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甜澀
小離站在寬闊的操場上，看著前方高台上滿頭白髮的老校長致辭，心裡才真切的感受到了畢業離別的氣息。成子木站在她身邊，眼神認真的看著前方，站的筆直，一動不動。
成子木，你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告別這個陪了你六年的學校，那麼，你會怎麼樣，和我告別呢？
畢業典禮在嚴肅莊重的氛圍下結束，每個學生都圍在老師身邊，淚水連連，雖然平日里私下有不少哀怨，此刻卻緊緊握住手，不舍的鬆開。
小離緊緊抓著畢業證書跟在曲晴和邢沫的身後，若是以前，她該是最歡脫的那個，可是現在，因為成子木的離開，她反倒提不起來一絲力氣。神情恍惚的跟著兩人來到了一家小餐館，整個班級的人都在，班長把所有班費拿出來，大家相聚，吃飯，唱歌。
曲晴一巴掌拍在小離的頭上，惹的她痛呼一聲，回頭直瞪她。
「張小離，你除了成子木就沒有朋友了，我們是閨蜜，這麼多年，怎麼著，畢業了，他走了，你連魂也跟他走啊，這麼熱鬧的氣氛，你以前可都是聚會的主角啊，拿出你張小離原本的氣勢來，把他們秒成渣渣，也讓成子木看看，他走了，你一樣可以過的快樂。」。
小離捂著頭，看著兩眼放光的曲晴，心裡忽然覺得溫暖無比，是啊，她怎麼忘了，她是誰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張小離，雄赳赳氣昂昂的張小離，她不該是這樣子啊，小離用力拍拍自己的臉，朝著曲晴重重的點頭，呼的一下站起來，朝著人群擠過去。
「喂喂喂，你們幾個，可不要欺負我們沫沫，有我在，你們可都悠著點。」小離拉下被一群男生圍在中間起鬨的邢沫，扯著嗓子叫到。
「喔喔喔～」男生們都鬨笑開，拉著小離，跟她猜拳，卻一個個被她絕殺，坐在那裡不服的吵鬧。
邢沫看著人群里掂著一瓶果啤的小離，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隻腳踩在桌子上，揮舞著胳膊和他們比賽，眼神一暖，是啊，這才是小離，總是這樣的歡樂，這樣的，無拘無束，這樣的耀眼。
她又回頭尋找著成子木的身影，見他也圍在一群男生中央，玩著撲克牌，捲起褲腿，揮舞著手裡的紙條，往旁邊同學的臉上貼，邢沫忽然就覺得內心有一絲難過，小離和成子木就像兩道陽光，是迎光開放的向日葵，他們的脾性都那麼相似，而自己，只能是角落裡默默等待的睡蓮。
結束了飯局，一大幫人來到了小鎮的練歌廳，小小的包廂里擠滿了人，大家坐在地上，沙發上，瓜子水果皮，滿天飛，一片嘈雜，根本沒有人真的在唱歌，小離拖著身子擠到了沙發上的一個小空位，喝著邢沫遞過來的果汁。
「哎呀，我的老天爺，喉嚨都快喊啞了，那幫男生力氣真是大啊，我的手腕都快折了。」
「你也真是的，他們是男生，力氣肯定大，你一個女孩子，比什麼不好，和他們比掰手腕，萬一傷著自己，怎麼辦。」邢沫小心的替小離揉著手腕語氣擔心的說道。
「哎呀，還是沫沫關心我，好在我們高中還在一起，要是分不到一個班級，我就搬張桌子坐你們班門口，保證不讓那些臭男生欺負你。」
邢沫楞了一下，心裡一暖，微笑點頭「好，好，那我的高中生活，就交給張女俠了。」
「小事小事，不足掛齒。」小離嬉皮笑臉的說道，卻又突然捂著嘴巴站起來，果然果啤喝多了也是不行的，她把邢沫按在沙發上，拔腿就向衛生間跑去，曲晴圍在人堆里給方易加油，一個白影跟了出去，邢沫半起的身子停下，又坐了回去，看著門口，久久沒有動彈。
小離趴在洗手池旁嘩啦啦的吐著，胃裡陣陣翻湧，頭昏眼花的，嘴裡直發苦，用水洗乾淨，她剛轉身就撞進了一個人身上，剛要抬頭開口，一粒甜甜的阿爾卑斯糖果入口，伴著清甜的草莓口味，小離舒服的吸了口氣，看著扶著自己的成子木皺著眉頭，手下意識的就摸上他的額頭。
「成子木，你是不是長的太早熟了，怎麼都有皺紋了。」
「你才有皺紋，張小離，你不會喝酒，還跟著他們瞎胡鬧，上次出的丑還不夠丟人啊。」成子木扶著她，將她拉到外面，夜晚涼爽的風吹散了不少的醉意，另她清醒不少。
「你還好意思說我咧，你不是也在人堆兒里玩的瘋的很，平常看你裝的那麼深沉，懲罰同學的時候你笑得有夠誇張的。」小離撇撇嘴。
「男生和女生不一樣，你到底有沒有自覺自己是個女孩子啊，真是，一點都不矜持。」成子木邊說，邊開自行車的鎖。
