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尹柏然果然就不見了，尹禮陽在家發了一通脾氣，打電話到公司，莉莉說他在見一個重要的客戶，一整天都不能被打擾。
「一下班就讓他馬上回來見我！」尹禮陽抱著電話怒氣衝天。
莉莉縮縮腦袋，為難的看著行程表「董事長，總經理晚上有安排。。。。」
「給我推掉！」
唐哲雅此時還躺在被窩裡，架了個小桌板正在床上處理公務，寬大的床上有厚厚一層紙巾，鼻子紅通通的。
「郭廠長，現在工廠情況怎麼樣，動力電池這個月底的出貨數量有問題嗎？」
電話那頭傳來厚厚的雜音，看來郭盛此時正在一號廠房，動力一號的電池生產比新項目難度大得多，她是真的想過去視察一遍。
「是，唐董，我正守在這裡，現在沒有問題，李部長也過來了，每一條流水線他都逐一在檢查。」
「好，有什麼情況馬上給我彙報，孝東在嗎？」唐哲雅在考慮要不要再從技術部調幾個人過去。
「哦，他在二廠，今天正在聯繫出貨的事。」
唐哲雅掛了電話馬上給夏孝東撥了過去。
「我這幾天暫時不能出來，要辛苦你了。」
夏孝東忙問她身體情況，又安慰道「放心吧，現在出貨都安排好了，就等明早車隊過來！」
唐哲雅點點頭，交待幾句便掛了電話。
隨便又開始看劉秘書遞來的凱然總部運作資料，看了尤風的財務報告，她舒了口氣，凱然總算挨過了最艱難的一段。
周嫂咂咂舌，忙搬走她的電腦，拿走她的電話，嘮嘮叨叨道「哎喲，怎麼不多穿點，這春天的感冒最難好，斷斷續續的，你可要注意啊，休息第一。」
唐哲雅無奈搖搖頭「周嫂，我經期剛過沒有多久，這個月應該沒事，讓我吃藥吧，手頭上事情太多，這樣昏昏沉沉可不行。」
「那怎麼行，就怕萬一，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了呢，我們少爺身體這麼好。」
唐哲雅臉一紅不再說話，喝過紅糖水，又喝了點粥在周嫂的侍侯下睡了。
*
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時分，晚飯是尹禮陽喊她下去吃的，周嫂出門看了好幾回，說尹柏然怎麼還沒有回來，唐哲雅卻知道，他今晚定然是不會回家了。
只顧著低頭悶悶吃飯，思緒卻早已經不在飯桌上。
飯後和尹禮陽聊天，上樓時接了印海心的電話，談妥了初步的訂貨意向後，便開始工作。
明明很累，可今晚不知道為什麼，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半夜起來，身邊突然少了尹柏然，覺得空空的，這段都是他摟著她睡，竟然也了成習慣，真是可怕。
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電話便這樣突如其來的響起，震得她心慌慌的，一看竟然是郭盛的，忙接了起來。
「不好了，唐董！」郭盛氣喘吁吁在那頭叫，吵鬧聲天。
她心一緊「發生什麼事了？」
「凌晨剛過，保安發現二廠突然起火，連帶一廠也受了損失，現在剛剛把火撲滅，我趁著這時給你電話，事故原因我正加緊調查，哦，警察也到場了，我等會跟你說。」
「有沒有人員傷亡？！」她急忙問道，已經掀被起身，耳里被警車的聲音鬧得十分難受。
那邊郭盛已經掛了電話。
她心急如焚，衝出房間，大叫周嫂，在樓道差點翻了下來。
「張司機，張司機，快送我去康橋！」
周嫂披頭散髮起來，見到穿著睡衣的唐哲雅在客廳急得團團轉，知道肯定發生了急事，忙咚咚上樓拿來衣服，讓她穿上，尹禮陽見唐哲雅這樣，失了魂丟了魄，倒也未說什麼，只讓周嫂也一同跟去。
*
一路她打夏孝東電話，卻是佔線，郭盛的也是，周嫂提醒她打電話給尹柏然，卻是關機。
她只有著急的催司機開得再快點。恨不得自己親身上前。
她到工廠時，好幾輛消防車和警車擠滿了工廠的大門，一進去，工廠的空地擠滿了工人，吵鬧聲天，有一些工人正披著大衣，三三兩兩擠在一起，頭髮濕淋淋的，看起來這場火災不小。
一號廠房尤為的狼藉，每條道上的燈都打得大亮，工廠的牆被熏得黑乎乎的，在慘白的燈光和夜幕下，格外的詭異，她跌跌撞撞要衝到工廠一號的倉庫查看情況，那批貨怎麼樣了？卻被消防人員攔住「小姐，你不能過去，裡面還很危險，電池易燃易爆，我們的專業人員正在裡面清理。」
「我是負責人，我一定要進去！」
