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想做家主(1)
郝香香的小嘴撅起來,低著頭。
奶奶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命都快沒了?難道今天在稻田裡刺殺,是針對自己的?這實在出乎意料之外!我有啥好值得別人花大價錢雇高手來殺的?什麼人這麼傻?
嗯,奶奶也許是在嚇唬人。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如此不顧體面,大白天的裸泳,還被陌生男子撞見,奶奶氣得不行,才這麼說的。不能當真的。
當著外人的面,奶奶不再數落她。而是走進佛堂側面的廂房裡。
郝香香低頭遠遠跟著。她驚訝地發現,奶奶步履輕盈,踩在長滿青苔的石板上,絲毫不費力,身姿優雅,穩穩噹噹,耳環發簪步搖紋絲不動。郝香香一步一滑地跟著,心裡想起費大娘曾經說過的話:早年間,郝太夫人在江湖上名頭很響。看來費大娘沒有騙自己,不是編的故事。奶奶輕功在師傅之上,比黃衫女子更是高了幾個台階。
進了廂房,奶奶坐在主位,那位年輕男子客氣了好幾次,終於坐在奶奶的右手邊,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渾身上下散發著高貴氣質。那是主賓的位置,是貴客才會坐在那裡的。能受到郝太夫人的禮遇,必定不是凡人。說不定真是給三小姐招的賢婿,嘻嘻。郝香香心裡幻想著,不過她挺會裝,臉上一點兒都不敢露出來。
郝香香老老實實站在地上,靠近門邊,垂手而立,低著頭,不敢出大氣。
奶奶看了看郝香香,說:
「三小姐,過來坐吧。」奶奶的語氣變了,變得很平靜,平靜里還透著客氣和尊敬。
郝香香像個鄉下野孩子一樣無憂無慮長大,從來沒有人稱呼她一聲:三小姐。
今天,已經是奶奶第二次這麼稱呼她了。而奶奶,不是凡人啊!
郝太夫人,作為家主的母親,不僅在郝氏家族擁有崇高的地位,而且還是寒山派現任掌門的親妹妹,聽師傅師娘說過,從前在江湖上,奶奶還沒有嫁到郝家時,著實風光無限。
郝香香依舊低著頭,不敢看奶奶。
「過來吧,莫非,還要我去攙扶你嗎?」奶奶又發話了。
郝香香這才確信自己可以過去坐下。今天自己居然可以挨著奶奶坐!太讓人惶恐了。
郝香香慢慢蹭過去,挨著奶奶的左手邊坐下。
這個位置,是父親郝明遠的。郝香香見過幾次父親,都是在過年過節時,奶奶如果不願意回楓葉堡,父親就會親自來郝氏莊園,拜見奶奶,順便也把郝香香叫來,訓幾句話。
郝香香看見,父親每次都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父親在奶奶面前,很恭謙的樣子,把家族裡的大事,一件一件細細說給奶奶聽,奶奶聽著,微微點點頭。
今天,奶奶對自己這般態度,非常不同尋常,讓郝香香有些受寵若驚,聯想到奶奶讓師傅去通知楓葉堡——為三小姐招親,郝香香再傻,也感覺出有些不對勁。
「銀杏,把門關上,你在門外守著。」奶奶一聲吩咐,一直站在門外的黃衫女子過來,把門緊緊關閉。銀杏並不在門口候著,而是很守規矩地立在不遠處,她明白,太夫人要說要緊的事,她不能聽,還要保證沒有別人來打擾或偷聽。
郝香香看向窗外,看見那隻渾身雪白的晶瑩犬,也非常乖,趴在銀杏腳下,一聲不吭。奶奶院子里的人和狗,都漂亮極了。只有自己是個大大的例外。郝香香心裡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嗯。」耳邊傳來奶奶清嗓子的聲音。郝香香趕緊收回目光,低頭,凝神,屏氣。
「吃點點心吧,喝口茶,匆忙把你請來,著實有些失禮。」奶奶溫和地看著年輕男子。
男子連忙欠身,嘴裡說道:「老夫人,這是哪裡的話,晚輩能為太夫人盡微薄之力,實在是三生有幸。」
「你師傅可好?我也有一陣子沒去看他了。」奶奶又問。
男子又連忙欠身,說道:「師傅他老人家最近一直在閉關,我們做弟子的,都盼著他老人家能潛心修鍊,不受庶務打擾,修得大能。」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寒暄問候的閑話。
「……」
「……」
郝香香對於繁文縟節實在是不習慣,看奶奶和他來來回回說了半天,也沒進入正題。郝香香覺得眼皮沉重,快要打哈欠了。
「你是個懂事的,寒山派的擔子都壓在你身上,我還來給你找事,哎!」奶奶嘆息一句。
「老夫人快不要這樣說,寒山派的發揚光大,與老夫人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老夫人有什麼難處,請儘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這句話,男子轉頭看了看郝香香一眼。
一聽說「寒山派」三個字,昏昏欲睡的郝香香突然醒過來,睜圓了眼睛。不會吧,這個看起來就是長相不錯的公子哥,居然是寒山派的?而且,居然是在掌門閉關時,管事的當家人?這麼厲害的人物?
寒山派是吳蜀國最大的江湖門派,掌門正是郝太夫人的哥哥,可是這位公子也太年輕了。
郝香香光顧著瞪著眼睛死盯那位年輕公子,卻沒有提防那位男子突然側臉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很尷尬,男子連忙把視線收回來,心裡不免疑惑,這樣一個又傻又丑的女子,要做郝氏家族的家主,難道真是這樣?看來,江湖傳言是真的,郝氏家族氣數將盡啊!想到這裡,男子心裡沉重又疑惑。
他正在思慮著,突然間,老夫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彎腰一拜。
男子慌得連忙離開座位,站在地上,連連口稱不敢當。
奶奶一邊拜著,一邊口裡說道:「三小姐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扶持她坐上家主之位。」
「太夫人折煞晚輩了,下山前,晚輩已經稟明了師傅,師傅吩咐晚輩,一定按照太夫人信中所言行事,太夫人請放心。」男子很惶恐不安。
聽了這句話,不僅是男子慌張,更慌張的,是郝香香。她已經明確,三小姐就是自己,可是為什麼自己要做家主呢?
郝香香也站起來,像夢遊一樣,來到奶奶身邊。她忘記了對奶奶的畏懼,牽著她的衣襟,小聲說:「奶奶,我父親是家主,怎麼要我做家主呢?」
「孩子,你聽話,你父親,他得了重病,病入膏肓了,孩子,你要趕緊成熟起來,把這個擔子接下來!」奶奶的語氣非常沉重。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啊!」郝香香雖然對父親沒啥感情,可是聽說他快要不久於人世時,心裡充滿了凄涼。
「這位聞承宇公子,是我請來相助於你的,你聽他的,一定能成功的。」
「可是可是,我,我,不想做家主啊!我長得丑,啥也不會,我怎麼能做家主呢?」郝香香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她蹲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哭泣著,用一雙髒兮兮的手抹著眼淚,連個手帕也沒有。
哭著哭著,她奪門而出,飛上一棵柏樹樹頂,跳躍著,就要離開這裡。她要回去,她要去找費大娘。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腦子完全亂了。不找到費大娘,問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郝香香會發瘋的。
太夫人看到這一幕,絲毫沒有感覺奇怪,似乎一切都在她的算計當中。她對那男子——聞承宇看了一眼,說道:
「你跟上去吧。」
聞承宇忙俯身作揖,轉身,也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