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次日上午小雨在上班過程中,還回思著兒子的信,也回想著昨天晚上那怪頭怪腦的夢,在吞吐唾液時昨晚的肉香似乎還在喉嚨里回噴著幽幽的腊味。
午飯後他正洗刷鍋碗,珠兒就來了,她看見門邊買了蜂窩煤,她連衣服都沒有換,就拿起了小鐵棍通門邊堆著的一小堆蜂窩煤,每一次她都這樣細心。她把每一個蜂窩煤的眼通好后,地下的一小堆煤渣,她就合點水搓成小丸子,叫小雨搭著燒。
此時的珠兒站在那認真的一個個通著煤,小雨兩手端著小鍋出門倒了水迴轉。當他走到她身後,看到她低領暗花的連衣裙上雪白如玉偏長的頸項,和粉紅色的兩邊耳輪耳垂,在中午強光的映襯下顯得晶瑩欲滴。
他立刻驚呆,那一刻似原始的邪念即刻充斥著整個身體,那一瞬他即將失控。就兩秒鐘時間,他豁然喚回了理智,他步履不實地隨著身體還有點晃蕩的去放好鍋具,他的心還在那慢慢的平復著。然後他做作般的整理著這,整理著那本來就安放得很規矩的東西,以掩飾他久久不能平復的心境。
小雨立刻想到了他對珠兒的初心,在他認為的初心就是,這輩子要把珠兒當親妹妹一樣的看待,不但自己不傷害她,只要有他在,其他任何人也休想傷害她。於是緩過神來的小雨狠狠的譴責著自己,他一再提醒自己今後一定不要犯傻了。
珠兒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這本來什麼都沒有發生的。但是雖然敏感的珠兒低頭做她的事,可小雨的舉動她還是有所察覺的。從他在她身後停頓,逗留和過後一小段時間的慌亂神色,她就估量得到他有心猿意馬在心裡作崇。那一刻她還真有點膽怯,好在什麼都沒有發生。其實成熟的男女之間,尤其是好朋友之間,有時在無意間或者玩笑間都難免觸動情感。只要不是心懷齷齪和別有用心的人,心裡想想,甚至口裡說說只要人光明正大能把握分寸,那也是情理中的事。畢竟人是高級動物啊。
想到這,阿強的影子又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那時還是我主動一些啊,特別是那個初吻也是我要他……。所以人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的,到底人非草木嘛。
但是小雨我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接受他的,因為他有妻子,我最恨有妻子的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和他之間我們最多成為兄妹或者好朋友,我是絕對不允許越界的。雖然這些時間我對他好感很多,可是我大多是看他遠離家鄉,找錢艱難,再有就是一直看他內在外在都很忠誠老實的樣子。因為我也出生在農村,知道農村的艱苦,所以我是為了幫助他,所以才真心對他好。想都不會想有其它意圖,也不會贊成他有其它意圖。我想他一定懂我的。
平和的日子日復一日,很快就到了7月的盛夏,這火熱的城市很多時候就連風扇吹出來的風都帶著熱浪。雖說上班有些惱火,但是上班怎麼還是感覺有奔頭一樣的很容易一天就過去了。
唯有每六個工作日又休息一天的星期天,耍不慣的小雨覺得很無聊。電扇下面久坐看書也會感到周身不適,大熱天白天出去走會讓人更加受不了,因此白天有時候他就在又是車間又是住房的屋裡來回踱步。
那天晚上小雨又出去走走,這大熱天里有時候他都要出去走走,他又走的走熟了的從小巷到長堤,再走一條彎曲迴轉的背街就沿路迴轉走。他喜歡這適宜的遠度和清靜的環境,他也喜歡看那河堤兩岸,和這看不到頭的綠蔭長道,和河水滾滾的美景。這天他是在看燈火通明的夜景。
當小雨飽賞了兩岸夜景,走到月亮彎形小街中段時,迎面一個人攔住了他。「小雨哥。」清脆甜美的女聲使正在觀望兩邊古老一致,一樓一底房屋的他豁然驚立。定睛一看,還是連五一節一共才見四次面的殷紅立在眼前。雖然見面四次,但是以前他(她)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只是每次一個抿笑微點頭,示意一下表示禮貌而已。「你怎麼在這裡?」他吃驚的問。恰巧和五一節那天穿著一模一樣的殷紅,站在路燈下更顯神仙般的美麗。五一節后小雨見過她一面,後來就聽說她沒來上班了,據說她總共上班不到二十天。
