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尺動天下 123.言語歹毒涼如冬

第一卷 三尺動天下 123.言語歹毒涼如冬

於跛子茶攤中的黑袍人體態寬闊高大,但言語之中卻是比女子還要陰柔幾分,隱隱有些尖銳,極其詭異。

黑袍人微微側頭,黑袍下的眼眸望著那滿臉神氣色彩的長舌婦人,手掌探出袍袖,黑袍人的手掌與嗓音詭異味道幾乎相同,手掌寬大修長根本不似個女子的縴手,但卻白皙似玉。

黑袍人指尖微微翹起,似乎那長舌婦人的性命便寄存在指尖,只需彈指一揮,那婦人便要命喪當時。

暮春時節,一陣寒風涌動,那一溜以粗墨書寫的於字招牌微微作響。

黑袍人聽聞招牌響動,翹起的指尖緩緩舒展,微微搖頭道:「還不到時候,這時死了日後便少了些熱鬧。」

黑袍人白皙手掌攤開,一根散落在茶攤旁枯樹枝椏上的鴿子翎羽隨寒風而動,緩緩落入黑袍人掌心,白皙手掌摩挲著斑駁翎羽,陰柔聲音自語道:「收了徒的羅剎,不按規矩的大戟,參悟天道的後生,游鳳樓的小丫頭,摻雜起來,那才算是有趣。」

「戲弄人心恩將仇報的跛子,嘴大舌長挑動是非的市井婦人,這世上,該殺的人終是太多了。」

陣陣冷厲言辭自黑袍人口中喃喃傳出,白皙掌心那斑駁翎羽在寒風中化為點點粉末,隨風飄散。

街路之上,那背負長匣的白衣男人周身氣機愈來愈重,原本極緩的步伐此刻有些沉重。

黑袍人嗤笑一聲,「這就要走火入魔了?這般天道不修也罷。」

話才落地,黑袍人不禁一愣,啞然道:「但也不行,這參悟天道的後生若是現在死了,以後可就不精彩了。」

說罷,黑袍人指尖輕彈,極為微弱的氣機散在寒風之中,緩慢奔向那背負長匣的白衣男人。

青石跌宕的古巷之中,白衣男人緩步前行,深邃雙眸之中光芒黯淡,那震顫心靈之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震耳,嘴角耳間已有隱約鮮紅血色,可那白衣男人置若罔聞,仍是朝著遠方光亮步步前行。

方才寬闊的青石古巷正在緩緩聚合,波紋跌宕的青石方磚緩緩平穩,越走,白衣男人眼中越無神,嘴角鮮血便越濃重。

正值眼神潰散之際,不知從何處捲起一陣微風,將那滿耳的滔天之音盡數吹散,那白衣男人無神雙眸頓時恢復了來時的神色。

陳長歌只覺雙耳刺痛,伸手拭去耳間血跡,正在怔怔出神之際,眼前的青石古巷緩緩搖曳虛化,似是極為平靜的湖面被丟入石子一般,波紋跌宕不止。

眼前一黑,那青石古巷消失不見,眼前仍是簡陽府街路之中的滿目人潮,原本刺痛的雙耳恢復正常,臉上耳間也再無血跡。

一直在簡陽府街路中行動極為緩慢的白衣公子猛然停下腳步,滿眼震驚神色的望著滿目人潮。

一直跟在男人身後緩行的路人本就有些不滿那白衣公子行路的速度,可那公子身負長匣雖沒什麼富貴氣,但看著精壯,不滿言語一直忍在心裡沒有出口,此時男人猛然停下,身後路人躲避不急,一

頭撞在男人身後長匣上。

也不知那男人長匣里裝的是他娘的什麼東西,冷的嚇人,路人不敢大聲言語,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一句,便算是了事,躲著行為迥異的年輕男人匯入人群,走了十數步離那負匣男人遠了后,才敢開口埋怨幾句。

手持黃紙葯囊的白衣公子便如此站在人流之中,似是與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酒樓三樓,坐在窗前酒座的沈家羅剎心中思緒不定,隱約間,感覺身後那氣機消失不見,陰沉眉目轉頭望去,只見那白衣男人似是著了魔一般立在原地,對飄散在寒風之中的零散氣機毫無察覺。

