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尺動天下 121.再通天地
一條極為狹窄的巷子出現在白衣男人面前,巷子由青石方磚鋪建,方磚看似極有年頭,滄桑表面有些濕潤,青苔似斑點,隨意散落在青石之上,更為這滄桑古巷添了幾分斑駁。
巷子極窄,寬處不過三尺,窄處需要側身,思緒全無的白衣男人試著往前摸索,白衣公子靴子剛落在青石上,便有一陣震顫心神的顫動自腳下跌宕而起,震蕩隨著雙腿經絡奔襲而上,轉瞬傳遍男人心神。
一陣震顫閃過,男人俊逸面容滿是痛苦的扭曲神色,一襲白袍劇烈戰慄,不知是恐懼還是如何,雖說痛苦,但方才全然消失的思緒略微回歸了幾分。
背負長匣的陳長歌漸漸有了意識,雙手緊緊握拳,竭力的抑制心頭那種戰慄感覺。
越是清醒,那種深邃沉重的感覺便越重,四肢百骸像是重逾千鈞,連挪動指尖這種細小動作都極為費力。
陳長歌穩住心神,欲圖調動體內靈力滋養四肢,衝破這種沉重感覺,可一運氣,這白衣男人心神中滿是震驚。
原本尚算充裕的九宮氣海之中似被掏空一般,空無一物,任是如何尋覓,也找不出一絲一毫的可用靈力。
白衣男人與這種神秘的沉重感覺對峙了許久,仍是毫無進展,時間越長,那丟失的思緒便恢復的越多,陳長歌漸漸記起了許多事,記起了北邙魁梧漢子,記起了不遠千里截殺而至的拓跋岩。
記起了兄弟三人於春風中於官道上竭力死戰,還有那來自凡人之口,響徹在耳畔的浩瀚之音。
記起越多陳長歌身軀便越動彈不得,似是從青石地面中生長出數根枝蔓根爪將白衣男人身軀緊緊束縛,攥在其中,半點不給喘息的機會。
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意味自青石方磚中噴薄而出,意味極為深沉可憑空牽動人心中最為悲切的心緒,讓人頓生淚意。
陳長歌隱約感覺這深沉意味似曾相識,與那日羽水江上以詩通神中那神遊天地的玄妙景色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是不能反抗,那便只能順應。
陳長歌沉心靜氣,全然放鬆,任由那沉重感覺拉扯,絲毫不做反抗。
冰冷的吞噬感從雙足漸漸蔓延而上,至腰間,至胸腹。
沉重吞噬感蔓過胸腹之時,陳長歌只覺像有山巒重岳從天而降,以氣勢萬鈞之力砸向身軀,胸前似炸裂一般疼痛,強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襲來。
自胸前有炸裂痛感后,周身上的疼痛便未曾停止過,疼痛似晚秋時的山間野火,洶湧蔓延,自胸前緩緩上移,脖頸咽喉均在其列,白衣男人俊逸面容上青筋暴騰,斗大汗珠噼里啪啦的模樣極為狼狽。
此時陳長歌連變化表情都是極為艱難的事,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極為可怖。
簡陽府街市中,混跡在人群的白衣公子仍是毫無異樣,行走之間的速度於之前無二,根本看不出絲毫的痛苦模樣。
可尋常人看不見,白衣公子俊雅白袍下
的軀體正發生著極為微妙的變化,有暗淡流光自雙腳湧泉而起,緩緩上移,行至臍下丹田又經過胸前檀中,上移勢頭不停,所過之處似乎留有一顏色暗淡的光路,隱約可見其中血液奔流。
遠方酒樓三樓,渾身被黑袍籠罩的陰沉男人凝視著那背負檀木長匣的白衣公子,黑髮下的隱約眼神極為複雜莫名。
一直靜立在男人肩頭的漆黑烏鴉驟然睜眼,猩紅眸子極為不明的打量著那行走緩慢的白衣男人。
自掌柜的驚慌逃離后,賬房先生便吩咐下來,讓不知其中事情真相的小夥計注意那霸佔三樓酒座的陰沉客人,萬不可駁逆,要酒便上酒,要菜便添菜,不可有絲毫怠慢,客人想如何便如何,不給酒錢也無妨。
不明真相的年輕夥計應了差事便上了三樓,一直在遠處偷偷打量著那讓掌柜和賬房先生誠惶誠恐的神秘客人,雖說小夥計不知道客人的來歷,但是他可是聽說了,掌柜的從三樓下去嚇得失魂落魄,差那麼點便要哭爹喊娘屁滾尿流了。
在小夥計看來,那客人除了陰沉點倒是與常人無二,該飲酒飲酒,菜齊了便品菜,只不過這客人可是奇怪了點,那一口冷碟夾在手中以有段時間,可就是不見填入口中,小夥計極為不解,心裡千百個不明白,以為那冷碟菜品出了什麼問題,惹得客人不悅了,小夥計記起賬房先生的叮囑,剛要上前詢問。
只見那客人肩頭黑鴉猛然振翅,烏鴉展開雙翅足有三尺來長,在漫天飛禽中成年鶴鳥也不過如此,這黑鴉竟然這般巨大?