「我怎麼不在這裡,我的家就在這裡呀。」她邊說邊用手指前面點兒的房子。「走,到我家坐坐。」她熱情的不容分說的拉著他的手,讓他轉回身跟著。「今天算了吧,這麼晚了。」他抬手看了看老北京手錶。「馬上九點了。」「大熱天的忙啥?隨時也要12點左右才休息啊。」她稍回頭,看他欲止步的樣子,她又欲伸手拉他。「沒什麼,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我哥他們都在家裡的。」他看她眼神很認真,行動很堅定的樣子,也就勉強的跟著她走去。
這條街的兩邊房屋都基本上一個樣,這一長排一樓一底的土木結構瓦房,也不知是哪個年代修的。殷紅住在二樓,從街檐進去幾步,從窄巷左轉,上幾步木梯,再左轉上幾步木梯就到了。
小雨一進屋一眼就看到了屋裡的富麗堂皇,不大的客廳一方矮几上一部二十一英寸的彩色電視機正播放著籃球比賽,那時老百姓家裡黑白電視都還沒有普及。客廳正中吊著的電扇正輕聲的旋轉著,和電視機相對牆下的紅絨沙發上,兩個男人正坐在那兒瞧著玻璃矮几上的象棋思考。「這是我的兩個哥哥。」殷紅介紹。「這是我在那廠里認識的工人小雨哥,他可誠實得可愛啊。」這時他兩個哥哥同時抬頭看了看小雨。「隨便做吧,哦,很熱,妹妹把電扇開大點。」說話的是書生氣文靜的男子。「我大哥叫殷文,二哥叫殷武。」順著殷紅手指看,他大哥殷文30上下年紀,粗壯結實,絡腮鬍圓臉堂的身材,大而中肯的眼神,給人的印象應該是威武穩重,不卑不亢。這二哥殷武卻秀氣文靜,像個白面書生,他的橢圓形臉就跟他妹妹差不多。
「奇怪吧,都說我的兩個哥哥名字取反了。」殷紅看著小雨臉上的表情笑著說,隨手將放有香蕉蘋果的果盤,放近了坐在斜面的小雨,然後又倒了杯白開水放在他面前。「其實我的兩個哥哥都很懂道理的。」她笑看他哥哥時就走到了對面和小雨相對相等的小單人沙發上坐下,然後弄了下櫻紅色的裙擺。
「會下象棋嗎?」你殷文抬頭問小雨。「只知道怎麼走,看不到後面幾步棋,所以我下不好,也不喜歡下這個。」小雨拉了拉小沙發,湊攏去看兩兄弟下棋。「你們家離這兒多遠?」「差點兩百公里,長途大半天就能到。」「哦,聽小妹講你是外地農村的,你們那好吧?」殷文邊走棋邊說:「其實農村很好的,清靜,人少空氣好,不像城裡這麼喧囂勾心鬥角的。」小雨說:「都一樣的,農村空氣好是真的,只是經濟條件差,但是哪裡都有那些躲不掉的整人害人的人。」他剛說完,只聽一聲「將!」只見殷武的炮向中間一橫,這盤棋就結束了。
那天晚上直爽的兩兄弟給小雨簡略的講述了他家的遭遇:他家解放前很窮,他爺爺那時是擔挑挑做小買賣的。他父親這輩是四男兩女六兄妹,解放前就住在這街頭背面,挨著后牆搭的點棚房。解放了**看他家實在沒有辦法,就分了兩間就是現在住的這房子。姊妹們一年年大了,一家人死的死了,嫁的嫁了,搬的搬出去住了,所以這房最終留給了他們的父親,因為他父親是姊妹中最小的。他父母親都在一家機械廠上班,他們是在廠里認識,然後就相戀結婚的。尤其是他父親幹活任勞任怨的,連續幾年都評上了先進。也就是因為太正直,因此在一次職工會議上,當眾批評了一個姓黃的偷奸耍滑愛拍馬屁,又亂搞男女關係。誰知那人懷恨在心,又誰知那人從大運動就跳上了廠里的領導崗位,也從那時起他們的父母親就時常遭到那姓黃的刁難。但是他們的父母親都抱著勤勤懇懇勞動,不信歪門邪道的理念頑強的應對著。
到68年底,大運動正空前深入的時候,他們的廠就在半癱瘓中掙扎著了。就成了有經驗的正直的領導不管事,不懂的人瞎指揮,過後就連上不上班都不那麼重要了。他們的父母親也就在那平常少量上班人之中。
那是十二月下旬的一天,他們的父母親像平常一樣去上班,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十歲的英文還清楚的記得他父親講了一個昨天晚上做的夢。他父親講他夢見:他帶著一家人坐在一條船上,說的是去湖廣祭他們的祖先。船上有好幾戶像他們這樣整家的人,他們的面容都是那樣死灰死灰的,但是他們卻低沉的唱著喜慶的歌。在灰濛濛的天空下,船是順流而下的,忽然之間天空飄來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同時颳起了大風,他們的船就不聽使喚的在河心旋轉。他父親急得不知道到底救哪一個好,他敞開雙手,心想把全家人都護住,誰知用力過猛,卻自己一個人騰空撲進了河裡,驚醒時身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