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想做家主(5)
汪汪汪,一陣狗叫聲傳來!聞公子眉頭一皺,這地宮中,怎會傳來狗叫聲呢?他分出幾分心神,探查了一下四周,費大娘氣息穩定平靜,費都頭在門外也很安靜,他們都關注著郝香香,而沒有受到狗叫聲的侵擾。
聞公子想,這狗叫聲一定在遠處,不在村子里,更不在地宮裡,否則,憑費都頭費大娘的功力,不會如此愚鈍毫無知覺。
又是幾聲汪汪汪汪……
聞公子覺得這個聲音在迅速地靠近,似乎是直接沖著地宮而來。
聞公子分出一半的心神,一邊警戒著,一邊繼續為郝香香療傷。
郝香香在陰冷黑暗中掙扎,她被撕裂著。聞公子的陽剛氣息,緩緩而入,逐漸包裹了她,慢慢將她拖起,脫離那到冰冷的暗涌之河。她感受到一股溫暖氣息,非常陌生,但是又很願意親近,她心甘情願地被包裹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此時如果一鼓作氣,郝香香就能很快蘇醒。可是,聞公子被狗叫聲驚擾,分了一半的心神去,郝香香立即有了感覺。
就在將離未離之時,郝香香周圍的熱流突然震動了一下,几絲寒冷侵襲進來。郝香香心裡一陣害怕,她不願意再回到那冰冷的暗河裡去。
狗叫聲終於進了地宮,聞公子不免緊張:這狗是哪裡的?怎麼會認識地宮入口?
就在聞公子想提醒費都頭前去阻攔時,幸運的事情發生了:狗迷路了,狗叫聲凌亂了。
原來,這個地宮是當年郝氏家族的上一任家主——郝老太爺修建的,那個時候,吳蜀國征戰不斷,幾大家族打來打去,郝氏家族實力還很弱小,郝氏莊園還只有現在的五分之一。
為了自保,老太爺和太夫人一起,在寒山派弟子的幫助下,修建了這所地宮。裡面溝渠縱橫,河道密布,很多的斷頭路,無數的死角,機關暗器更是不計其數。
沒有熟悉地宮地形的人帶領著,如果不慎入內,只有死路一條,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暗器所傷而死,抑或運氣好,不會死於非命,那也一定會被餓死……
迷路的狗,在地宮裡亂串,聞公子知道,這樣就不要緊了,這條狗看來雖然知道地宮入口,卻不熟悉地宮的地形地貌,那是必死無疑,不會傷害到自己,三小姐也不會有事的。
一隻狗,不足為慮。聞公子放下心來。
費都頭費大娘顯然也聽到了狗叫聲,那叫聲凄慘慌張,逐漸變得絕望。
他們都有些奇怪,哪來的狗?聽聲音不是村子里的,倒像是太夫人宅院里的晶瑩犬!它怎麼來了?
聞公子明顯感到,費都頭費大娘的呼吸聲變得急促緊張,他知道費都頭會有辦法處理,所以不加理睬,繼續為郝香香療傷。
剛才由於分神,療傷差點中斷,功虧一簣,絕不能再這樣,一定要把三小姐從險境救回來。
聞公子不再注意狗叫聲,收回全部的心神,全神貫注地將自己的陽剛氣息推向一丈之外的郝香香。
他體察到,郝香香快要醒了,她正在復甦中,正在舒展開來……就像枯萎的花朵,受了陽光沐浴,正重新燦爛起來綻放開來。
……
費都頭守護在門外,他豎著耳朵,聽那狗叫聲,漸漸地,他確定,就是太夫人宅院里的那隻晶瑩犬!
狗叫聲變得異常凄厲,瞬間又弱下去,幾乎低弱到要斷絕了。
不好,晶瑩犬大概是掉到深溝里去了!
費都頭大叫一聲,口中說著「糟了!」,連忙離開郝香香療傷的暗室,去尋找晶瑩犬。
費大娘極力忍著身上的傷痛,剋制住自己的擔憂,不去考慮三小姐以外的事情,她一隻手輕輕搭在三小姐的手腕上,好了,好了,三小姐要回來了。
……
狗叫聲終於沒有了……
費都頭在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在一處溝渠里,看到了漂浮的晶瑩犬。
它看起來奄奄一息,還有些髒兮兮的,漂亮的毛髮不再漂亮,濕漉漉,嘀嗒嘀嗒流著髒水,眼睛眯著,毫無生氣。費都頭把它一手拎著,走到地宮出口,準備先送回屋裡,給它洗個澡,再好好地送回去。
若是平常村子里的狗,費都頭可沒這班好耐心,可是,晶瑩犬,它不一樣啊,它是太夫人院子里的狗,每日里都是那個叫銀杏的侍女好生照顧著,太夫人常常把它帶在身邊。
俗話說,打狗還需看主人。
晶瑩犬,不是普通狗,它的主人不普通!
所以,就算有些煩它,討厭它,尤其討厭它差點兒耽誤了為三小姐療傷,也不好處罰它,不僅不能處罰,還得伺候著,再好好地送回去。
這樣想著,費都頭拎著晶瑩犬的脖子,來到地宮門口。
沒想到,地宮出口明亮處,立著一個人!不是太夫人的侍女銀杏嗎?
正是她,她也來了?
