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Chapter 70.記住幸福
後來不二告訴我,他會在那裡找到我,是因為幸村向他指了路。甚至連校園祭這件事情,都是他告訴不二的。
這使我想起幾個月前,他站在滿是落蔭的大道下,用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望著我。那時的他也許並不認同我的想法,那時的他,是希望我能去走下去,然後給出最後答案的。
所以校園祭以後,他便失蹤了。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哪裡都沒有他的訊息,哪裡都不見他的蹤跡。但我知道這一切只是對我一個人布下的局而已,所有人都清楚他的去向,那個一開始就被蒙在鼓裡的人只有我一個罷了。
因為我做出了選擇,因為我還是決定回到不二身邊,所以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直到兩個星期以後,千歲才主動約我出來。
他當然知道那個人的去向,但在這之前,他都刻意隱瞞著。直到那一天,他坐在我對面對我說,隱瞞的時限已經過去了。
「他去巴黎了。」男子還是一貫的冷靜,眉目之間甚至沒有半點顫動。
「……」而我卻已經被這個消息驚詫得沒話可說。
「是學校的推薦,他曾經猶豫很久,但好像最後,還是決定去那裡學畫。」千歲淡淡說出這句話,他的聲音在這間咖啡廳有些清冷,讓我甚至瑟然。
「……」
「是誰…讓他做出決定了吧?」千歲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我依然沒有吱聲,我明白他的意思,因為現在,我決定將手交給不二,所以他也可以坦然地鬆開那些執念,將目光轉向他的理想。
「他已經…走了?」我抬起目光,看向他的時候,眼裡寫著焦灼。
「今天晚上的飛機。」千歲望著我,「大概現在,已經在飛機場候機了。」
「他屏蔽了我的電話。」我說得很坦然,「千歲,可以的話,能幫我撥個電話么?」我說得很是肯定,讓他甚至沒有拒絕的機會。
「……」這次換成他用一種十分吃驚的目光看向我,不久,他還是拿出了手機,替我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我幾乎是搶過那手機,當嘟聲被切斷,對面便傳來一個少有驚訝地聲音:
「喂,千歲?」
「幸村!」我咬住了嘴唇,但喊出這個人的名字后,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說下去。
對方遲疑了一秒,或許是也沉浸在吃驚之中,但很快,這種沉默便被他的一個輕笑所打破:
「果然還是……」明明話語中滿是無奈。
「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我明明知道理由卻還是任性地問道。
「剛剛好。」他說了三個字,「你能打電話給我,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來機場的話,我怕自己會走不了。」後半句話,他說得極輕,但我能聽懂那其中的意味。
我咬住嘴唇,明明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卻還是貪心地希望他能留下。但我知道,如果自己說出這句話,那麼自私如我,我們的結局一定會變得不夠圓滿。
——當然對幸村而言,這本就是個失落的結局:
「保重。」所以最後,我從齒縫漏出這兩個幾乎聽不清的字。他從一開始就自由而平靜,像是一隻會飛的鳥,在落於你肩頭的時候,他會用一切美妙的歌聲讓你快樂,但若哪天離開,他也一定會不留下任何痕迹,在人海之中不見蹤跡。
而現在,他便準備退出我的人生軌跡,因為咖啡廳的對面,栗發的少年已經等在那兒。
「謝謝。」他笑著說完,背景之內,機場嘈雜的人聲愈來愈響。他沉默了很久,那段時間,聽筒里似乎只有他和我的呼吸聲,「還有,」他的聲音有些乾澀,「不要忘記幸福。」
不是祝福,而是提醒。
就像那次夜談說得那樣,現在的他比不二更清楚我的現狀,我在與他的一次次接觸中,總在習慣性的遺忘幸福,習慣性的自怨自艾。
那是他的提醒,他希望我能永遠記住幸福的樣子,這樣才能永遠幸福。
所以我重重地「嗯」了一聲。
他說了一句「那就好」,便斷了電話。
從今天開始,他徹底離開了我,而我們的故事則被畫上了永恆的休止符。
短音在耳邊徘徊了很久,當我把電話挪下,心情沉重地遞給千歲的時候,對面的少年卻撐著臉頰望向窗外。
黑夜漸漸侵蝕白晝,對面街道,抽出綠葉的櫻花樹下,不二正雙手插著口袋,眺望著我們。
「千歲,我是不是很…糟糕?」手機被挪到了他的肘邊,而他也終於因為我的這句話而回過神來。
「你指什麼?」他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反應過來。
「對幸村的……」
「沒有。」他很簡單地說道,我從沒想過能受到幸村的祝福,甚至連千歲的都沒有。但現在,他的回答卻並非我的料想,「這…本來就沒有對錯之分。」他很認真地看向我,我知道,又是我虛弱的心在作祟,「他所謂的受傷,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在安慰我,可我卻說不出話。
深藍的天漸漸轉為濃黑,一直都沒有笑的千歲,卻在路燈亮起時微笑起來:
「也許只有這個人才最適合你,阿蜜,自責什麼的根本沒必要。記住,幸福有時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情。」
他說話向來直指要害,在讓人覺得霸道的同時,卻又很有道理。所以我不說話,我點了點頭,他則加深了笑意。
伸手在褲兜里摸索了一下,不久,他將一串鑰匙放在了桌面上,移給了我:
「幸村公寓的鑰匙。」他望著我,說得很淡然。
「誒?」我吃驚。
「他說有些屬於你的東西不能帶去巴黎,所以留下來由你處理。」
我不解,我不曾有什麼東西落在他那裡,即便有,又怎麼可能是什麼大件物品。所以我滿面疑惑望著對面的人,可千歲也只是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幸村說這個月底公寓房費就到期了,要你儘快處理。」他說完,終於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我望著桌上的鑰匙,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拿下。將它揣進口袋后不久,我們的談話便走入了尾聲。
不二從他手中接過了我,我與他,從重逢那天起,便拾起過往,相互依靠。他早已知道我的情況,在四年時間裡,不二甚至主動去翻閱過照顧我這樣的人的書籍,在許多事情上,他甚至有著超乎我想象的專業。
我們與千歲告別,初夏的街道上,他成為了我的拐杖。當我在將手伸入口袋時,卻忽然摸到了那串鑰匙:
「不二,我想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