兩個消防人員互相一對望，拿著對講機說著什麼，隨即郭盛和夏孝東奔過來了，兩人臉上還有未抹去的黑色痕迹，尤其是夏孝東，頭髮也燒了半邊，衣服破爛，可笑狼狽極了，臉色黑一塊白一塊，二人一看到唐哲雅，即難過又無奈，竟然幾相相望，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唐哲雅心裡自然更是害怕極了，蠕動的嘴唇，一個字也問不出。
「請不要在這裡妨礙我們的工作。」
消防人員發話，他們才扶著唐哲雅一起去辦公樓。
周嫂一看這模樣，真是為唐哲雅心疼啊，這孩子花了那麼多的心血，甚至不惜和尹禮陽作對，作出的成績，竟然就這麼毀於一旦，她擔心的緊跟著唐哲雅，一路就沒停過打電話給尹柏然，這時，心裡也有些埋怨起這個從小被她帶大的孩子，怎麼到了這麼關鍵的時刻，人都找不到了？
唐哲雅他們剛坐下不久，警察也到了，說是要錄口供。
「我們剛才在調查事故地點工作的工人，還沒有什麼發現。」警察說。
唐哲雅按著頭，對著夏孝東問道「有沒有人員傷亡？」
「只有倉庫的老陳燒傷重一點，已經送到醫院了，當時他正在倉庫最裡頭清貨，逃得慢一點，其它人都還算冷靜，按照我們平時的消防演習，都只是輕傷。」郭盛代為答道。
這時消防部門的負責人走了過來，與郭盛握手，慶幸道「郭廠長一直都按著我們的要求做員工的消防演習，所以才沒有重大傷亡，你們工廠是我們康橋的重點防火單位，這幾年一直做得很好，好幾次都被評為模範防火企業，沒有人員損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唐哲雅禮貌的起身，點頭勉力一笑。
在場的除了她與郭盛和夏孝東三人，沒有誰能真正的體會，她如今心裡的沉痛，新項目和動力一號，對凱然多麼的重要，一個代表現在，一個代表未來，她怕忍不住眼淚，便走到窗邊，高高的看著夜空，良久未動，心裡在吶喊，爸爸，為什麼，從你研發動力項目以來，就這麼的不順利，一次又一次的出意外。
為什麼平靜的日子這麼短暫。
周嫂示意他們先不要打擾她。
許久她才轉身，蒼白著臉對警察道「好了，我們現在來做口供吧。」
問完基本情況，唐哲雅都是在聽，心裡卻在滴血。
「蘇局長，我們工人的防火意識一向很高，這是我們入廠的基本要求，我剛剛已經問過一號工廠的工人，他們都沒有做過影響安全生產的違規行為，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所以請你們過來。」郭盛道。
「據你們的工人說，最近你們一直在加班，會不會有工人受不了，晚間偷偷吸煙引起火災？」另一個警察問道。
夏孝東到底年輕氣盛，捋起袖子急道「這個是不可能的！我們工廠生產非常成熟，對火種管理猶為嚴格，何況唐董事長對一號工廠的項目十分在意，連負責清掃工作的工人都是挑的最優秀的，而且我們實行的是三班倒，不可能會有疲勞方面的問題！」
警察不時的低頭記錄，唐哲雅起身道「郭廠長，你好好招呼蘇局長他們，我和孝東出去走走。」
她又止住周嫂「你不要跟來，我不出廠，就去透透氣。」
周嫂嘆了口氣，將唐哲雅的大衣給夏孝東，叮囑他好好看看她，待他們一走，她便馬上打電話給尹禮陽報告。
他們下樓還等了好一會，消防人員才放他們進去，工人已經散去，整個工廠雖然被消防燈照得如同白晝，但這時靜悄悄的，唐哲雅抬腕一看，已經六點了。
她摟著自己慢慢走著，高高的路燈照得她的影子，小小的，模糊的，這般的渺小。
夏孝東不敢說話，他只是不甘的抓著他被燒焦的頭髮，心情十分憤恨，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心裡也憋著一口氣，也知道唐哲雅為什麼出來，這時她根本不想知道事故發生的原因。
這麼一場突來的變故，打得唐哲雅措手莫及，一點預兆都沒有，他們已經走到了倉庫，是電池爆炸后的痕迹，被摧毀得太徹底，這裡到處都是沖鼻子的臭膠味，還只是在幾個小時以前，這裡堆著高高的貨物，只等著天一亮便運到第一個客戶手裡。
她幾乎花了半年的時間在這個項目上，連動力一號都疏忽了，竟然就這麼狠狠的攔腰折斷。
這都是她的心血啊，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
夏孝東看著她薄弱的身子，站在一片狼藉中，突然叫道「唐董，你想哭就哭吧！」
唐哲雅背著他，低下頭，許久才轉過頭來「真是抱歉，讓你們的辛苦都白費了，你回宿舍清理一下吧，只允許你睡二個小時，天一亮，我們還有很多要忙的。」