一眼看見被費都頭隨隨便便拎著的晶瑩犬,濕淋淋地,嘀嗒流水,渾身上下臟不拉幾……
「哎呀,你是在作死嗎?」銀杏嬌聲叫起來。
我作死?費都頭正要和銀杏見禮,卻沒想到,銀杏居然這樣說自己?費都頭一氣之下,手一松,那隻晶瑩犬立即啪地掉在地上,軟軟的,渾身上下好似沒有筋骨一樣。
「哎呦,你怎麼這麼對它?」銀杏嬌聲喊道。
其實,剛才銀杏說的「作死」,是指晶瑩犬,而非費都頭,費都頭誤會了。
銀杏是郝太夫人從逃難的人流中救下來的,當時,她身後插根稻草,正在被爹娘叫賣,不過五百錢。太夫人看他們全家可憐,拖兒帶女,還生病,就給了她爹二兩銀子。
太夫人看這個小丫頭長得伶俐,留在身邊調教著。銀杏越來越水靈聰明,言辭爽利,深得郝太夫人喜歡。
不過,有一樣兒,不太好,銀杏一直在太夫人的宅院里長大,偶爾隨太夫人到村子里來巡視,她眼裡只有太夫人,還有這隻太夫人喜歡的晶瑩犬。別人,對於她來說都可視作無物。尤其是費都頭這樣的粗人,更不入她的法眼。
所以,剛才那聲:「作死」的話,確實不是對費都頭說的,因為,她壓根沒有看到費都頭,她滿心滿眼裡,都只有晶瑩犬。
可是,當晶瑩犬被費都頭氣憤地丟在地上時,銀杏終於看見了費都頭,看見了一個粗俗不堪的粗人——費都頭。
一個粗鄙之人,也敢這樣對待我家高貴的晶瑩犬!可惡至極!
銀杏摔出絲絛,唰唰唰,就把費都頭捆得結實。
「跟我回去!向太夫人請罪!」
「我有什麼罪!」費都頭輕輕運功,絲絛段成幾截了!
哎呀,作死,可惜了我的好看的絲絛。銀杏一手抱著晶瑩犬,一手攥著剩下的一截絲絛,梨花帶雨地抽泣起來。
費都頭脾氣暴躁,平日里有費大娘時時提醒著他,他還知道要收斂,此刻,受了一個小丫頭的無名火氣,如何能忍得下?
費都頭的拳頭吱吱嘎嘎響起來……
恰在此刻,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一個中氣十足的雄渾男中音響起來。
銀杏看見了那個粗人身後,出現了一個飄逸俊秀的身影,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聞公子!
銀杏連忙上前,對著聞公子盈盈下拜,微微含笑,口中說道:
「給聞公子請安!」
聞公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你是哪位?好像面熟,有點兒。
……
聞公子費都頭重新把蘇醒過來的三小姐郝香香,與費大娘,都安頓好在堂屋裡。
費大娘依舊是靠在厚厚的靠墊之上,今天費心費力,又帶著內傷,她可是神思疲憊極了。她輕輕撫摸著半卧在身邊的,已經蘇醒過來的三小姐,真是失而復得,再也不敢疏忽大意,必須時刻看好了三小姐。
費大娘看著坐在兩邊的聞公子,和抱著晶瑩犬的銀杏,問到:
「太夫人有何吩咐?」
「太夫人?她沒啥吩咐啊。」銀杏脆生生答到。
費大娘看了看立在門邊賭氣的丈夫,又看了看臉上毫無表情的聞公子,無可奈何地繼續問:
「那麼,銀杏姑娘,來村子里,有何見教?」
姑娘,這個稱呼,原該用在小姐身上,而不是侍女,不過,銀杏不是普通侍女,她是太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自然要好生對待,於是費大娘不僅請銀杏坐在自己身邊,還尊稱她一聲:姑娘。
「費大娘,不是我要來的,是它非要來,我追著它來的,這不,它來了這裡,不小心就被費都頭害成這樣了!」銀杏一臉不高興,抱著懷裡晶瑩犬,用一條帶著濃郁香氣的繡花帕子,為它擦拭毛髮。
費都頭被冤枉,也懶得解釋,氣得半死,只好去院子里,找了個角落,蹲著。
聞公子冷靜地看著這條晶瑩犬,心裡覺得非常古怪,他發現,晶瑩犬雖然一直奄奄一息,可是時不時就朝著郝香香的床榻方向喵嗚一聲,似乎很是眷戀。
聞公子問道:
「三小姐,你和晶瑩犬很熟悉嗎?」
「沒,沒有啊……」郝香香不明所以,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輕輕無力地答道。
晶瑩犬突然睜開眼,對著聞公子汪汪汪汪叫了幾聲,似乎有滿腔的怒火。
銀杏連忙把晶瑩犬安撫住,她一直盯著聞公子,此刻,她完全忽視了正用懷疑審視的目光看著她的費大娘。
「聞公子,你不記得我了嗎?」銀杏忍不住問道。
「銀杏姑娘,此話怎講?我們昨日剛在太夫人那裡見過,自然是記得的。」聞公子清冷地回答。
「公子,你果然不記得我了,那一年,在寒山上,咱們見過的呀!」銀杏的語氣帶著濃烈的曖昧。
屋子裡所有人都很詫異,尤其是郝香香,她心裡一陣著急,嗓子眼裡一股腥氣湧上來,噴出一口鮮血來。而那晶瑩犬,猛地一躍,掙脫銀杏的懷抱,躍上了郝香香的床榻……