蘇老夫人如此說，微微皺眉道：「可要綉這雙面的百鳥朝鳳，談何容易？想當年，母親也是花費了巨大的精力來完成此圖的。這些年，京城大大小小的綉庄也開了好幾家，可也沒有什麼人的綉品能與我們蘇家相抗衡，只要母親在，沒人能撼動我們蘇家在汴京的地位。」

說這話的時候，蘇墨遠的思緒不經意地飄了一下。

「當年因為百鳥朝鳳，蘇家才有了今天，這大宋堂堂第一絲綉之家，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幅百鳥朝鳳圖重新綉出來，周家的事難道還不能讓你引以為戒嗎？娘已經老眼昏花，不中用了，蘇家的希望都在這三個丫頭的身上了。」

蘇老夫人盯著她的兒子好一會兒，終是轉過了身，眼一閉，拿起木魚，重又敲打了起來。

「是，兒子知道了。」

在木魚的「篤篤篤」聲中，蘇墨遠朝著蘇老夫人作了個揖，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