夏孝東喉結一動，想說什麼，看到唐哲雅冷靜強笑的樣子，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低著頭慢慢走了。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靠著黑焦的牆頭慢慢無力滑了下去，將臉深深的埋在臂彎里，手裡摸到燒掉一截的打火機殘骸，這時許多電話便都撥了過來。
有嚴卓宇的，有唐夫人的，有唐靜容的，有冷風的，有賀敏的，有劉秘書的....卻如何也沒有尹柏然的。
她看著青灰的天色，多麼希望，天永遠不要亮，太陽永遠也不要升起來。
她不願意承認，她的新項目就這麼夭折了，明天一早，客戶便會打電話來催促，隨即凱然的信任度便大打折扣，時新的印海心也會重新斟酌，是否將長期的大筆訂單放心交給她，公公尹禮陽也會趁機讓她縮小業務範圍。
凱然的生產管理，沒有問題，她一直相信，可只有她相信沒有任何意義，她也是商人，知道那些生意人在想些什麼，知道這個事故對凱然，對新項目的打擊。
她的胃又疼了，於是給周嫂打電話，說開車出去吃個早點「我暫時不回去了，讓張司機將我的藍翼開過來。」
她開著郭盛的車在康橋的小馬路亂轉，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清晨的縣級公路，車輛行為廖廖無幾，她越開越快，所有的人，物，所有的風景，都看不清楚，車內震耳欲聾響著搖滾，她太害怕這種安靜了，好像是暴風雨的前兆一樣。
所以她不能讓自己處於危險的安靜中。
她疾馳過一幢白色大房子時，突然踩急剎車停下，然後竟然連彎都沒有轉，就這樣在馬路上瘋了一樣的倒車，引得後面的車輛急鳴喇叭，但毫無作用，他們只能為唐哲雅讓路，紛紛伸出頭大罵，陌生的語言，反正唐哲雅也聽不懂。
她一直倒退到一個叫康大醫院的門前準確停下，打開車門徑直的旁若無人的走了進去，醫院最右邊有個大型的停車場，旁邊是一大塊鬱鬱蔥蔥的草坪，正在那裡散步的，正是穿著病號服的沈天靈和悠閑的尹柏然，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什麼，隨後停在尹柏然那輛黑色重型跑車前。
「柏然，你凌晨才來，這麼快就要走了。」沈天靈仰起頭，滿臉不舍。
「我會再來看你的，你要好好保養身體。」尹柏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帥氣，一夜未睡還是精神抖擻的模樣。
他轉過身要開車門，便這樣看到唐哲雅，沈天靈驚訝的捂著唇驚呼了一聲，原本因尹柏然而來羞得滿臉紅的臉蛋煞時間通白，雙眼睜得如銅鈴，太不可思議。
尹柏然收住笑意，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他完全從唐哲雅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這樣他心慌，今天她抿著唇，雙眼沒有喜，也沒有悲，淡得好像一點內容都沒有，只是臉色竟然比沈天靈還蒼白，愣了幾秒，尹柏然才用鼻子嗅出異樣，天哪，她竟然渾身的焦味！
尹柏然心一緊，忙上前摟著她，上下著急的打量「到底怎麼了，你去了哪裡，有沒有受傷？！」
他急促而又擔憂的語氣，讓唐哲雅心一酸，一直躲著眾人的眼淚當著他的面就這麼洶湧而出，如決了堤的洪水，淹滅一切，摧毀一切似的滾滾流出。
「為什麼不接電話？」這話平淡的不似控訴，卻勝似控訴。
尹柏然心疼得如同刀絞，心裡抽了自己幾萬遍，天哪，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唐哲雅到底怎麼了，他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她這樣無助，這樣懦弱的模樣了。
唐哲雅嘴微微一扁，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摟得很緊很緊，眉頭心痛般的皺著。
「沒了，都沒了....」唐哲雅喃喃道。
隨即尹柏然感覺懷裡的她，越來越重，重得他快要抱不住她。
「雅兒，雅兒！！！」他拚命搖著她，可她已經閉著眼，不醒人事，嚇傻的沈天靈連動也未敢動一下，就這樣看著尹柏然抱起唐哲雅衝進醫院的大門。
整個醫院都是他的撕裂大叫聲「醫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