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春節剛過,又是新的一年開始,上班族又迎來了各自回歸工作崗位的往返之路。珠兒照常走在了熟悉的長巷裡,本來就不喧囂的長巷紋絲不變,有變的只是珠兒的心倍感冷清。雖然這長巷裡只少了那麼一個人,可是那個人曾經讓她波瀾翻湧遐想連篇的經歷過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她獨自搖頭,她想:人的心啊,真是不可捉摸。
當她走進廠房,往日熟悉的幾個工友還沒有到齊,在老闆的指引介紹下,她認識了一個新來的工友,也就是老闆指定交給她的徒弟。老闆說:「他是外地農村來的,叫桂顯雨,從現在起,你就開始教他做你那一套活吧。」珠兒點頭,老闆笑笑就走了。
這人30多歲年齡,珠兒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憨厚老實。她想:真好笑,我這麼年輕就帶上這麼老大個徒弟了,他服我管嗎?
就這樣老闆就讓珠兒和新來的徒弟單獨在一個有幾台機器的車間里,做著她平常熟悉的工作,並擔負起傳授技術給這學徒的任務。
小雨來自外地農村,他們當地本就人多地少,土地下戶以來,種那點兒地應該有一半以上的空閑時間,因此他就選擇出來打工。上世紀80年代後期正是農民外出打工的熱潮,因此,經親戚介紹他就來到了這家小廠上班。
第一天上班,珠兒就手把手的教小雨做最簡單的活兒,隨著時間的遞增,小雨的進步很快,半個月里小雨熟悉了好幾種程序的工作。半個月余里珠兒除了工作上必須說的話,他和小雨在其他方面沒有一句話可說,也許是男女有別吧,何況還是陌生男子。
也許是前段時間阿強悄無聲息的離去,使她的心沉入了海底,讓她對人,尤其是男人生成了一種不信任感,或者是對於不熟悉不了解的男人有一種敏感和謹慎。她只是每天專註的把心思用在了工作上,細心的多做並且做好每天的工作。
鬱悶是肯定有的,可是這麼大的世界,唯有知心的人難找,珠兒最想不通的還是那沒有主見的阿強,他怎麼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再在茫茫人海中尋覓這樣的知音,一定得慎之又慎。如果有一天阿強又出現在眼前又將如何面對,有時她還是稀翼的希望阿強出現在長巷裡,因為從那第一次的親吻,傳到心腦間的那個痕迹,是很難抹掉的。因此走在那長巷裡的心情,也只有親身經歷過的珠兒才深有體會。
小雨同樣鬱悶,他鬱悶的是新婚後一直沒有離開過家,離開過妻子。雖然在家夫妻間有時也會有一些口角,但是既然組合成了家,他們都在為搞好家庭無私的奉獻著力量,何況還有一個7歲正在讀小學一年級的乖兒子。想著妻子兒子,小雨在這悶倦的工作中,有時真想馬上迴轉農村去,轉而回想:出來打工掙點錢補貼家裡,家裡會寬鬆些,沒有一點耐心怎麼行。然後他又覺得,想回家的念頭又有些好笑。
他真希望和這天天教他做零部件的小師傅,打開這悶沉的局面,在這每天單調的機器轟鳴聲中增加一些快樂的節奏。其實小雨本身內向,內向的人也不一定適應這除了這機器的聲響,就是凝固的氣氛,這樣的氣氛會讓想家的人更加分不開心的想家。
這一天老闆讓珠兒同小雨去送產品,是前一天下午老闆就說好了送那些產品。順便是讓珠兒去核對一下貨單,那天晚上小雨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最後他寫了一張紙條:「小師傅你好,我們這麼久在一起,除了工作上你嚴肅認真的教我,我們幾乎沒有一句多的話,我感到好悶,我都快堅持不下去了。我們能夠有說有笑嗎?我們能成為朋友嗎?我真想看到你開心的笑臉。可能你跟我一樣,在這樣的環境下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說一句無關工作方面的話。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原諒我的魯莽。」。
那天上午小雨懷揣著紙條,挑著不重的零件走在前面,珠兒背著包走在後面。珠兒沉著臉指點著彎曲,時上時下的路,並且叫小雨小心點走。
辦完事在迴轉的路上,小雨挑著空框卻走在了後面,因為兩個人都基本上是空手,所以小雨遲疑著不願意走前面。他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緊張著,他想,怎麼把紙條遞到珠兒手裡,眼看不足兩公里路程已走了大半,小雨還真急了。這一急了也就沒管那麼多了,他把紙團捏在手裡,快走幾步,冒在了珠兒的前面。「小師傅,我給個東西你看。」他用一隻手不由分說的一下把紙團遞在了珠兒手上,然後急忙的扭頭小跑似的沖向了坎坷的下坡路。
