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Chapter 54.漏時光陰
也曾想象過他人表情。
當自己站在牆角望著面前那剛剛完成甚至還有些濕潤巨大畫作時,想象著其他人會用怎樣表情去面對作品。
那是寄於了長久夢境作品,帶著很多個人色彩,如果只是從旁,他們能否體會到那種微妙而難測感情?對於花田執著,對於橙色痴迷,需要眯著眼睛站在花朵中去仰望那個溫柔女性,以及對那個女人帶著懷疑喜愛。
他們能夠一概體會么?
然而當看到他們表情時,忽然明白了什麼。
沒有必要一定去理解這些東西,每個人對於它解讀都不盡相似,那才是藝術本身,才是所期望能夠改變什麼「力量」。
直到不久之後,其中一個剛才還同父親聊著天長輩,在扭頭看到時候,終於笑著說道:
「啊,原作者來了。」
休息室里原本那些悉悉索索議論聲很快就停止,轉而有許多人也跟著轉過身,在用那種十分驚詫表情看向時候,終於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是花田先生女兒么?」
「記得是叫花田蜜吧?」
「嗯,畫上面好像有這個名字。」
不久,當人群中議論漸漸停止時,更多人向湧來,第一次經歷這樣事情,在面對他們時候,陡然有些慌張。
圍攏人們並沒有太多惡意,從那些驚喜表情中,似乎能看到他們對於這張畫所持有正面態度。然而依然對應付這樣事情感到苦手,直到父親在不久之後也趕到休息室,好像是被幸村喊來,他站在人群外,看著愁眉不展,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承蒙各位喜歡小女畫。」男子眯起眼睛,這才讓那些圍著叔叔阿姨們變換了視線:
「您女兒這張畫實在太厲害了。」
「哪裡。」
接著便是一番寒暄。
「但說起來,這張畫讓想起了您那張曾經登過報照片。沒有記錯話,應該是在同一個地方整整曝光了三年吧?」其中一位忽然說道,「不過您這回展覽似乎沒有展出那張照片?」
這確實是個值得注意地方,畢竟那算是父親攝影生涯中至關重要部分吧?扭頭看向一邊父親,甚至連都沒有完全明白他為何要捨棄這樣一張重要照片,但當他那為難表情映入眼帘時候,似乎能夠隱約體會到這其中隱藏著什麼複雜原因。心中似有惴惴,從知道這張照片起,有著一連串疑惑。但現在不是解密時候,看到父親那種窘迫表情,才第一次在這七八人面前出了聲:
「那是因為決定要拿那張相片畫畫,所以父親才臨時決定取消。」揚了下嘴角,但眼睛始終都沒有對向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彷彿是台失了焦點相機,只是陳述著:
「想必那張照片大家都見識過,所以才和小女商量用這樣形式讓大家想起那相片。」父親接著話,在說完之後,眾人才點了點頭。似乎是個不錯理由,因為不久之後,甚至有人稱讚起這創意。
幾分鐘后,人群終於散開。長吁一口氣,鬆了拐杖靠在牆上時,幸村終於在通道口朝輕輕一笑。
大概還是被他看穿了什麼,當他走到面前時候,卻伸手摸了摸頭頂。心裡隨之升起一點不尋常感覺,那種溫柔在心湖中央生出一點波瀾,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紅暈,在被他看到前,還是扭過了頭想要去尋找千歲。
不過他已經不知去向,這甚至讓感覺這個人會不會是故意……
但這樣動作沒有持續多久,彷彿是看到了流露出淡淡惶恐,幸村終於頓了下手上動作,隨後將手腕背到了身後。連本人都感到了一絲後悔,這在看來到有些抱歉。們之間氣氛一不小心進入了尷尬境地,而他則終究低聲說了句「抱歉」。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有一絲愧意,甚至會有那彷彿是被針扎細小痛感,所以連忙搖了搖頭:
「沒…在說什麼呢……?」
「……」他愣了一秒,在體會到了心思后,終於彎起眼角,「對啊,在說什麼呢!」隨後便伸出右手食指,照著鼻樑便颳了一下。