小離晃了一下「矜持？有什麼用，能吃能喝么？成爺爺都說我是真性情，你懂不懂。」
「好了好了，真性情，快過來坐好，我們回家。」
小離摟著成子木的腰趴在他的背上「我們，誰跟你我們啊，以後回家，就我一個了，沒有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成子木心下一顫，抿抿嘴，放慢了速度，帶著她，在小鎮街道慢慢走著。
「成子木，我想聽歌，剛才都沒有好好唱，好好聽。」小離忽然開口道。
「想聽什麼。」成子木輕輕的問道。
「再見。」小離聲音低沉，有些嗚咽。
成子木的肩膀一抖，眼神泛起一絲酸脹，「好」
「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抹去，我，，，，」
青澀的歌聲伴著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街道回蕩，小離的眼淚落在成子木白色的襯衫上，打濕了他的背，成子木眼眶溫熱，卻始終仰著頭，沒有掉一滴眼淚。
背著睡著的小離上樓，成子木安頓好她，匆匆的洗了澡，便接好一杯水放在小離床邊，怕她半夜口渴，蹲坐在床邊，看著睡著的小離，嘴裡卻嘟嘟囔囔的，他微微一笑，小離翻了身，又翻過來，將身上的被子掀開，一隻手的手指就輕輕的搭在了趴在床邊的成子木臉上，成子木臉旁微熱，輕輕握住她得手拿開一點，心跳撲通撲通直跳，耳朵發紅，他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卻險些被嗆著，捂著嘴低咳，手心滿是汗，他將手在睡衣上不停的搓著，眼神滿是緊張，閃著明亮的光，手輕輕的抓著小離的手指，探過身子，有些顫抖的在她的手上，印下了青澀的一吻，他慌亂的站起身，爬到自己的床上，踉踉蹌蹌的撞疼了腿，齜牙咧嘴的鑽進被窩，轉過身去，不敢回頭，過了許久，才慢慢轉身，看著依舊熟睡得小離，心裡鬆了口氣，回想著剛才的一幕，自顧的傻笑起來。
窗外，夜色正濃，月明星稀，明天，該如何打開那離去的車門呢？
天氣晴好，夏季最炎熱的暑假，已經開始了一半，小離從房間出來，頭還有些昏沉，她走進院子，看見老爸正在忙著準備午飯，回頭看看屋內牆上掛的的鐘錶，原來已經晌午了，她看見樹下圓桌之上一個黃色信封，走近拿起來，眼神一亮，快速的撕開，一張白紙黑字的通知書掉了出來，她揚起通知書，跑到老爸面前揮舞著，張天成嚴肅的臉上也藏不住滿意的笑容，拉著小離坐好，非要再去炒幾個菜，兩人說說笑笑的好一會才坐下。
「吃完飯去見見小木，他今天下午走。」張爸停了一下筷子，語氣盡量輕鬆。
「嗯，好。」小離低頭扒飯，頭也不抬。
張爸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小離的碗里「多吃點，別光吃飯。」
炎熱的空氣里，沒有一絲涼風吹過，青梅樹枝上的青梅花也所剩無幾，不再落下，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樹縫照過來，曬的人後背直發燙，知了無休無止的叫著，小離的額頭，背部，滿是細汗，可是，心裡卻是一陣陣冷意。
收拾好碗筷，她回房打開衣櫃，拿出成子木買給她的白色裙子，粉色皮鞋，將頭髮掛在耳朵上，兩邊各夾了一個花形髮夾，看著精神了不少，打開抽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盒子，握在手裡，走了出去。
打開大門，成家的黑色汽車已經停在門口，幾個人正在裝行李，成子木的父母，成爺爺和奶奶，都站在門口，看到小離走過來，夏倩拉著小離的手「小離啊，放假了到阿姨那裡去玩，小木走了，你要常來陪陪爺爺奶奶啊！」
「阿姨，你放心吧，我會常來的，只要爺爺奶奶不嫌我吵就好。」小離揚起笑臉，聲音卻悶悶的。
成子木背著背包走出來，看著站在面前的小離，還是那張笑臉，可卻覺得怎麼也看不出開心。
小離故作無事的一步一步走到成子木面前，手從背後伸出來遞給成子木黑色盒子，看著他一言不發。
成子木接過盒子，剛要打開，小離連忙抓住他的手，將盒子奪過來，走到他身後，將盒子裝進他的背包，拉好拉鏈，緊緊抓著他的背包，站在身後，一動不動。
成子木輕聲開口「小離，，，」話音剛落，小離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胡亂的擦乾眼淚，抬頭，走到前面「上車再看，你不是教我，不能當面拆禮物么？」