珠兒先是意外一驚,神經質地接住了小雨突然遞過來的紙團,立刻又看著他像做了壞事一樣,慌亂的加快了腳步,往回廠的路上趕。這使她想起了以前阿強遞紙團的情景,今天小雨的舉動顯得比阿強更緊張慌亂,她不禁啞然失笑。然後她好奇的展開紙團,看了小雨的那幾句話。唉,她想:我這些時間憂鬱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他是不曉得的,這些時間我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難怪人們說我沒有以前活潑了,就連這陌路來的都在埋怨我沒有人情味了,我是該振作起來了。她又想:雖然我沉默寡言,他為什麼又不主動找點話說啊,哦,他一定是內向,因為內向,對於不熟悉不很了解的人,是很難有勇氣打破僵局的。然後她自嘲的淺笑搖頭嘆息。
那天下午上班,珠兒的面容就煥然一新,起碼她的臉上除去了愁容,因為她想到了,我畢竟還這麼年輕,為什麼為了一段無法挽回的感情挫折,就這樣情緒低落,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因此她盡量的不思舊情,開導著自己過好現實。對於小雨,她當時想的只是既然在一起工作,而且人家為了找錢大老遠的來到這裡,是應該好好相處的。更何況人家還這麼拘束,這麼天本地分的。所以她一下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出現在人前。
小雨本來還在拘謹的為下午見面感到怎麼應對,因為他遞出的紙條還不知道珠兒怎麼個反應。要是珠兒願意改變相處氣氛那是再好不過,要是她多心眼認為我有不良想法的話,我們在一起的處境將越是緊張,甚至有可能我無法再在廠里待下去的可能都有。想到這,他真還有些後悔魯莽的寫了那紙條。
可喜的是珠兒一進車間小雨就敏感到了氣氛的逆轉,珠兒不但面帶微笑,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午飯吃了,都收拾好了嗎?」「吃了,收拾好了。」小雨欣喜的低應著。因為小雨遠來廠里,所以老闆就讓他在車間自己煮,吃,住,也免去了以前安排人夜間守廠。這樣他(她)們就像換了心一樣舒心的開始計劃著下午的工作了。
跟往常一樣,珠兒指導著小雨,在一個鐵板做的工作桌上用尖利的鐵錐划著要切壓的鐵皮,在這心情輕鬆的氛圍里,干起活來真的覺得十分得心應手,起初他(她)們的開場白還是很謹慎拘謹的,他(她)們的第一句話是小雨小心的用粉筆在桌上寫的:「你好!」兩個字。珠兒笑了,隨後她寫:「你好,你那麼遠來很辛苦的。」他寫:「不苦,這手上活比起在家干農活輕鬆多了。」她寫:「在這裡習慣不,家裡很好嗎?」「習慣,家裡很好的。」「那就好,在這裡上班尤其要注意安全,特別是用這些機器的時候,要小心又小心。」然後她用口述舉了好幾個其他廠的人不小心被機器致殘甚至喪生的例子。就這樣他(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問一答,直談到無拘無束直面歡笑,他(她)們甚至漠視了推門而入,站在他(她)們面前有事要做的工友。
嬌小清麗的小嫻面帶艷羨的站在他(她)們兩人前面的中間,故意高聲的喊:「貴妃駕到」傾刻間忘記身外一切的兩個人才如夢初醒,愣神間三人同時哈哈大笑。
小嫻是當地人,也是珠兒的閨蜜,新婚不久的小嫻有一張漂亮的圓圓臉,一張利實的口,一雙利索的手,和一個小巧玲瓏的身材,她的性格就是心直口快。笑后,聰明伶俐心裡不從不藏事的小嫻說:「想不到變沉默了好久的姐姐今天一下子回到了以前的喜笑顏開了啊。」「她又直視著小雨:「更想不到這悶聲不響的遠客,也變活潑了啊。」。
小雨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過後,他(她)們又說又笑的說著一些不關緊要的話。雖然小嫻已婚,但是她剛過20歲,所以他叫珠兒姐姐。雖然他(她)們沒有在一個車間上班,但是他(她)們為了工作,為了機器的互用,很多時候都要你來我往的走動,只是平常來去都是把要做的做了,要說的說了又分開了,所以這近一個月里他(她)們相互還是比較了解的。
一陣說笑后,小嫻打開機器,做著她要做的事,做完后就小聲的和珠兒不知說了些什麼,然後就過那邊車間去了。只見珠兒站在那裡悶沉了一陣,然後又恢復到了和顏悅色的神態。那天下午喜悅的開端在珠兒和小雨的心裡都留下了難忘的記憶,只是那時誰也想不到他(她)們會結成終生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