力道不小,鼻子瞬間一陣酸痛。生氣地也伸出手,照樣也是如此一下,男孩子捂著鼻子,笑得一點也不迴避。
有時回頭去想,其實們之間最終能走到比相互欽佩更高一層,能用比朋友以及對手更親密心情去看待對方,也許有很多原因是出自他智慧。
他明白性格,知道除了繪畫以外,一向自閉又自卑心態。所以才會一遍又一遍地想用他方式讓規避掉自己軟弱,去填補什麼空白。
那是他智慧,而擁有這種智慧人,卻為自己鋪就了一條更為灰濛道路。
「不過能畫出這張畫,真很厲害。」他將視線重新對準射燈下花田,女人臉上,那抹淡淡微笑從未消失。
「誒?」
「除了一貫誇張,還有溫柔氣質。」幸村低聲說道。
「這一點話,大概是有了幸村風格吧?」千歲聲音出現時,之前對於他會離開猜想總覺得已經被模糊地驗證了。但相比這個,現在更希望聽一聽他評價,「看樣子幸村確實影響了蜜。」
嗯,確實如此。直到現在,畫也總是或多或少帶著這個人影子。因為當從一個夢想中痛苦地剝離不得不小心走進另一個夢想時,這個人帶給了最為深刻溫柔體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因為自己身上缺少這個東西,才會不斷去追求,才會最終沾染上他氣質。
「說不定真是這樣呢……」因此結末,也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猜測。
……
幸村和千歲不得不為明天課程早早去趕電車,當與他們揮手告別時,天色也已經陰鬱得接近夜晚。展覽不久就將結束,展廳里已經幾乎沒有人。
而折返到室內,在拄著拐杖將那些照片重又一幅幅看過後,最終還是停在了休息室內。
那裡面有一個人,如果沒記錯話,在這之前好像已經見過他,至於會注意到他原因,則是他彷彿一直都在休息室盯著那張畫。
確實有些在意,在只有和他休息室里,注視著他背影,而他則注視著面前畫。
所以最終,還是鼓起勇氣,一瘸一拐走到他身後:
「請問……」
聲音剛出,那人便聳了下肩,然後轉過了臉,在看到后,就吃驚地站了起來:
「是…花田蜜吧?」
「您是……?」
「是父親一位後輩。」他慈祥地微笑起來,疑惑地點點頭,也小心打量了一番。是個四十歲上下人。很快,他便將名片遞給了,疑惑地接下了,低頭看到「武藏野大學油畫部」這幾個字:
「誒,武藏野……?」愣了一秒,面前男子終於微笑起來:
「叫藤木真明。」他說得有些正式。
「那藤木先生一定認識幸村精市吧?」抬起頭,腦海里竟是「巧合」這兩個字。
「對啊,他是學生。」他揚了下嘴角,「今天會來這裡,有一部分原因是上田遙邀請,她曾和共事過,但後來因為結婚辭去了大學講師工作。」這才想起,上田老師和父親本是同校,這便不難想象了,「另一個原因就是幸村君也和提到了這件事情。」
「……是嗎?」吃驚於這樣巧合,但卻沒再多說一個字。
「幸村君曾經給看過畫,所以這次有些在意,就來了這兒。」藤木先生臉上有些細微皺紋,他和父親個子差不多,但他看上去更健壯一些。「果然來到這兒是正確。」他淡淡拋下這句話,視線卻對向了一邊「夢」。
雖然非常想問一問藤木先生對於這幅畫感想,但礙於自己那膽怯性格,還是沒能開得了口。
一時之間,明亮而安靜休息室,與玻璃外潮濕陰鬱街道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在沉默半晌后,終於笑著扭過頭:
「花田蜜,堅持下去,一定會讓所有人都吃驚。」他說得很誠懇,彷彿肺腑又好像帶著一點喜悅。男子伸手拍了拍肩膀,在尚未來得及說一句話時,他便已經從身邊走過,告別離開了展廳。
那時一定不知道,這個奇怪男子會成為最困難時候讓下定決心人。如果沒有他話,或許最終還是得面臨碌碌無為結局。
而尚未識破天機自己,那一刻只是靜靜站在展廳休息室,手裡捏著那張名片,目送著男子離開。
身後,花田依然甜如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