一聲鈴聲響起，方易騎著車，停在門前，身後，曲晴和邢沫也跟了上來，三人停好車，一人那一個小禮盒，遞給成子木，便默默的站在小離身後，成子木看著方易，眼神認真的看著他，方易右手握拳拍拍胸口，重重的點了點頭。
成子木回頭彎腰，「爺爺奶奶，我走了，你們多保重身體，我有空就回來看你們。」
成爺爺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奶奶捂著嘴，聲音哽咽「要多吃飯，努力學習，照顧好自己，奶奶，放假了就常回來。」
成子木低著頭，一滴眼淚掉落在地上，瞬間被蒸發，再直起身子，抬頭，陽光照在他白皙的臉龐，卻已是沒有半滴淚痕。
他跟每個人說再見，擁抱，直到走到小離面前，伸出手，卻停在半空中，小離抬頭看著他，沒有流淚，沒有難過，眼神明亮，笑容滿面，成子木輕輕笑了，手按在她的頭上，輕輕的摸著她的頭髮，順著頭頂滑倒耳邊，一隻手手指輕輕一挑，一個髮夾落在手心，細心的替她整理好耳邊的碎發，另一隻手從口袋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塞到她的手中，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轉身上了車。
車門重重的關上，發出悶響，小離的心也隨之一顫，車子緩緩啟動，小離忽然轉身推開成子木家的大門，然後在眾人的叫喊聲中騎著成子木的自行車追了上去，方易看著曲晴和邢沫，三人互相點頭，也騎著車追了上去，身後的成家大門再次關上，張爸陪著成爺爺成奶奶走了進去。
四人飛快的跟著車子，腳下用力蹬著，車子一路飛馳，很快，前方就是高速路口，成子木坐在後座，心裡忽然一緊，下意識的回頭，厚厚的玻璃外，他隱忍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炙熱的陽光下，四個年輕的臉龐，滿頭大汗，單薄的身影，風吹亂了他們的頭髮，汗珠快要浸濕他們的衣衫，他們騎著車，仰著頭，眼神是那樣堅定，腳下是那樣用力。
「成子木，再見！老大，再見！」方易和曲晴邢沫揮著手，不停的，用力的，喊著。
小離的身體離開車座，站了起來，用力的飛奔著，眼神緊緊的盯著汽車，彷彿透過那厚厚的玻璃，不管隔了多遠，她都能看到成子木的眼睛。
「小木，要不要停一下。」夏倩看著兒子淚流滿面的臉龐，輕聲說道。
「不要，媽，不要停，不要停。。。」
我怕一停，我就再也捨不得離開。
欄杆緩緩升起，又落下，車子過了收費站，駛進高速公路，小離停了下來，將車子扔在一旁，邊走邊脫掉腳上的鞋子，火熱的地面燙疼了她的雙腳，她走到邊沿，將腳上的粉色鞋子擺好，一前一後，像是走路的樣子，用路邊的草叢蓋好，站起身，看著已經消失在視線里的汽車，抬起手，左右揮動。。
成子木，這是你送我的鞋子，那次晚宴后我再也沒有穿過，現在，我把它們放在這裡，這是你離開我視線的最後一個地方，我把它們放在這裡，代表你離開的地方，也有我陪你一起走過，不管你去多遠的地方，我都和你一起走過你離開的路口，我等著那一天，等著你回來，替我取走它的那一天，成子木，一路平安，再見！
小離光著腳，回頭，看著身後早已淚流滿面的三人，燦爛的笑著，小晴，沫沫，你們知道么，成子木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他說讓我等他，不可以在高中談戀愛，他真傻，他不知道我不會早戀的，他不知道我要努力和他考同一所大學，他什麼都不知道。。
扶起車子，小離光著腳往回騎，一路上，大聲唱著歌「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
成子木打開小離的盒子，一條銀色項鏈靜靜的躺在那裡，閃著點點銀光，項鏈的吊墜，是青梅花的模樣，成子木將項鏈帶上，放在襯衣裡邊，緊緊貼著心口，眼前彷彿又看到了小離家的小院里，她站在青梅樹下，對他俏皮的微笑。
拿出手機，小離的笑臉出現在屏幕上，她歪著腦袋，在青梅樹下，那笑臉，無比開心，比青梅花都燦爛奪目。。
攤開手心裡還留有她發香的髮夾，成子木將它重新握在手裡，看著車窗外，眼神漸漸明亮，小離，其實，你一直都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