於跛子茶攤。

那碾碎翎羽彈指破碎氣機的黑袍人將面前粗瓷大碗之中的茶湯一飲而盡,遠遠打量著那呆愣站在路中的年輕後生,感覺著百十丈外緩緩靠近的隱暗氣機,衣袍一抖,消失在茶座之中。

周遭人群中的百姓只顧著街路上的熱鬧,絲毫沒有注意,茶攤內的眾人也是如此,圍著那塗抹濃厚脂粉的婦人聽著那婦人滔滔不絕也是毫無察覺。

三五息時間,那受命照看茶攤的紅臉漢子轉頭的工夫發現那茶座空了,不禁納悶道:「那黑衣客人何時走的?」

周遭人似是沒聽夠婦人的長篇大論,有些不悅紅臉漢子擾了故事,沒好氣道:「管他呢,給了茶錢愛走不走」

「就是就是。」

幾人之中忽然冒出句疑問,「誒,大嫂子,你看剛才那黑衣客人是不是江湖高手?」

疑問一出,便有言語附和:「是啊,看他那打扮,可是有些高手的風範!」

臉上脂粉極厚的中年婦人嗤笑一聲,「就他?我看他像個屁!」

「哪家的江湖高手會想他似的,將自己籠在衣服里?」

在這個三班梳頭兩節穿衣的農家婦人眼中,江湖高手就該是騰雲駕霧破空踏虛,恨不得讓這世人都知道自己才好,真正的高手哪會行事低迷,穿的像是個乞丐花子醉漢瘋僧一般。

婦人冷哼一聲,得意道:「似他這般的人頂多就是個沽名釣譽故弄玄虛的臭魚爛蝦,整不好那黑袍下就是一張奇醜無比讓人看了便要作嘔的醜陋嘴臉。」

不知是不屑還是嫉妒,這大嘴可通天地的中年婦人越發享受這般感覺,惡語連連出口后,心中極為酣暢淋漓,極為舒適,似是比在炎炎夏日中飲下一碗沁涼甜湯還要讓人舒服。

「對啊,大嫂子說的有道理!」

「那習武可是個苦累活,我也不信有人捨得將經歷了好幾年苦累才修成本事隱匿起來。」

「為何習武?不就為了高人一等?他娘的,你要是經歷了那麼多苦累之後,還把自己與常人放在一起么?」

這世間,人云亦云三人成虎之事何時都不少,有人未見過蒼空皓月,只聽別人一句言語,便覺得那皓月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殊不知,那言語的人,應當也沒見過皓月。

這便是旋律,讓人讀不懂的旋

律。

眾人嘰嘰喳喳之際,被寒風打紅臉頰的漢子霍然起身,望著遠方輕呼道:「於跛子回來了!」

眾人被那中年婦人拉扯去的心神一盪,回到了依樹而建的破敗茶攤,紛紛回頭,望著衝破人群拖曳著傷腿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

這世間情緒百種,茶攤之中的幾人的喜樂便極為不同,有人遺憾,有人懊惱,有人如釋重負。

聽得正入神的聽客聽聞正主回來,故事一停,有些遺憾。

那言語滔滔不絕的中年婦人心中極為不悅,懊惱那跛子早不回晚不回,非趕著興頭上回來,將那以及編織好的故事憋了回去可是極為難受。

在寒風中凍了許久的紅臉漢子望著那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心中極為激動,他也沒想到,此生竟然會如此思念一個中年跛子,什麼他娘的交情道義都經不住寒風的熬打。

雙眼通紅的跛子剛走入茶攤,那紅臉漢子便衝上前去,將這半日收來的銀錢交到跛子手中,強壓著心頭喜色,擔憂問道:「老嫂子怎麼樣了?」

身著麻衣的於跛子眼神紅意又起,哽咽著搖頭道:「情況不太好。」

「華醫公連行了十數針,丹藥也喂下去兩三丸,仍不見好轉。」

眾人聽聞此言皆是流露憂愁神色,有人搓手道:「那懸了,華醫公的醫術在這簡陽府中都是數一數二,他若是沒轍,這老嫂子十有八九是要喪命啊。」

「是啊。」

在眾人擔憂之際,一陣冷哼極為刺耳,那脂粉極厚的中年婦人嗤聲道:「可不盡然,說不定是那懼怕婆娘的老東西手下出了誤差,將老嫂子治死了也說不準!」

此語一出,時才聽的有滋有味的聽客心中升起陣陣難掩的厭惡感,若說別人這般還行,那華醫公的為人周遭百姓何人不知?雖說是脾氣乖張了些,但把人命看的極重,剛回來的於跛子眉頭微蹙,眼神之中閃過陣陣冷厲。

這中年婦人在城東這一片可算不上什麼善茬,與之前照顧跛子生意的好心人可是絲毫掛不起關係,今日到這跛子茶攤也是別有所圖,若不是別有所圖,婦人可捨不得臉上那厚重脂粉。

婦人丈夫外出兩年未歸,留婦人一人獨居,一個中年女人日子過得十分無趣,婦人便想找個入夜後談得來的伴,一挑二選之間,便選中了於跛子。

於跛子雖說終日在寒風中奔活計,但皮囊不賴,雖說腿跛,但不耽誤床上歡愉不是?

今日是上元佳節,便特意選在了今天,塗上一副厚重脂粉來與跛子談心,可一來便趕上這一攤子事。

此話一出,婦人也感覺有些不妥,訕訕的向後退了幾步,沒了言語,場中幾人也沒多做理會,眾人言語了幾句便作鳥獸散,跛子頂著通紅的雙眼,將茶座上的空碗撤了去。

跛子若是知道這碗中的茶湯是何人所飲,應該就會顧不上心中的傷心感覺了吧。

胡家老店之中,叮噹聲響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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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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