可更讓小夥計震驚的是,那羽翅舒展后如此巨大的黑鴉,翅膀抖動之間竟毫無聲響,甚至連風絲沒有,任憑是青天白日中,但如此詭異一幕也讓小夥計極為驚恐。
凝然出神的陰羅煞被黑鴉振翅喚起了思緒,隨手將筷中冷碟遞向黑鴉,黑鴉將那冷碟一口吞入口中,而後雙翅回攏,繼續於肩頭靜立,三樓諸多酒客無一人察覺,唯有那臉色煞白的年輕夥計目睹了全程,心中極為驚恐。
白衣後生的變化尋常人不知,可他沈安之卻是一清二楚,只不過沈安之一生不修天道,拿捏不準那男子究竟是何等變化,這等異象是明悟,還是劫數,世間羅剎不明所以。
沈家羅剎喃喃道,「世間大道三千非要選一條最為坎坷的天道。」
陰沉男人低頭望著掌心處新添的傷痕,感受著對面客店中傳出的陣陣靈力波濤,眉頭微蹙,露出個極為古怪的笑容,「我這徒弟與這修天道的後生如此淵源也算是場機緣,若是以這天道賭一把,在這武道之中應當也能有所裨益。」
沈安之嘴角微微揚起,陰冷道:「若是成了,那張無回任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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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陽府街路中,白袍下的流光蔓延向男人脖頸,青石古巷中,男人身軀劇痛不止,自趕赴天門關后多次歷經生死的挺拔身軀如今卻脆弱像是晚夜間搖搖欲墜的火燭,哪怕是一陣微弱
清風便可將其熄滅一般。
劇痛佔據了陳長歌心神,此時看似瀕死之事已然有些木已成舟的意味,再做反抗,於事無補。
壓迫感順勢而上,終是越過了脖頸緩緩匯入男人頭顱,人身軀體中,頭為重中之重,那種壓迫感若是碾碎男人頭顱,陳長歌天人難救。
陳長歌至今未曾想通,為何會突然墜落到如此九死一生的境界,本是咂摸著近來的心中感想,好像剛要想通,便有泥潭憑空而來,極為蠻橫霸道的將自己拖入其中。
白衣下的流光緩緩升騰,行至下顎承漿穴時勢頭猛然一滯,原本隱入竅穴的金光忽然現出了身形,與那暗淡流光彙集一處,融為一體。
那一刻,陳長歌身軀閃耀過一陣極為耀眼的光芒,青石古巷之中,纏繞陳長歌許久的沉重感和壓迫感頃刻間蕩然無存。
原本劇痛無匹的胸腹此刻極為舒緩,原本似深陷泥潭的四肢百骸恢復了些許氣力,劇痛散去,陳長歌略微睜眼,只見方才極為狹窄的青石古巷似崩塌一般擴散開來,狹窄路徑隨肉眼視線方向逐漸變寬,頗有些豁然開朗的意味。
原本狹窄冗長的青石古巷,如今極為寬闊,青石方磚似是水上的無根浮萍,起伏有序,波盪不止,但青磚鋪的極長,一眼望不到盡頭。
掙脫開沉重壓力的陳長歌四肢輕靈如初,雖說九宮氣海之中依舊是毫無靈力,可身軀卻極為舒泰,四肢百骸溫熱感不斷傳來,胸腹之間的呼吸極為綿長。
白衣男人伸手觸摸著周遭的青石牆壁,陣陣沁涼感覺自雙手而起直衝心闕,沁涼感覺不停不止,將陳長歌心神沖洗的極為透徹。
冥冥之中,似有陣陣呼喊聲憑空響起,呼喚著陳長歌步步前行。
白衣男人將信將疑,緩緩探出一步,這青石路未像之前一般將陳長歌拉扯其中,反而有數道洪亮聲音自九天之上綻放而來,震顫心神。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亂世,人命不如狗。」
……
這幾日中所能震顫心神的言語均似潮水一般洶湧而來,響徹天地,每行一步,便是一聲震耳欲聾,越行,聲音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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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陽府東,今日這簡陽府內的茶攤除了那於跛子外,其餘都是人滿為患,火爐上的熱氣沸騰,清新茶味飄散天地。
今日,於跛子茶鋪中除了往日熟客極少有人到此,也別說,有位渾身籠罩寬大黑袍的客官逆著人潮坐進了跛子的茶攤。
也不言語,便扔下了三五枚銅板,今日幫著跛子照看茶攤的主顧也不敢怠慢,連忙為客官上了壺熱茶,接連道上幾句照顧不周,替跛子賠了幾個笑才算完事。
那黑袍客官捧著粗瓷大碗趁熱啜了口鄉野枯茶,不咸不淡的輕笑一聲便抬起頭,遙遙望著那人群中異象頻現的白衣男人。
「塑靈識,通天地,這天道修道如此,也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